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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试发片段】香郎会 ...

  •   转眼又是新春,新桃换旧符,屠苏酒香浸透了洛阳城。从除夕到元宵,漫长的年节是帝国臣民休憩和享乐的日子。在这十五六天里,廷英殿的奏事召对暂停,除了特别紧急的大事,也不会有奏折匣子端进便殿。然而,虽说没有政事缠身,皇帝却似乎比平日更忙碌,除了诸多仪节须要奉行,更得略略放下皇帝的架子,和妻子儿女以及宗亲近臣们多多聚会谈笑。梨蕊平日里尚可躲懒,这下也躲不过去,五个人天天早起晚归,跟着皇帝团团转,一时间竟忙了个人仰马翻。
      奇怪的是,日里忙成这样,蹈规她们晚上还要挑灯夜战绣香囊,让梨蕊大感困惑。忍了几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趁四人齐齐聚在灯下苦干,缠着履恒问:“恒姐姐,平日里也不见你们拈针拿线,这几日忙得颠三倒四,大晚上不睡觉,不眠不休地绣这香囊做什么?”
      履恒不答,只是紧着做手上的活。
      “姐姐们倒是说个缘故呀,一个人做也就罢了,四个人一起做,还神神秘秘的。真受不了你们!”
      踏雪放下针线,捏着梨蕊的鼻子,笑吟吟地说:“真的想知道?”
      梨蕊傻傻地点头。
      “明年这会儿才能告诉你呢!哈哈!”原来踏雪只是拿梨蕊逗乐,并不诚心解她的困惑。
      “雪姐姐!”踏雪向来顽皮,梨蕊上她无数次当了。
      履恒穿过最后一针,麻利地挽个结,把线头藏在香囊衬里,侧头咬断了线头,大舒一口气,端过凉透的茶水灌了一钟。
      梨蕊趁履恒不备窜到近前,一把夺过才刚完工的香囊,不看则已,一看就爱不释手了。
      履恒做的香囊是圆形的,论形状再平常不过,却难得圆得那样规整。更难得的是,正中绣的一红一黑两匹并肩驰骋的马儿,不仅骨肉停匀、体格健美、气韵生动,而且两相顾盼、神态缱绻,显见得是一对爱侣。
      履恒伸手来夺,梨蕊藏在身后,一脸揶揄。
      “嘿嘿,别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一定是等着放假出宫送给情郎的,我猜的对不对?”
      一直在旁边偷笑的凌霜终于抬头发话:“非要这么说也不算错。只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情郎不情郎的!脸都不见红一下,啧啧!”
      “哼!”梨蕊把手中的香囊掷回履恒怀里,撅着嘴嘟囔,“你们总是欺负我小,什么都不和我说,其实……”
      “其实什么?”一直埋头苦干的蹈规终于被闹得分了心,索性把活计抛在一边,笑吟吟地问梨蕊。
      “其实我已经不小了呀!”梨蕊理直气壮,在头顶比划着说,“看,我长得比你们都高了!”
      “哈哈哈哈!”四人一齐笑倒在床上。
      “还笑!还笑!不许笑!”梨蕊佯怒,扑到四个人身上,放开手爪就朝脖颈腋下挠去。女官们平时最讲究斯文稳重,一下子居然都没有还手之力,被这小母猴子一人治住。
      “好妹妹!好妹妹!饶了姐姐们吧!”最怕痒的踏雪第一个求饶。
      “饶了你们也行,不过必须马上告诉我这香囊的用处,否则,哼哼……”梨蕊狞笑,却不停手。
      踏雪从床上滚落,这才逃脱了梨蕊的魔爪,坐在地下呼哧呼哧边笑边喘。“小姑奶奶……停手罢,告诉你还不成。……再挠下去,我们连句整话都说不成了!”
      梨蕊这才收手,扶起踏雪,五人一齐挤坐在床上。
      “我且问你,后天是什么日子?”踏雪问。
      “元宵节呀!”
      “那在宫外,元宵节都有些什么节目?”踏雪又问。
      “嗯……赏灯,猜谜,吃元宵,看鱼龙戏。”梨蕊想了想,才说出自己所知道的全部答案。
      “还有呢?”蹈规见梨蕊憨态可掬,一把揽过来搂在怀里。
      “不知道了,等着姐姐们告诉我呢。”梨蕊倚在蹈规怀里,却把双脚放到履恒裙下暖着。
      履恒把裙裾再多扯出些来,把梨蕊的脚捂得严严实实的,说道:“也难怪,府上规矩大,怕是不敢放小姐们出来,和外头的丫头小子们一道胡闹。”
      梨蕊郁闷地点点头,想起以往在家里过元宵节,只能在庭院里看自家的灯,放些烟火都不让自己动手,听着墙外的喧闹声彻夜不息,心里痒痒死了。
      “呵呵,蕊娘就算知道有香郎会,也定不会凑那个热闹,她这个年纪呀,还是吃吃喝喝最重要呢!”凌霜理着丝线说。四人相视一笑。
      “香郎会?那是什么节目?说来听听嘛,是热闹我都喜欢的!”梨蕊最怕别人说她岁数小了。
      “这个么,说来话长了!”踏雪又卖关子。
      “恒姐姐说!”梨蕊冲踏雪皱了皱鼻子,又去缠最疼她的履恒。
      “香郎会呀,最初称为龙门戏,是洛阳的一帮世家子弟们兴出来的新节目,专在元宵节那天比赛文武才艺,比赛项目并不固定,胜者不仅可以得到其他参赛者提供的彩头,在灯会上更是风光无限。后来当今圣上觉得是个鼓励年轻人学文习武的好法子,就下旨命礼部每年操办,改称龙门赛会,元宵节那天在洛阳的所有少年子弟不论出身门第都可参加,比赛的项目和章程也成为定规。” 履恒最爱说这些故事,自是娓娓道来。
      “比赛分日场和夜场,日场比的是体魄和武艺。元宵节那天的大清早,所有参赛的少年就从东门出发,骑马去孟津渡,到渡口之后必须下水泅至对岸。对岸事先早就安排好了人,在岸边的树林里专挑高枝挂上三支一束的桃木箭。泅过岸的少年必须找到桃木箭,不拘用什么法子取下来,然后带着箭再泅回来,骑马由东门入城。进城后就不得再骑马,必须在城里穿街走巷,一路奔跑到城南校场比试射箭。前两百名三箭俱射中红心的,任意抽签捉对格斗,胜出的一百人方可参加夜场。”履恒话说多了又觉口渴,便下床去倒茶喝。
      梨蕊早已听得目瞪口呆,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词:“现代五项”。骑马、游泳、跑步、射箭、格斗,改称“古代五项”就对了。
      “天哪,这还不得累死人?” 蹈规最不喜动,听这一串不觉咋舌。
      “可不就是,听说第一年的比赛通过射箭考试的总共不过六十余人,第二年通过的人才够数。”凌霜家中兄弟甚多,知道的也不少。
      “格斗输了的人呢?会不会被伤到?”梨蕊最怕打打杀杀、流血牺牲,故有此问。
      “不会。格斗用的兵械都是木头做的,本就不可能太伤人。加上裁判都是请来的军中都头,眼睛毒着呢,一般人都是几招下来胜负立判,难得旗鼓相当的斗上半个时辰,也是点到为止。”凌霜抢在履恒前头答道。
      “是呀,能够通过射箭比赛的都是些体魄强健、弓马娴熟的,军中那些老都头们见了爱还爱不过来,巴不得马上收到自己的麾下效力,又怎么舍得让他们伤了!”履恒用盘子托着五杯茶回来,分了四人,自取一杯,仍坐在床上,接着凌霜的话茬说。
      “那夜场呢,比的是什么?”梨蕊边捧着茶杯暖手,边问。
      “日里比完了武的,晚上自然要比文才。从城南校场出来,沿着天街向北走,一路有赛诗、赛曲、赛文三个赛场,有资格参加夜场的少年可以任意参加。每个赛场裁判十人,都是公推的名士大家,每人手中持春梅十枝,可赠与参加本场比三的少年中的佼佼者。比试完毕,所有参赛者最后都要走到承天门前,手中梅枝最多的那个就是最后的胜者。”
      “他就是香郎吗?”梨蕊抢着问。
      “不,所有参加夜场的少年都可以称作香郎。因为这些少年沿着天街北行的时候,洛阳的女子们就会将手中准备的香囊掷到他们身上,掷得多了,衣衫就如同经过重重熏香一般,这便是‘香郎会’这个俗称的由来了。”
      “哦,这么说,你们做香囊是为了掷香郎?”唉呀,这句话可真绕口,不过梨蕊总算开始有些明白了,随即觉得有些可惜,“可掷完之后呢,难道就任它掉在地上?那岂不是白费了这许多功夫!”
      四人脸上微红,吃吃而笑。
      梨蕊一见便知还有花样没说,哪里肯放过。“快说!不然……”
      蹈规两手拥着履恒的肩膀,忍笑说:“这个还是你来说吧。”
      履恒倒不扭捏,刮了一下梨蕊的鼻子,说道:“好啦好啦,别再摆这强盗样子。说说也没什么。香郎中若有知情识趣的,见到气味宜人、做工精巧的香囊,自然会爱惜,拾起来好好收着。女子们在香囊里头放上一些心爱的物事或是一张文字,如果香郎有意,自然可以凭着香囊里的东西找到那个女子。如果无缘,相见也不过是一笑,如果有缘……”
      “如果有缘就可以两情相悦,成其好事,对不对?”梨蕊兴奋地跳起来,站在床上大喊。
      “唉呀,小姑奶奶!你快给我下来吧,这会子大呼小叫会害死人的!”蹈规忙拉着梨蕊,就差没有捂上她的嘴了。
      “既然所有香郎都有这样的彩头,那头名又该得什么彩头?”未知转了转眼睛,接着问。
      “头名啊,那彩头可就大了!”履恒继续讲故事,其他的三个人都点头听着,“头名香郎官称‘龙门魁首’。皇帝陛下当晚在承天门上就会颁下赏赐,金银玉帛自然是极丰厚的。但这些毕竟是俗物,更要紧的是龙门魁首可以有一次陛见皇帝的机会,皇帝对这样的文武全才,怎会不重用!因此,龙门魁首简直比科举状元还风光。”
      “没错,年前义诚郡主出嫁,驸马就是去年的龙门魁首。元宵节第二天,皇帝就下旨赐他进士出身,封为正议大夫检校折冲都尉呢!”凌霜补充道。
      “还有一样更风流有趣的彩头!”履恒眼波流转,如此妩媚的神情是梨蕊前所未见的,“头名香郎要当场挑选一个自己最中意的香囊,掷此香囊的女子可以上前相认。头名香郎当晚必须答应她的任何请求,以奖赏她的心灵手巧和识人之明。”
      “呵呵,这到底是给谁的彩头啊!看你们一个个色迷迷的样子,恐怕都想博得这个彩头吧!”梨蕊夸张地嚷道。
      “才不是!”蹈规和凌霜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凌霜笑看了一眼蹈规,对梨蕊解释说:“元宵节我们俩个和你一道轮值,就算有这个心也没那个机会呀!”
      “这倒是的,” 梨蕊摸摸下巴,点点头,可仍然还有疑问,“既然出不去,你们俩还做什么香囊?”
      “还不是这两个贪心鬼,嫌一个香囊不够用的,非要我们帮着再做一个。”凌霜点了点踏雪的额头,又瞥了履恒一眼,娇嗔道。
      “哎呀冤枉,也不知是谁说的,就算看不到龙门魁首,能给他身上添一段香也是好的!”踏雪嘴上从不肯吃亏。
      “有道理!有道理!这也算是一件雅事!这等好事怎么不早告诉我?!”梨蕊迭声说。
      四人一齐笑倒。梨蕊暗恼她们笑得莫名其妙,故意冷下脸,挨个地摸了四个人的脸颊,恨声道:“太烫,太烫!只怕你们想的好事更多!不理你们了,免得被你们教坏了我!”说完起身欲走。
      “你个龊刻的小鬼!”蹈规拉住了她的一只衣袖,忍笑说道,“这本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偏你刨根挖底地问。这会儿都告诉你了,又说这话来气我们。你自己倒说说,我们究竟该不该告诉你?”
      梨蕊听了这话,转身甩开蹈规的手,撅着嘴抱怨:“怎么不该说?就是该说!但是既然说了,干吗还把我当不懂事的小娃娃!我现在年纪小,再有一两年也会长成和你们一样的女子,早些知道有什么不好呢?元宵节不能出宫,我已经很郁闷,你们有这样好玩的事情都不告诉我,知心的话都不对我讲,可见平日里都是敷衍我。”说完,眼眶鼻尖都红了,忙仰头忍着。
      履恒下床,强抹去嘴角的笑意,拉过梨蕊的手说道:“我们说了什么了,竟招出你这一车的道理。刚才还上窜下跳姐姐长妹妹短的,这会子却又要拿金豆子砸我们。我们都糊涂了,吃不准该把你当个大姑娘还是小丫头。”
      梨蕊终于绷不住咧嘴笑了,这一笑不要紧,眼里忍着的泪珠却再也蓄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四人本来憋笑快要憋出内伤,这下再也憋不住,笑作一团,边笑还边拿梨蕊平日里唱来嘲笑别人的歌谣羞她:“一歇哭,一歇笑,两只眼睛开大炮。一开开到城隍庙,城隍老爷哈哈笑,哈哈笑……”
      梨蕊这下不依了,一头钻进履恒的怀里,再不肯抬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试发片段】香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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