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梦无醒时》鹤竹

2、｛B｝

　　我现在居住的城市是个民俗浓郁的现代都市。强烈而奇妙的违和感随处可见。比方说，尽管高科技充盈了整个城市，人们的思想却不见得被同化多少，逢年过节不论男女老少都要去市郊公园的祈福树下祭拜。
　　坐在巴士上，隐约可以看见祈福树茂密的树冠。我在这里住了三百年，以前在其他地方大概也有呆过那么些年头，除了遇到季丹阳后的两百年，其余的时候，我都是独自一人。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过年……所以我每年都要来树下祈福，尽管一年的时间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然，人生在世，总该要有些依托的，不然定是会有迷失自我，被漫漫无终的孤独吞噬的一天。那样的结局未免悲剧了些，两本书对比，我总是偏爱结局相对好的那本。
　　“到了。”季丹阳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跟在他背后下车，赫然发现他的背居然比我宽那么多，宽到足以依靠。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拍拍脸想你瞎琢磨什么呢人家就快走了你该高兴不用再受水煮蛋的折磨了才对。
　　前面季丹阳转过身，逆光看着我问：“你今年打算买什么颜色的囊包？”
　　我眯眼，细细看他的脸，想这张脸怎么还跟第一次见时一样就没变过。
　　“粉……不，大红色！”我咬牙，老娘今年要花大手笔过肥年！
　　祈福树是棵将近千岁的老榕树，树腰围有10个男人拉手的长度。传说树干某处有个天刻的“祈”字，先人就以此字名之，喻“祈之而安”，并以家中所供宝玉，装于绸制绣金囊包内，坠以石子，悬于树上，愿一世安好。
　　当然，后世鲜有人挂以玉石其上，大多是将愿望写在红色纸卷上，装进各色囊包中。如此，一来缓解了树老的腰脊老损，二来为人民省了买玉的众多钱。
　　季丹阳挂囊包的时候，我绕树转着圈，嘴里哼唧：“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
　　然后世界阒寂无声，所有的喧嚣在一瞬间羽化，褪散。反应过来时，我已是身处其中，视线所触范围是朦胧的空白，缕缕如雾。
　　——念之场。
　　所谓“念之场”，是施术者的念空间化而成的一种场。场既是念，念既是场。
　　是夏，遮天榕树茂盛葱郁，午后一两点光景，阳光正盛，投下一地斑驳的碎光，微风习习，吹得地下树影摇曳，亦幻亦真。
　　银色铠甲在阳光下冽冽生辉，少年展开双手，手中躺了一条蜻蜓玉挂坠，圆润晶莹。少年静静地看了许久许久，久到我差点没睡下去。他说，好听的声音尚带着些稚气，阿莲，你留在此处为我祈福，等我回来可好？
　　阳光下，淡粉色的琉璃珠泛了金色的光，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金光伴着风一闪一闪的。少年却笑了，一个那样好看的笑容。
　　少年最后说，阿莲，等我回来。然后精致的粉莲囊包被挂到了榕树上，静静望着少年一步步离开。
　　再然后突然下雨。雨水打湿了囊包，划下一道道水痕，意外地像极了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