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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第一百九十五节 ...

  •   司马昭凝视她许久,长长叹息,阖上双目,“罢了,浩鹰你先退下吧。”
      此时,馨儿抬眸望见浩鹰眼底红丝缠连,尽是疲惫,如削的薄唇微动,“谢公子……谢夫人……”
      声音有些艰涩,缓缓起身,面沉如水,在馨儿身畔蓦然走去,连余光都未曾落在她的俏颜上。
      馨儿失神地望着他的背影,自语道:“几日不见,他竟愈发清瘦了。”
      这时,石苞面色阴沉的步入室内,作揖道:“凡是曹爽府上的亲眷都已入狱,只是长乐亭主——”他停顿一下,抬头与司马昭对视一下。
      司马昭淡淡一笑:“她已下嫁给嵇康,不必再牵连到她身上。”石苞微微点头。
      “沈姑娘如今可好?石苞,你可曾去看望过她?”馨儿走近他,柔声问道。
      石苞听她提及到沈菀,心头不禁酸楚,沉声道:“我去了,可她都闭门不见,恐怕是不想再看到我了。”
      馨儿微怔,或许那日在军营遭受的凌辱,让沈菀一时难以释怀,而她那濯濯的秀骨又岂是烟花女子可以领悟的?
      她一直都认为,沈菀终究会脱去乐籍,重拾她的归宿,不论是否与石苞厮守,她总是会回到本来的地方。
      司马昭抚上馨儿的肩头,垂眸细问:“今日我派人送去的安胎药,你可都服下了?”
      馨儿含笑点头,司马昭又从青梅手中接过大红羽纱的鹤氅,小心为她披上,挽着她的手,走出厅。
      两人并肩踏雪来至瑞昱楼,登上楼去,却见祈佑独倚栏杆,擦拭着手中宝剑。
      司马昭眉头一皱,目光森寒,几步上前,冷冷一笑:“你倒有兴致摆弄这流采剑,昔日你曾放言,绝不再拔剑出鞘,怎么如今又反悔了?”
      祈佑低头不语,还剑入鞘,抬首望住馨儿,微笑如常,大步走下楼。
      馨儿疑窦丛生,不知他们彼此之间有何仇恨?只是流采剑倒是从宇文那里略知一二,而浩鹰不正是佩戴着飞景剑,莫非他们……越想思绪越纷乱,索性不去想,至少眼前他们相安无事。
      也许对于桐雨而言,她与兄长只是两地相隔,而苏菱与曹爽这对堂兄妹却是生死别离,此生再无相见,往日骄奢的苏菱面对这般灭门的境地,她竟再也流不出泪来,面如死灰的蹲坐在屋门前,即便丫鬟喜鹊百般劝慰,她都不言语,也扶她不起,给她披上的羽缎斗篷,也被她硬生生丢在一边,仅穿着一藕色丝薄的绸衣,金桂花纹的绣鞋上沾着几片雪花。
      她呆呆地伸手抚摸鞋面,雪触及到手心便瞬间融化。
      这时,一阵零乱的脚步声渐渐传来,喜鹊打着青绸油伞,踮起脚跟朝前面张望,却是三两个小厮正抬着几株桂树往这里来。
      嵇康也在一旁看着,不时摆手大声喝道:“好生栽种起来,待会儿把府外的那几株也抬进来,栽满整个院子才好!”
      淡淡的桂花香飘过来,喜鹊有些纳闷,这冰天雪地的,哪里弄来的白桂树,公子不是最不喜闻桂香,今个儿是怎么了?
      她摇着头走回屋内,又捧来手炉,塞到苏菱手里,俯身笑道:“主子,你快瞧,院内又栽上桂树了,虽然白桂不比金桂香气浓郁,但也是主子素日里钟爱的。”
      苏菱慢慢抬眸,露出一丝惊诧,嘴唇翕动,仍不言,顷刻又垂下螓首,微红的手指在雪地上画着什么,刺骨的寒气透过薄薄的纱衣,钻进心底,她顿觉的冷,冷得指尖发颤,连画的字都不成字了,即便在心里已经念了千万遍,也画不出。
      失去了曹族的势力,今后她又该靠哪个,难道当真无依无靠了?
      肩头忽然一暖,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替她披上斗篷,陌生却又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
      刹那间,幽幽桂香充盈了她的整个天地。
      嵇康垂眸看她,目光深湛,眉目间笼罩着淡淡忧郁,眼底一派怜悯。
      一行清泪悄然滑落她的面颊,她以为自己再也哭不出来了,然而眼前这个可望不可即的男人,竟是她执意下嫁的丈夫,几年来她不曾享受到丝毫幸福,反而遭受了无尽的冷落,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她苦笑着,双眸间透着悲愤。
      “对不起……苏菱……是我负了你……”他的声音低柔且忧伤,但却是迄今为止苏菱听到的最为讽刺的道歉,因为这份歉意来得太迟了,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刺心的抚慰,出于可怜这个落魄的曹氏宗女。
      苏菱拭去眼泪,勉强笑了笑,扬起头,“你并非真心喜爱桂香,何苦弄得满园皆是,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大可不必如此煞费周章。”
      嵇康愧疚地低下头去,从袖中取出一个金桂香缨,金色流苏随风摇曳,香气袭人。
      苏菱不由得惊问:“那日我赌气丢到池子里了,你怎么又寻到它了?”
      嵇康薄唇微扬,又把香缨塞回袖中,故作神秘道:“我自有办法,改日你再丢出去什么香袋儿、手帕的,我都能给你找回来。”
      苏菱撇过脸去,不愿理会他的油嘴滑舌。
      嵇康见她仍未开怀,当即闪过一个念头,急命喜鹊去屋内取各色绫锦纱罗,叠成旌旗,用彩线系在桂树上,满园里绣带飘飘,花枝招展,仆人们俱得闲远远站在一边争相观看。
      他又拿来一朱红绸带挂于树梢上,暗自语道:“今日虽非四月芒种,然我独为祭饯花神,为我妻驱散阴霾。”
      这一刻,苏菱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即便怨恨犹在,一向孤傲的嵇康能这般温柔似水的凝望着她,不知不觉中也就融化了她心中堆积成的冰山。
      也是这一刻,她慢慢褪去了昔日矜贵华丽的光环。
      苏菱缓缓走至他身前,低声问:“是因为怜惜我,还是因为……”
      还未等她讲完,嵇康早已将她拥入怀中,只听耳畔一阵温柔轻语,“因为我是你的丈夫,从此刻起,我便是你的依靠,我已辞了官,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愿意。”
      苏菱深深埋进他的怀里,紧紧环臂抱住他,失声痛哭。
      她失去了兄长,却赢得了渴望已久的真情。
      那日,馨儿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嵇康府上,这是自坠崖后,再次见到嵇康,然而望见的是他们夫妻俩相互偎依在一起。
      馨儿伫立良久,露出一丝淡泊笑意,悄然离去。
      其实从始至终,她都不厌恶苏菱,即便苏菱出言刻薄,亲近不得,因为她知道,那是显赫家族赋予亭主的品行,恰恰也禁锢了她,然而嵇康替她解开了心结。
      苏菱终究是善良美好的女子,她应该得到属于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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