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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第二百零三节 ...

  •   这老妪正是孙婆婆,脸上犹挂着晶亮的泪珠,一双涩滞失神的眼神,正如渴求死亡的负罪之人。
      宇文手持纱灯,顿生怜悯,疾步上前,敛容沉声道:“你这老妇,在此空弹悲戚之音,又以三尺冰绡覆琴,莫不是在缅怀故人?若在下猜得没错的话,此琴名为绿绮,乃传世名琴,想必它的主人也定是位奇女子。”
      孙婆婆猝然回首,惨淡一笑,“绿绮,绿绮,实为害人之凶器,今日我便追随夫人而去,必先毁了它。”说罢,欲摔至青石上,宇文夺步抢过来,立时挑眉喝道,“老货,你欲寻死,何故迁怒于绿绮,不如转赠与我,毁之岂不可惜?”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盯着绿绮直摇头,半晌不语。
      宇文见她神色茫然,一抹银光瞬时划过夜幕,宇文陡然一惊,飞身将她手中匕首击落,厉声斥道:“先是毁琴,而后又自寻短见,这是为何?蝼蚁尚且求生,何况你已值暮年,终是不易,难道你膝下无儿孙相伴,竟执意寻死?”
      眼下死不成,活又无意,孙婆婆一时无措,瘫倒在地,趴在坟前痛哭不止。
      宇文本想上前再劝,奈心系出征之事,遂只得先点了她的哑穴,抱她上马,匆匆回府。
      次日清晨,孙婆婆微睁双目,却见陶氏(宇文之母)正缓步走来,含笑道:“你终于醒了,我儿方才把你的事都告知了我,你也不必惊惶,我儿也是一片好心,你若有孩儿尚在家中,就告诉我,待会儿我叫仆人带他们来,也好接你回去。”
      孙婆婆嘴唇翕动,半晌沉吟,沧桑的眸子里闪着泪花,终叹道:“老身无儿无女,仅是一介家仆,更不曾有自己的家,你们好心救我,却不知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还不如死得好,闭了眼也心静了……”
      “何出此言?但凡有一口气在,就该挣扎着活着,以为人没了,什么就结束了,那是最为自私的念头……”陶氏目中含恨,停顿了片刻,又慢慢说道,“既然你无安身之地,就暂且住下来,日后再谋他法。”说完,起身出了屋。
      孙婆婆凝眉望住不远处那幅凌波玉立的水仙屏风,曾几何,那馥郁清芳,恰是崔夫人最为钟爱的。
      再说沈颖走离了洛阳闹市去处,一步步走到荒田野径中,转入山路里来,境界清幽,林树茂盛,逶迤过了几个山岭,山凹之中露出几间茅舍来。
      沈颖自叹道:“姐姐与雨筝何故住此偏僻之处,前不挨城,后不靠村,仅与木棉庵为邻,莫非姐姐也想出家不成?”
      数步走至舍前,却见琼花盛开,洁白如玉,一簇簇好不惹眼。沈颖还未叩门,门便吱一声打开了。
      出来的人正是雨筝,她微怔,而后满脸笑容,拉住沈颖的手,“颖姐姐,你怎么来了,我正要进城去呢,可巧你就来了。”说着引沈颖步入室内。
      雨筝含笑让座,又端来一碗粗茶,案上摆着几株琼花,香气馥郁。
      沈颖沉吟片刻,凝眉道:“姐姐跟从前一样,仍喜爱琼花,只是性情变得寡淡,竟躲到这里来了。”
      雨筝浅浅一笑,探过身来,柔声道:“菀姐姐是怕太过麻烦司马少夫人,并没有别的意思。”
      半晌沉寂,久未见沈菀的身影,沈颖有些坐不住了,敛容问道:“姐姐到底去了何处,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她故意躲我?”
      “这是甚么话?菀姐姐今个儿一大早便出去了,说是去山谷里散散心,你有所不知,石将军时不时便来这里瞧菀姐姐,可是将军越是这样,菀姐姐心中郁结越深,早出晚归,恰是为了避开石将军。”雨筝低声道,秀眸内透着怜惜。
      闻听‘石将军’三字,沈颖自嘲一笑,手拈一枝琼花,酸楚袭上心头,喃喃道:“姐姐苦了这些年,是该为她自己打算了,我这个做妹妹的,什么也帮不了她,若日后姐姐与将军结为连理,我定亲手缝制嫁衣,欢欢喜喜送姐姐出嫁……”
      泪水潮湿了她的眼睛,她陡然起身,黯然离去。
      那一抹失落的倩影停在琼花树下,良久才消失,仅剩氤氲香气,笼罩着茅舍,难以散去。
      邻近的木棉庵,四门紧闭,仅有落花铺满石阶前,一切都是那么静谧。
      洛煦安坐在蒲团上,手捻佛珠,沈菀拿着一根簪子,轻沾杯中水,簪子骤然变黑。
      沈菀立时转面望向洛煦,一脸惊慌,薄唇抖动,却吐不出半个字。
      洛煦反而嘴角微扬,诡秘笑道:“沈菀,你要记住,贫尼昔日救你于水火之中,并不是图什么报答,而是要告诉你,世间男子皆是浊物,即便是那些谦谦君子,也不能例外,你太容易心软,到最后只怕令你忘记是谁杀害了你的双亲?江州沈宅无辜遭受着熊熊大火的吞噬,于是你们姐妹俩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以至成为了残暴执政者的替罪羊……然而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卷羊皮图…..”
      “你不能让已有的不幸再继续扩大,沈家遭受灭门之灾,与馨儿无关,她是无辜的,你不该将她卷入其中。”沈菀神情复杂,犹如她此刻纷乱的内心。
      洛煦冷冽笑着,“这个世界上没有无辜的人!你为什么要替她掩饰?就因为她曾施舍给你所谓的微薄的关怀,以及她与你的妹妹关系融洽,你害怕打碎这一切,然而你也该清醒的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你的双亲灵魂不得安息,你虚伪追求的情感,也将灰飞烟灭,因为石苞所效忠的公子恰是你的仇人……”
      沈菀目瞪口呆地看着洛煦,这一切完全超出了她个人承受的能力,随即,她感到无限的悲哀,都没意识到洛煦是什么时候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责难,什么时候堂内静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过了片刻,她霍然跪地,眼圈红了,低下头,“弟子知错了,请师父饶恕,弟子只是一时情迷,经师父点拨,方幡然醒悟。”
      洛煦微微点头,“阿弥陀佛,你总算明白过来了,我交给你的事,你可要不留痕迹的办妥了。”
      沈菀失神地抬首,薄唇翕动,“弟子定不负师父教诲。”
      这时,一小尼姑缓步走来,躬身道:“沈施主,有人寻你来了。”
      沈菀长舒一口气,慢慢起身,拭了拭脸颊的泪珠,重新戴上那根簪子,面无表情的抬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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