1、章一 姗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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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从远处看到他。灰白的袍子隐在清晨浓厚的雾气里。一步又一步走来。脸上的表情像用蘸水的毛笔在宣纸上一擦而过。
风轻云淡。
玉泽是这么想的。
身体在大脑做出反应前率先行动。撑着树干一跃而下，正正巧落在他的面前。很自然的抬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清脆的声音划破宁静。
“我见过你。我叫玉泽，你叫什么？”
一开始并非打算以这样的方式展开对话。
三天前在村口看见他的身影。村长带着几户人家向他转述了几个房屋怎样邪门诡异，希望他能够帮忙降妖，去除祸害。夜里玉泽趴在墙上向院子里望，清冷月光照得他一脸苍白。
有姣好面容。
如果这句话能够拿来形容男孩子。
而之后大概一整夜，直到玉泽的爹娘抄着簸箕出来找人，玉泽都在墙根下坐着。等最后下定决心想要和他打声招呼，空荡院落里只剩一把缺角的竹椅。
宛如梦一场。
本来以为就这样完了。可没想到一早跑到村口的桑树旁，却见到他踩着晨雾走出来。
意料之中是沉默。
玉泽直直盯着他的双眸闭上又睁开。最后并没有太多血色的双唇微微张合。
“宿琏。姑娘有事么。”
一路跟上去。他在前面对自己不理不睬。步伐依旧沉着稳定，玉泽时不时要小跑两步追上去。
出了村过条河就上了山路。他在山脚下停住，侧过身对玉泽说了句，“再往前走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
玉泽笑笑。
我知道。
回不去了。
他依旧沉默寡言，在小雨中默然前行。玉泽跟在后面湿了一身，最后跟着他躲进半山中的破庙避雨。
玉泽看着香案前摆着新鲜的肉包，伸出手毫不犹疑抓起。没忘记分他一半，见他略有犹豫，不以为然说，“吃吧，估计是村里的人一早来放的。”
“你不怕吃了折寿？”
“不吃才会折寿呢。”玉泽看着他暧昧的笑了笑，“不吃饱点怎么能长命呢。”
她把面上沾了香灰的皮一点一点扒掉。
“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她又说。双眼垂下，在面颊印出深色剪影。
宿琏看着手里的半个包子没有动作。想起村里的人提到一个女孩子，让他若是碰到要离远些。
“据说那丫头看得见不该看到的东西啊。”
指得是未散的冤魂。
“靠近了的话，自己也会染到不幸的吧！”
他朝玉泽看过去，嘴角沾上油渍，却一直到完全把包子吃掉后才抬手擦去。
玉泽仰起头对上他冷冽的目光，尴尬的咧开嘴，“我吃东西很没吃相。你不要介意。”
神情和语气并没有太大变化。撑起伞走出去，在淅淅沥沥的雨中说着，“回去吧。不要再跟着我。”
山路并不好走。加上下雨，地上都是泥泞一片。宿琏深一脚浅一脚，虽然走得吃力，却并没有停下过。而玉泽淋着雨跟在后面，脸上全是水渍，她顾不上擦，只是低着头朝前走。
直到最后，在他顿然停住之前差半步撞上去，玉泽举起袖子挡挡盖住视线的雨水，微微眯起眼，他的面容模糊开来。
“回不去了。”他说，“快要入夜了。”
听明白他的意思，玉泽反倒高兴起来，“是啊。已经回不去了呢。”
夜幕落下后在无人的破旧茅屋里休息。四边墙角有两边漏水。于是宿琏被迫坐到玉泽身边，却还要保持着半手臂宽的距离。左半边袖子湿了一大片，他没说，却被玉泽发现了。
“你袖子都湿了。坐过来一些。”玉泽往右边挪了一点，见他并没有反应，好心情沉淀下去，
“你有这么讨厌我么。”
而后是无尽沉寂。
玉泽蜷成一团闭上眼。黑暗中听见布料摩擦的声响。左手肘被骤然触碰。
靠在一起了。
能感觉到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脸贴在袖子上一阵潮湿。漏雨声“叮叮咚咚”。最后脖子没了力，往左一倒，也不知道究竟是靠上了墙还是他的身上，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等醒来，天地之间变了颜色。
玉泽慌乱往旁边一看，原先他坐着的位置空空如也。气息未留，尘埃不见。只剩玉泽一个人在茅屋里。
天带着阴郁在屋外亮起。
最后他用布袋兜着采来的野果进来，看到的却是玉泽望着屋顶茫然的双眼。
毫无责备甚至愠气，玉泽的眼角向下，嗓音带着沙哑，“你回来了。”
路线朝着来时的相反方向。
玉泽意识到不对，在隐约望见村口的时候上前拉住宿琏未干的袖子。
一前一后，踉跄几步，最后差点栽到地上。
“我不回去。”她慌忙说，“我不回去。”
宿琏终究还是停下来，袖子任她扯着。鬓边的几缕发丝被吹起。玉泽只能看见他脸上的色块晕开一片。
“你要靠什么养活自己。”他问。
玉泽松开手。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
所以，请带我走。
山路只是暂时。晌午过后不久玉泽和宿琏就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村落。几个妇人坐在木凳上做活。看到宿琏和玉泽走近也不觉得奇怪。
宿琏敲了一家人的门，骨节扣在腐朽的木门板上发出清脆响声。片刻从里面走出一位老妪，苍老的脸上挂着岁月苍茫的痕迹。
“哦！是宿琏啊，来来来，很久不见了。”领着两人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这位是……”
“玉泽。是我师妹。”他的口气随意，甚至不去看玉泽。
被强行安排了一个身份。玉泽却也只能微笑答应。
“哦……我说怎么没见过呢。那上次和你一起来的人呢。”老妪又问。
“是我师父。”他答着，眼里晃过一点光芒。
玉泽一刹那还以为自己看岔了。
一路上断断续续有交流几句。多半是在玉泽的问题抛出来后隔了很久才得到回答。
路途的意义是为了寻找师父。走的路是曾经一同经过的途径。碰巧拐到玉泽的村庄是因为身上的银两不够。
而谋生的手段是替人降妖。
玉泽在他随身的包袱里看到不少咒符。有的因为前夜的雨水浸湿，黄纸上的字混沌开来看不清楚。她从中抽出一张，摊开后尝试辨认上面的字句。忍不住笑出声，换来他阴沉的目光。
“这没什么啊。你会降妖，我看得到未散的亡灵。”她微仰起脸，日光在双颊按上存在的印子，“我们算同类人，是不是？”
他在短暂沉默后转过身，“如果你在路上出了意外，我是不会管你的。”
老妪一面絮絮叨叨，一面领着两人走近附近的一个破败的院子。停在门前，老妪放低声音，“大概就是半年前，这家的大儿子死了。之后发生了不少奇怪的事。请了道士来作法也没用。我想会不会是有妖在作怪。”
宿琏点着头，视线捕捉到从院内走出来的两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一个大约十岁的女孩。在经过门前的一棵不高的杨树时刻意绕开。老妪客套的介绍了一下，为首的男人一脸木然，最后拉开木门，让出路给宿琏和玉泽。
走进去，屋前的一小块地却是郁郁葱葱。
“很奇怪吧！这些花啊草啊，都是二郎他过去后才长起来的。以前都是寸草不生。还有呀，一到夜晚这房前屋后总能听到响动。有时候是哭声，有时候是人走路的声音，有时候是人说话的声音。唉哟，造孽哦。”老妪露出悲伤的神色，还不忘安慰一旁的父亲，“唉，你也别难过，不是还有幺儿陪着你么。”
父亲听后没说话，反而把目光移到侧面的杨树上。玉泽也跟着望过去。晚风吹起一阵不大的狂澜，树叶应着沙沙作响。
夜晚留宿在村户家。家里的男主人和宿琏睡一间房，剩下老妪和玉泽睡另一间房。铺盖有两个，夜里熄灯前老妪端了盆热水让玉泽泡脚，“走了那么久山路很累了吧。”
玉泽不好拒绝，谢过之后把双脚探入水中。比自己预想的要热很多。等习惯之后，安逸像得没了知觉。
似乎是难得找到可以谈话的人，老妪坐在旁边缝缝补补还不忘和玉泽拉着家常，“人老了不中用了，我年轻的时候做起活又快又好，现在，不行了。”
“去年这个时候吧，应该是这个时候，家里有妖怪作祟，正正好宿琏和他师父来了，替我们降了妖，真是帮了大忙啊。”老妪用牙咬断棉线，自顾自说起来，“说是院子里那个山楂树里附的妖要成精了所以才出来闹事。我说怎么周围的花草都死光了呢。害人喽害人喽。”
玉泽抿起嘴，抬头盯着房顶挂着的蜘蛛网。斟酌之后轻轻开口，“他……宿琏……我师兄……去年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么？”
“什么？”不太理解玉泽问题的重点，老妪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
“唔，他也是这样冷面么。”
老妪听后恍然大悟，还笑了起来，“是啊是啊，宿琏这个小伙子别的都好，就是总板着一副脸。不过啊，倒真是个好人。”
洗脚水渐渐凉去。玉泽擦干脚后端着脚盆出去倒。屋外漆黑一片，勉强摸索着打开了紧闭的大门，却看到宿琏的身影停在矮墙边。
不远的杨树在朦胧光线下摇摆，犹如鬼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章一 姗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