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曲》冰果柠檬

43、第四十一章 过往的回忆

　　偏僻郊外，玄羽澄家的别墅。
　　猫咪小蕾安静地眯起眼睛，懒洋洋地趴在地毯上。
　　诺希抱起小蕾，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绒毛。
　　清亮的泪痕印在诺希白皙的脸庞，她眷恋地望着正在厨房忙碌的玄羽澄的身影，“我不过问你和洛迦若之间的关系。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走？”
　　诺希抽抽鼻子，委屈地看着玄羽澄。
　　正在切菜的玄羽澄的手指猛地一僵，他的背影看起来寂寞而哀愁。
　　小蕾“喵喵”地叫着，粉嫩的小舌头安慰般地舔了舔诺希的手掌。
　　“不可以，我必须走。”微不可闻的叹息从玄羽澄的唇边逸出。

　　“不说这个了，今天我可是亲自为诺希下厨，你可要多吃点哦！”玄羽澄挽起衣袖，自信满满地说道。
　　诺希点了点头，眼底落寂，“好吧。”
　　片刻后。
　　餐桌上就摆满了色彩鲜艳，菜色各异的佳肴。
　　诺希睁大眼睛，诧异地拿着筷子，不知从何下手。怎么办？每道菜看起来都好好吃的样子呢！想不到玄羽澄这么会做料理！似乎，比千夜哥做的还要好吃的样子！
　　“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玄羽澄夹了一个鸡翅放在诺希的碗里。
　　他深深的凝视着她，他的目光如水般缓缓地流动在她的脸上，静谧而温柔。
　　诺希尝了一口后，就立刻一脸幸福地夸奖道，“很好吃。好吃到我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下来！”
　　幽淡的灯光下，玄羽澄静静的微笑。
　　这一刻，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忧伤。是如此纯净明媚的快乐地笑着。抛开了所有的过往。
　　从此以后，他会将过往都深埋在心底，不再碰触，也不再悲伤。
　　因为，他遇见了她。
　　于是，他懂得了如何快乐的去微笑，如何用温暖感染着周围的人。
　　他也了解到了。
　　——幸福的滋味。
　　原来，只要看着喜欢的人开心的吃着自己做的料理，只要看着她的笑容，胸口就会被满满的温暖感觉充盈。
　　“诺希，我喜欢你！”
　　没有任何征兆的，甚至在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一直深藏的话语竟然以这种方式说了出来。
　　很是认真的表情，他的平静的瞳仁中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他眼中期盼的光芒陡然照亮了她的脸。
　　诺希愕然。
　　手中的银制筷子倏地掉落在桌面上。
　　在她失神间，他却明亮的笑了起来。
　　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开心，于是，他的眼角也润出晶莹的泪水。
　　“诺希你不用那么紧张啦！我开玩笑的！而且，你的回答我也早就知道了，诺希的心中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并不是我，对吗？”
　　怔怔的，诺希轻轻的点头。
　　她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她的眼中满是心痛与不忍。

　　了然而又自嘲般的勾起唇角，湿润剔透的光芒在他的眼中打着转，他掩饰般快速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厨房中。水龙头的水源源不断地流泻而出。玄羽澄修长的双手撑在大理石水池上，他的头垂的低低的，银色的发丝遮住了俊美的侧脸。
　　但是，他的表情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悲伤哀怜。
　　不是早就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吗？
　　不是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就够了吗？
　　不是默默保护她就可以了吗？
　　那么，又为什么！
　　他会想要的更多。
　　他希望他们不仅仅是现在的关系。
　　他想要更多的更多的霸占她的笑容，霸占她的声音，霸占她可爱的表情，全部的全部，只要是她的，他都想要拥有。
　　他想要她属于她。
　　这样的奢望。
　　这样的不自量力的想法。
　　这样的遥不可及的期盼。
　　奇迹又怎么可能会降临在他的身上呢？
　　哥哥说的没错，他是被诅咒的啊。
　　他不会拥有幸福！
　　只是刚才的那一瞬间太过于美好，所以他才会怀抱着一丝渺茫的期望，说了出来。
　　后悔吗？他后悔吗？
　　不，他绝对不会后悔！
　　至少，这样，他也能够在她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即使，那块地方很小很小，他也满足了。这样便是最好。

　　“咚咚。”微小而清晰的扣门声打断了玄羽澄的思绪。
　　玄羽澄关掉水龙头。
　　立刻，四周一片寂静。
　　诺希把背靠在木门上，轻轻地问，“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你不用开门，这样就好。”
　　玄羽澄走上前，闭上眼睛，也将自己的背靠在木门上。
　　这一刻，他们如此近的背靠背，只是，他们的中间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冰冷木门。
　　“从一眼见到玄羽澄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不仅仅因为你救了小蕾，而是一种从心底升起的说不清的感觉。”
　　诺希的声音响彻在寂寂空间中。
　　“然后，再见面时，你一脸悲伤的对我说，‘接近我你会遇到不幸，我是被诅咒的’，那时我的心很痛，我打从心底认为，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你只是，被不幸的命运束缚而已。”
　　淡柔清浅的声音流水般漫过玄羽澄的心底，一抹轻柔的笑容从他的唇角绽放。
　　“这之后，我听到你的小提琴声。你拉出的音色真的很好听，有一种很清澈的感觉。我很喜欢你拉小提琴的样子，拉小提琴时的你仿佛闪闪发光，全身笼罩在梦幻般的光晕中，绝美得让人炫目。”
　　诺希顿了顿，沉痛的色彩染上她的瞳仁，“但是，我们只是……”
　　“朋友。”
　　没有等她说完，玄羽澄就接口道，“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不是吗？”
　　他竭力的维持着微笑，眼底暗凝，他的面容苍白透明得仿若会就此消失。
　　重重的，诺希点了下头，“没错。”
　　“那么。”玄羽澄说道，“请允许我这位马上就要离开的朋友，为好友诺希拉奏一曲肖邦的《别离曲》好吗？”

　　他低头拨动第一根琴弦，在弓与弦轻触的刹那，一串如泣如诉的音符流泻而出，仿佛深埋在心底的暗涌，毫不掩饰，不顾一切的融入音色之中。
　　凄凉哀怨的曲调充斥了整个空间。
　　一滴初雪般转瞬即逝的冰凉泪水滴落在银色的琴弦上，漾开一朵妖娆的泪凝之花。

　　与此同时。
　　同样悲凉的夜色。
　　洛迦若颓然地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
　　他的手中紧紧抱着那把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名琴斯特拉迪瓦里。
　　他沉静的眼底此刻波动着剧烈的感情起伏。
　　他细细地抚摸着琴身上那行隐藏的字。
　　浅棕色的琴面上，一笔一画地刻着一行小小的字：哥哥，我会加油！请千万不要不理我，羽澄会很努力很努力的拉好小提琴。
　　稚嫩的笔迹，歪歪扭扭的字迹，却一瞬间触动了洛迦若的心弦。
　　心痛到无以复加，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的，是名为“悔痛”的感情。
　　他要是早点发现到就好了。
　　其实，羽澄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而这样对待他的自己，有多么的肮脏和令人不耻。
　　所有的错误的开始，便是那个睡不着的午夜。

　　清冷的夜晚，洛迦若独自练琴到深夜。
　　夜晚很静很静。只有草丛中传来的几声寂寥的蝉鸣。
　　一滴夜露悠悠地从翠绿的叶片上滚落。
　　晶莹剔透的光芒刺痛了洛迦若的眼底。
　　他靠在阳台的栏杆前，思绪渐渐翩飞，明天就是他14岁的生日，父亲答应过他，在他14岁生日的那天把那把他视若珍宝的名琴斯特拉迪瓦里送给他。
　　他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

　　蓦地，他的眼瞳中浮上担忧的色彩，这样冰冷的夜晚，羽澄会不会又把被子踢到了地上？
　　昨天的早上他去叫羽澄起床的时候，羽澄就穿着单薄的睡衣，而被子却散落在地上，当时羽澄的身体冰冷冰冷，让他一片心悸。
　　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这个银发的赢弱孩子开始，他就涌起一股想要保护他的愿望。
　　只因他，看懂了他清澈眼底的伤痛。
　　于是，洛迦若推开门，向着走廊尽头的羽澄的房间走去。
　　静静的走廊中，只有脚步声清晰的回荡。
　　倏地，洛迦若在一间透着幽暗灯光的房前停下。
　　有细细碎碎的声音悠悠地从房间内传了出来，轻轻飘到洛迦若的耳中。
　　他就像被钉在了地上般，一下子挪不动步伐。
　　“明天虽说是迦若的生日，但也是羽澄来到我们家的第3年。我想，是时候宣布真相了吧。”是父亲威严却不失慈爱的声音。
　　“别这样，迦若和羽澄也都还小，如果迦若知道他只是你的养子，而羽澄才是你的亲生儿子，他会怎样想！”
　　轰——
　　耳鸣般的，洛迦若的耳边不停地回荡着同一句话语，“迦若是你的养子……”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不过，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父亲不告诉他关于他母亲的一切。
　　为什么父亲对羽澄如此的好，甚至远远甚过于对他！
　　为什么他会在羽澄的身上看到与父亲相似的影子！
　　为什么自从羽澄来了之后，他就被父亲冷落到了一边。
　　所有的一切的答案只有一个。一个他不想去知道，害怕去触及的答案。

　　羽澄，羽澄，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在亲眼看着父亲将那把他一直想要得到的名琴斯特拉迪瓦里送给羽澄的那一刻，洛迦若就暗暗的立下誓言。
　　——他一定要夺回原本属于他的幸福！
　　要是没有玄羽澄这个存在，要是父亲的眼中只有他洛迦若一个人……
　　从那天开始，他便开始自欺欺人的无视羽澄的存在。
　　他想要把他抹杀在他的生命中。
　　不去理会他苦苦的哀求，刻意不去看他伤心欲绝的表情，甚至，连看到他因为练琴而受伤的十指时，也摆出一张冷冷的面孔。
　　他以为，这样便可以，稍微减轻一下他心底的嫉恨。

　　而最终导致悲剧的便是那日盛夏海边的出行。
　　按照惯例，每年的夏天，全家都会到蜜罗纳海边的别墅避暑。
　　今年也不例外。
　　“哥哥，哥哥，你看，我收集了好多好多的贝壳呢。”
　　因为是难得的度假，小小的羽澄难掩心头的兴奋，肉嘟嘟的小手中捧着许多贝壳，天真的跑向洛迦若。
　　却不料。
　　洛迦若轻轻一挥手，就将他辛苦收集了半天的贝壳打落在沙滩上，他冷然地看着他，态度寒彻入骨。
　　就连夏日灼热的阳光也融化不了他眼底的冰冷。
　　小小的玄羽澄没有说话，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线，他蹲下身，费力地捡着融入沙滩中的小巧贝壳，晶莹的汗珠凝在他的脸颊，宛若，无声流出的泪水。
　　白皙娇嫩的小手上满是沙子的泥垢，却难掩他身上透出的纯净气息。
　　默默地捡起所有的贝壳，玄羽澄抬头看着面容森冷的洛迦若，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抱怨，“既然哥哥不喜欢，我再去捡更好看的，到时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洛迦若的眼中有着悸动的光芒，但他拼命地压制了下去，他决然地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海水一波又一波地漫过，冲击着沙滩。
　　海浪阵阵，海风凉爽怡人。
　　忽然，一个女佣急急地跑了过来，她的声音格外焦急，“老爷，少爷，羽澄小少爷不见了！”
　　“什么？”父亲猛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几乎是同一时间，洛迦若也站了起来。
　　当时，他是如此可笑的认为，这只是一场闹剧，羽澄并不会走远，只是在哪里迷路了而已。
　　又或者，是他恶作剧的想让他们担心一下而已。
　　他没有把这个当一回事。
　　所以，当他在一处偏僻的海滨浴场看到正在堆沙子的羽澄的时候，他并没有和他打招呼，甚至，在确认他安然无事后，他便转身离去。
　　就因为这样，他也没有看到那块很大的告示牌：危险区域，注意安全。
　　就在他离去后不久，他便听到了一声很响的“扑通”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水中。
　　那一刹那，他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有一种很极致的害怕从他的心底蔓延开来，这个声音……该不会是……
　　他僵硬地转头，空荡荡的沙滩上，赫然没有了羽澄小小的身影。
　　“羽澄！”
　　他对着海面声嘶力竭地大喊。
　　回应他的，却只有无尽悲凉的海浪声。
　　哗哗。一声连着一声，撞击着他的心灵。
　　羽澄该不会……
　　那一刻，关于对羽澄的嫉恨他是完全忘记了的。
　　他所想的，只是那个赢弱少年的安危。
　　就在他怔仲间，一个熟悉的黑影一跃跳入了海面。
　　“父亲！”
　　洛迦若大声地喊叫着。
　　可是，父亲的身影却立刻被海水湮没，了无痕迹。
　　仿佛是过了很久很久，好几个世纪般令人无法忍受的漫长时间。
　　洛迦若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海边，他的目光沉痛而黯淡。
　　在海风的吹拂下，他的身体一点点冰冷，冷得仿若极地的寒冰，没有一丝温暖。
　　终于，海面上浮起两个小小的黑点。
　　洛迦若的眼中亮起一簇光芒，他奋力向前游去，海水很冷，可他感受不到丝毫的触感，有的，只是惊心的担忧。
　　很远的一段路，游得手脚都开始麻木。
　　洛迦若终于抵达了黑点浮起的方向。
　　他的脸上掠过惊心地沉黯。
　　面色苍白的父亲紧紧抱着已经失去知觉的羽澄。
　　似乎是疲惫至极，在看到他的时候，父亲的眼皮已经开始一点点合上，他呢喃般的嘱咐道，“羽澄……就……拜托你了……”
　　洛迦若骤然感到手中沉重的触感，羽澄软软的身体压在他的手臂中。
　　漆黑的睫毛安然的覆盖在他娇小的面容上。
　　他的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是这样的，让人心疼。
　　可，就在他抱起羽澄的那一瞬间，父亲的身子却笔直地坠落到了海底。

　　这之后的日子，是不想提及的黑暗。
　　父亲的去世，对丝雅财团，对他，对羽澄，甚至羽澄的母亲而言，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那些原本谄媚着讨好他们的亲戚们一波又一波的冲进家里，强盗般抢走他们所能够抢走的一切。
　　在一天比一天黑暗的日子里。
　　洛迦若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到了玄羽澄的身上。
　　至少，这样可以减轻一点他心中的罪恶感。
　　至少，这样他才可以继续活下去。
　　至少，有他对他的仇恨支撑着他，让他不要倒下。
　　14岁的他用冷酷的手段，一个又一个的打倒那些流着黑血的亲戚们，最终，经历了无数不愿触碰的黑暗后，他坐上了丝雅财团总裁的位子。
　　他将羽澄和他的母亲逐出了家门，只给他们一幢郊外偏僻的别墅，以及少许的遗产。
　　他以为，从此不要再看到羽澄的脸，他便不会想起那日海边的所有。
　　可噩耗就是在那个时候传来。
　　羽澄的母亲竟然抱着羽澄一起放火自杀了！
　　漫天的熊熊火焰中，吞噬着一切的红莲之火，摧毁了叫做“羽澄”的少年的所有。
　　他唯一剩下的光源也就此远离他。
　　而他，以如此寂寞的姿态活了下来。
　　在这个没有任何光芒的世界中，活了下来。

　　再然后，便是平静的十年。
　　洛迦若努力将所有的一切遗忘。
　　却在见到那个叫做“凌诺希”的少女时，重新点燃了心中的复仇之火。
　　可，又有谁知道。
　　他真正想要复仇的却是他自己。
　　他真正憎恨着的是那个对羽澄见死不救，故做冷漠的自己。
　　为此，他想让自己痛苦，更加更加痛苦，这样，便可以覆盖心底越扩越大的负罪感。
　　一再的伤害无辜的羽澄，一再的让他的心越来越痛。
　　痛到，最后，渐渐死去。
　　便是他想要的结局。
　　可为什么……为什么……对于这样残酷的自己，羽澄却以如此宽大的心胸容纳了呢？为什么……要是他恨他的话，他的心里可能也会觉得好受些的。
　　这样的，这样的，并不是他所想要的结局啊！
　　他到底该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够弥补他所亏欠羽澄的？
　　浓暗的深夜，洛迦若痛苦不堪地垂下头，颓然而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