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异界》田园a半

49、仇人们

　　透过眼前这张淹没在蓬乱长发中的脏污脸庞，米亚抓住了那份一闪而逝的熟悉感——
　　“艾克，你是尤利•艾克”，看到那个因为衣服破旧而暴露出来，代表了奴隶身份的烙印图章他不自禁的说道：“就知道是你，落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小奴隶！”
　　米亚的情绪浓烈而炙热，却不想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一开始接触时还在兀自挣扎着的瘦弱身躯，竟似被火舌舔舐了般的，颤抖着紧缩了身体。
　　“你……”，皱了一下鼻子，显然对方这样反常的惊惶模样，打了米亚一个措手不及，见到了相熟之人的喜悦心情也因此而急转直下。
　　“可怜的家伙，究竟是经历了怎样可怕的事，才能让你有如此巨大的改变”，让米亚牢记不忘的从来都是这个名叫艾克的小奴隶眼中存在着的，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重获自由挺起胸膛做人的那份野望。
　　“还记得那个被你关照过的倒霉魔法师吗？大约是在三、四个月前的时候”，他在循循善诱。
　　“魔法师？你，嗝，您是…赛，赛博特先生？”被胡乱塞进来的面包噎了一下，少年急慌慌的分开了遮挡在脸前的枯黄头发，越发消瘦的脸上是满满的不可思议。
　　“诸神在上，你总算是想起来了，不过你太客气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叫我米亚就好”，红发的少年高笑着，心里却是一动——
　　作为私财，奴隶是不被允许自由行动的，而现在没有能力成功私逃的艾克会出现在距离卡托这么远的联盟地界，是不是说他的那位“救命恩人”也在这附近区域了？！
　　如果事实成立，这么一个大好的报仇机会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他都是要紧紧抓住并努力报答回去的。
　　这么想着，米亚不自禁的笑弯了眼睛，就连唇角边的酒窝都格外的深邃了起来。
　　“您这样尊贵，我怎能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不过能再次看到您，知道您没事真是太好了……”，一个瓷白的杯子从侧后递来，艾克快速的抬脸看了一下手的主人，忙不迭的接过，“哦，谢谢，太感谢您了，有着仁慈之心的先生。”
　　只是猛灌了几口之后，他把杯子递向了正对着自己的方向。
　　“不用，就放那儿吧”，注意到莫尔眉间蹙起来的微小褶皱，米亚伸出来的右手拐了个弯，顺势指向了身侧的矮桌。
　　“哦，哦”，放好了杯子，被上面清晰的黑色指印吓到，艾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那天发现您不见了，我……很担心，当时，当时没想到老板会……毕，毕竟是强大的魔法师先生，您还那么年轻，光明神在上，他一定是受到了魔物的诱惑，才会如此的疯狂，即便最后遭遇到了可怕的惩罚，他堕落的灵魂也无法挽回丝毫……”
　　“不用担心，就算是再也无法发射出哪怕是最小的一颗火球，我还是会告诉你我过的还算不错，不过你嘴里说的老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山羊胡了”，看艾克点头确认，米亚感觉不妙，“你说他受到了惩罚，什么惩罚，死掉了么？而且商队里其他人呢，他们又在哪里？”
　　被追问的话题显然是勾起了艾克不想记起的可怖经历，他整个人都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似的，猛然间低下了脑袋，和扣紧的四肢蜷缩在一起，彻底的沉默了下去。
　　气氛一度冷凝了下来，却丝毫无损于苔米那颗想要八卦的心。
　　站起舒展了一下身体，苔米抱臂于胸前，欣赏够了米亚抓耳挠腮的焦躁样子，才总结一般的低声咕哝道：“真是愚蠢的人类。”
　　“嗯，你说什么？”
　　看了眼发问的卡西利亚，对着前面这么个，打破了自己心目中深海人鱼一贯傲然绝艳印象的家伙，苔米眉毛微挑，别有意味的说道：“卡西，实话告诉我，在人鱼一族里，你有没有看到过其他像你这样，这样……特别不一样的家伙？”
　　“没有必要，萨迪说他们中的大多数不仅弱小，也自恋的无可救药，除了尾巴之外跟陆地上那些没脑子的两脚爬虫没有什么区别，恩，我现在知道，至少样子确实和他们区别不大，厄，在岸上的时候。”
　　苔米：“……”，果然不愧是百年来最强大的人鱼，虽然她大多数时候也会觉得人类没有脑子，至少对于同类她还是持保留意见的。
　　另一方面，联盟因为商贸发达，境内多山，在大大小小的河谷之内滋生了不少劫掠来往客商、行人的匪盗之流。
　　而在这一众臭名昭著的劫道者中，又以新近崛起的一帮，实力强劲，行事狠辣，名为黑风的强盗团伙势头最劲。
　　这天午间这个近逾千人的团队在清缴了附近山谷最后，也是最强的一股强盗团伙之后，算是彻底的在这片山头站稳了脚跟。
　　领头那位高壮的战士扔掉了对方老大的头颅，再砍翻了二三十个投降软蛋，也不多做停留，面色阴沉的吩咐了接应后续奴隶队伍的人员，便领着大部队开进了敌方的老窝——一座依山而建，村落式的建筑群。
　　行进中的队伍热闹嘈杂，除了最开始的布置安排之外，强盗们的头领只是走在前面，并不多话，不过若是米亚在这里的话，凭着那不多的一点，他也能迅速的和记忆中那个在死亡边缘处听到过的声音应对起来。
　　后方，隔着一方院墙殿后的十五个团员，驱赶着百十来个由脏乱死寂的奴隶所组成的队伍，陆陆续续的跨过破损的栅栏，走了进来。
　　也不用去具体吩咐，放开嗓门大声呵斥几句，加上毫无章法的踢踢打打，即便面对的是凌乱血腥的火拼现场，做惯了活计的奴隶们已经是麻木而有序的忙活了起来。
　　只是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他头发花白，说是老人也不尽然，除了象征性的挂了几条皱纹敷衍着，他整个人的精神和身体却是格外硬朗，也因此，即便是做了和身边人差不多的装扮，也能够在第一时间就从这百十来个人里注意到他。
　　可奇怪的是，周围的人，包括强盗们在内，都忽视了或者说是意识不到他的存在，任其在村落中进进出出，左摇右荡，没有碰到过任何阻碍。
　　“妮卡，讨嫌的小鬼走了，我们的计划实行起来会更方便”，老人的声音响起，却是意外的年轻。
　　“奎恩，坦白说，我不赞成这样的渗透方式，很蠢，不是吗？”女声响起，一如既往的清冷单调。
　　“没关系的妮卡，我在那个孩子的灵魂里面，感觉到了类似卡罗尔的气息，而且非常浓厚。”
　　“所以？”
　　“他很敏感，不是吗”，奎恩轻耸了下肩膀，愣是从老人的表象上面迸射出了俊帅的洒脱气场，“既然结果是一定的，那么过程如何，已经不再是需要我们去过多关注的问题了。”
　　“……我能感觉到你在兴奋。”
　　“为什么不？妮卡，那个人已经离开多少年了，三百，还是四百？”，顿了顿，奎恩的声音响起，颇为感慨，“而且能让安利耶卡那个小疯子这么重视，宁愿不找教廷麻烦也要盯着的秘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具吸引力的了。哦，你说海神三叉戟的归属？波塞冬正忙着调|教他那些不听话的试验品呢，这个问题毫无悬念。”
　　“……”
　　“……，妮卡？妮卡！”
　　“……”
　　“哦，妮卡，难道你已经对萨迪厄斯丧失兴趣了吗，我是不会告诉你，他确实是无可争议的得到三叉戟，还带着它消失的事情，如果想知道这个仅次于我的小帅哥最终去了那里？”，奎恩诉说着，轻快跳跃，只是眼睛中的神采却在一点一点的散去，直至完全被苦痛浸染：“那就快点醒过来吧！”
　　“……”
　　“安利耶卡的秘密只会和那个人有关，妮卡也是能用的吧”，轻轻地，奎恩叹息一般的呢喃，希望着，却也压抑着。
　　帐篷空间主卧室
　　沙发很大，躺起来熨帖而且舒适，米亚心里转着的还是之前在车里心情沉淀之后，艾克诉说的他近段时间以来的那些遭遇。
　　当初商队南下的收益很是可观，就连在返回联盟老家的时候，都幸运的避开了代尔夫特小镇，可是他们的好运气也到此为止了。
　　之前老板为了省钱低价雇佣的佣兵队长领着手下的队伍反水，不仅是此次远行的收益，商队原本就有的十几个老老小小的家族奴隶也因此易了主人。
　　在杀死原主人和他嫡系的成员之后，他们这一个被精简了一次的雇佣兵团队，跟着新晋首领，往返穿梭于多个小国家的视线死角之内，因为对几次小范围战争的大力参与，来来回回的人员又有了不小的折损变动。
　　期间，艾克和所有奴隶们一样的充当了炮灰、诱饵、靶子这样的高危角色，能好手好脚的迎接到很多很多个明天的到来，后来每每想起艾克自己也是心有余悸。
　　至于这次和米亚他们的相遇，不是艾克人品极限爆发逃离那伙强盗们的控制，事实上，是这个更名黑风的团伙想要在扫除附近势力的同时，还要放出几个年幼的奴隶来激发途经此地的那些队伍成员们的同情心，借着这些小骗子们掌握到的情报，来确定劫掠对象，进一步的充实自己收藏的罪恶计划中的一环。
　　因为艾克在老巢里有一个人质一般的爷爷留下，所以才会有一开始的沉默，不过，可能是魔法师强大的传说，也可能是为了抓住眼前唯一的脱离机会，最终他还是坦白了一切。
　　总的来说，米亚的仇人算是去了一个，想来之前在被商队救下的时候，为了消除劫掠计划中的变数，将他弃之荒野的结果，也不会少了当初的佣兵队长的撺掇，好在这人对魔法师的手段到底是存了几分忌惮的，没有直接下杀手。
　　即便如此，米亚也是不打算放了他的，那么接下来就到具体实施的部分了。
　　怎么做呢？
　　翻了个身，趴在扶手上，顶着一头蓬乱红发的少年，不可避免的看到了餐桌旁边，那个正襟危坐的小小身影，下意识的米亚放缓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