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曼陀罗》百里冰烟

2、相思日深

　　骆天佑每天巡逻到相思宫宫门前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往里面看一眼。宫中的侍卫两日一换班，他每次轮到巡逻的时候，总会经过相思宫前几次。而每一次都会斜眼望着宫门口，想要看看那个想看却又不能看的身影。
　　有时候运气好，他总是能透过大开的宫门看见相思在里面的迎春花架下荡秋千。这时候，他总是想是不是相思知道他想见她，所以不许宫人们关门。运气差的时候，他十天半个月也无法看到相思一次。尤其是梅雨季，因为下雨的关系，本就鲜少离开相思宫的相思公主便连门也不出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担心相思是不是又生病了。
　　随相思到了风黎国的国都才知道，原来这“捡到”他的小小女孩竟然风黎国的公主，而那个死在客栈中的女子就是风黎国皇帝最为宠爱的贤妃。
　　贤妃初死，相思对她极为依赖，甚至超过了她的父皇。骆天佑甚至觉得相思是怕她的父皇的，那种害怕似乎是怕到了骨子里。
　　而且之后，相思初回宫便遭人投毒险些横死。种种迹象都表明刺杀贤妃，企图害死小公主的人来自后宫。皇帝企图也是派了人查案的，只是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虽然，有太医的精心调理，可是因为那毒药药性太过霸道，始终不能清除余毒。因此，相思自那次中毒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大病小病不断，一年中大半年都可以闻到相思宫里传出的药味。
　　不过，皇帝对这个才丧母的女孩极为疼爱，特意破例让他留在相思宫中陪伴小公主。直到相思年岁稍长，男女有别，皇帝才将骆天佑调出了相思宫。
　　皇帝本是想要给他一些赏赐，将他打发出宫去的。后来因为相思的关系，又询问了他的意愿，便为他寻了一位师父教他武功，将他留在宫中做了侍卫。
　　身后的侍卫见骆天佑放慢了脚步，都偷偷地笑了。骆天佑每次走到相思宫前都会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他们又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侍卫爱上金枝玉叶的公主，从一开始便是注定了没有结果。
　　同为宫中侍卫，他们如何不明白一个宫廷侍卫与那些尊贵主子之间的区别。他们时常在这一带巡逻，自然也是见过公主玉颜的。当年的贤妃娘娘据说是墨国公主，风黎国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在墨国做过质子。
　　据说，太子初见到那墨国公主便惊为天人，一心爱慕。及至墨国灭亡，墨国公主成了亡国公主，太子却不离不弃，做了皇帝之后封为贤妃。
　　这相思公主的容貌便是承袭了她的母亲，极为出色的。那如玉容颜，但凡是见过的人无论男女相比也无法忘记吧！再者，相思公主倒是个性子温和的人。甚至说，这宫里再也找不出比相思公主更容易伺候的主子了。
　　这样一个倾城之姿的公主，骆天佑心生爱慕，众人觉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何况，公主对骆天佑也是不一般的，不要说逢年过节，就是平日里送来的赏赐也是极多的。
　　骆天佑是个大方的人，公主的赏赐也时常拿出来与众人分享。因此，众人虽然觉得他爱慕公主有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嫌疑，却很少嘲笑于他。
　　“那个就是骆天佑？”另一边的小径上，凌书白笑问身旁的二皇子冯成业，“长得倒是不错，若不是出身低贱，这般人物倒是配得上国色天香的公主。”
　　“地位低贱又如何？就因为他地位低贱，才能为我所用。”冯成业扬起唇角，微微眯起的狭长凤目中带着算计的光芒，“他是七皇妹回宫的路上捡到并带进宫的。”
　　“就算这样，殿下又如何肯定对方能够为你所用？要知道，七公主向来不参与任何党派，对待任何一位皇子都是客客气气。只是除了客气再无其他，二皇子该不会觉得七公主对殿下是特别的吧？”凌书白笑问道。
　　“何需要相思对本宫有什么特别呢？”冯成业冷笑道，“只要相思一日是本宫的皇妹，他一日没有了断对相思的心思，本宫总是有法子让他忠心与我的。”
　　凌书白摇了摇头：“属下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就算殿下有心成全他和公主，难不成陛下会同意将公主下嫁一个宫中侍卫？”
　　“书白，你不该是真么笨的人才是！”冯成业斜睨了他一眼道。
　　“还请殿下明示。”对于冯成业的调侃，凌书白不以为意。
　　“就算父皇肯将七皇妹下嫁一个侍卫，请问一个小小的宫中侍卫与本宫何用？”
　　凌书白眼前一亮：“殿下爷的意思竟然是要提携他？可就算是要提携他，只怕以他的出生亦是无法娶公主的。”
　　“本宫只是给他一个希望罢了，至于能不能成真那便是他自己的造化。”冯成业冷然道，“能为自己奔个前程，他没有理由拒绝。本宫观察他已多时，确有几分能力。若不是因为低贱的出身，加上守在这里偶尔可以见到七皇妹，只怕现在已经创出了些名堂。”
　　“所以，殿下是要——”
　　“现如今，大皇兄和三皇弟时时刻刻让人监视着本宫的一举一动。本宫若是亲自找他，此事断无下文。大皇兄他们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人步步高升的。”
　　“那么殿下现在出现在这里是为何？”凌书白轻笑道。
　　“你找个机会，透露个消息给他：就说他若是能够成为禁卫军将军，本宫就愿意为他保媒，求父皇将七皇妹许给他。”
　　“就这样？”凌书白惊讶地望着冯成业。
　　冯成业斜眼看着角落这藏头缩尾的宫人，抿唇一笑道：“只要今日你我在这里偷看骆天佑的事情传扬出去，大皇兄他们自然会极力提携。”
　　大皇子他们知道自己看中了骆天佑必定是极力拉拢提携与他。而他，只要稍稍暗示自己才是那个可以成全他心中所想之人，骆天佑自然就会乖乖地为他做事情。
　　一想到大皇子他们极力忙活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而这嫁衣还是送给自己的，冯成业觉得自己睡着都能够笑得出来。
　　凌书白看着冯成业得意的笑脸，心下暗暗叹了口气：这姓冯的真是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是——
　　目光落在了那逐渐远去的巡逻队身上，凌书白心中有些不忍。那个人若是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要苦心琢磨的棋子，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是愤怒不甘，亦或是甘之如饴？
　　“骆哥哥——”门后突入传来的声音将骆天佑吓了一跳。骆天佑下意识地接住了扑过来的人影，原本阴郁的脸上染上了些许笑意。
　　“方才见你进来的时候就拉着一张脸，是不是这里有人欺负你啊？”相思仰望着他问道。
　　她的脸上抹了细细的腮红，却依旧无法遮盖住那一脸的苍白。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意和兴奋的心情让那张苍白的面容终有了几分健康的色彩。
　　骆天佑伸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细致如瓷的肌肤，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有看到你了，相思！你是不是又病了，相思？”
　　深深地一声叹息，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感情。相思微微愣然：“我——”
　　粗粝的手指堵住了她娇嫩地唇瓣，骆天佑眉眼中多了一丝哀求之意：“相思不要说谎，我不喜欢你骗我。”
　　“嗯～”相思应了一声，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骆天佑，“那么，若是天佑哥哥有一天发现相思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你，或者我欺骗了你，你会不会生气不理我？”
　　相思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突然急切了不少。
　　骆天佑宠溺地望着她，摇了摇头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天佑哥哥都不会离开相思的。不过，若是相思真的欺骗了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相思不想天佑哥哥不开心。”相思踮起脚尖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天佑哥哥，相思是偷偷跑出来的，我现在要回去了。”
　　“这么快就要走？”骆天佑不舍。可是，他也知道相思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相思肯偷偷来看他，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如果，让别人发现他私会公主，或许他会被杖毙吧！骆天佑自嘲地想道。可是，那又如何呢？即使，知道不可能，即使那只是一个梦，他却宁愿梦不要醒来。
　　他知道相思终究是要嫁人的，她的良人可能会是某个丞相的爱子，某个王侯的公子甚至是某个国家的太子、皇帝，唯独不会是他这个小小的宫廷侍卫——一个被公主捡回来的乞儿。
　　但是，他却依旧贪恋每次可以见到相思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会让他走上一条绝路亦然。
　　骆天佑想着自己卑微的身份，想着相思可能有的将来，心仿佛一点点被撕裂。那是他的相思，却终究有一天会属于另一个男人。
　　骆天佑一拳重重地打在了门框上。门框击碎的碎木倒刺进皮肉里，也丝毫没有感觉到其中的痛楚。因为这皮肉之痛与他想到相思可能嫁给另一个男人带来的心痛实在是太过卑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