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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第一百七十节 ...

  •   且说沈颖乘舟打渔,偶得一尾金色鲤鱼,有三尺多长,遂大喜,自带回司马府,偏巧馨儿看见了,硬是痴笑着抢了来,放入湖中,沈颖知她有这痴病,也不好埋怨,只得闷声回屋。
      菁儿少不得过来劝慰,直说馨儿向来如此,虽口不能言,但心善得很,就连上月云翔猎到的一只鹿,她竟也看着直哭,云翔无法,只得放了它,府上的人皆不敢在她面前杀生的,沈颖听完这话,嗤笑道,“少夫人前世难道是佛门中人,若不成亲,说不定就去桃花坞里当姑子了?”
      说也奇怪,每每馨儿在亭上倚栏凝望,那金色鲤鱼便不住地在湖心跳跃水花,倒也通了人性,唯有司马昭懂得她心里的郁结,从此吩咐下去,西园内不可立厨房,只在东园柳廊一偏角房里置了一厨房,闲暇时厨子们都不准进西院。
      这日,西院内一片山石之后,一株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阴翠,隐约见上面已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青梅见满地都是枯卷的杏花,便自拿扫帚清扫,正弯腰收拾着,忽然看见一双杏红稠面的绣鞋,再抬首一望,原来是她,眉心一伤痕,头戴纱制宫花。
      “姐姐怎么今个儿才想起来打扫,瞧瞧那些凋败的杏花,好不可惜,我这人最见不得这般惨淡光景。”君兰凤眸微沉,一抹深深的凉意。
      青梅见她全身装扮不似往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便知昔日的她只是假扮陪嫁丫鬟混入司马府,而今倒是来兴师问罪的。
      站在君兰身后的妙哥冷冷一笑,几步上前,指她便问,“那幅采莲图呢,我家小姐是来取画的?你可别在我们跟前装聋作哑,这司马府有你家夫人一个哑巴就够倒霉的了?”
      青梅听后,眉心一簇,嗔道,“你少在这里放肆,连你家小姐我尚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你这小蹄子?不要让我叫浩鹰过来,否则你们也落不了什么好?”
      正说的不可开交之际,子冉急匆匆赶来,见她们个个阴着脸,便知又起了争执,只得轻声一叹,“君兰是光禄大夫徐邈的千金,青梅,你莫要惹恼了她。”
      青梅瞪了她一眼,丢下扫帚,抬腿走开。
      “好个刁奴,伺候不了主子,连过往的客人也要被她赶走了?”君兰修长的睫毛上下忽闪着,娇颜骤红。
      子冉转而劝道,“你若好心来瞧我,只在东院逛逛便罢,何须跑到西院来,快随我走吧,免得再扰了少夫人的清静?”
      哪知君兰凤眉一挑,嫣然一笑,“我倒要会会这二少夫人,看她是真痴,还是假傻,此事与你无关,你休要拦我。”说完直奔馨儿屋里而去,子冉怕再出什么乱子,只得跟了去。
      馨儿正由绿珠梳妆,绿珠自打回了司马府,便一直在馨儿身边伺候,偏偏馨儿待她极好,一同吃饭,一同睡觉,因司马昭常夜里出府,故而都是绿珠陪着她,而青梅经常在厨房走动,也会亲自下厨给馨儿做些可口的饭菜,两个人倒成了馨儿的左右手,缺谁都不行。
      窗前的鹦鹉嘴里衔着一红珠香串,自在玩耍着,君兰一瞧乐了,回身告诉妙哥,“你教得法子可真管用,那时只用了半晌的功夫,就教会了它说‘采莲图’三字,”妙哥扑哧笑了,上前逗着那只鹦鹉。
      青梅看在眼里,暗自发笑,“原来是她教得那小畜生,她可真是上心呐。”
      君兰撩起珠帘,缓步走进来,又命妙哥掩好门窗,绿珠下意识的护住馨儿,君兰登时阴下脸来,狐疑地凝视着青梅,“你当真不知道是何人害死王小姐的,还是你与那贼人根本串通起来的?”
      青梅闻言,陡然失色,眼前一层水雾,颤声道,“我与她虽为主仆,但亲如姐妹,小姐死得不明不白,我每夜难安,只因小姐临死前再三嘱咐要好生照料馨儿,故而我未离去,没想到你是这样看我?”
      君兰长叹一声,暗语道,“她照料馨儿都能这样尽心,又何况对她家小姐了,多半是自己误会了她,”遂移步上前拉住她的手,淡淡说道,“你可知那幅采莲图是我父亲特意为莲姨所画,昔日她救过我,可惜她们姐妹俩都离世了,莲姨所受的苦并非你我所能懂得。”
      青梅愣怔住,泪珠凝结在惨白的脸颊,一时无话。
      馨儿傻傻一笑,轻抚那把古琴,这琴正是当年孔明在西城上弹奏空城曲智退魏军时所用,当馨儿还待在郯城时,诸葛瞻命马骏潜入司马府,打探她的消息,马骏携了这把琴,遗留在司马府上。
      琴声又起,但不见了悠扬,变得紊乱而张煌,突然一根弦断了,馨儿不再笑了,她的眸子里满是泪水,那是悲愤与屈辱的泪。
      青梅迈着沉重的步子,靠近她,薄唇翕合,“我家小姐曾说过,她是个可怜人,也许这就是天意,她与小姐都有着同样的境遇。”
      君兰听了,不由心生怜悯,也垂下泪来。
      “不会的,不会的......”馨儿抱着断了弦的琴,失声泣道。
      青梅被惊呆了,面色苍白的说不出话来。
      室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女子脱口而出的话震住。
      这时,浩鹰与叶儿推门而入,叶儿跑过来,陡然跪地,哽咽道“小姐,你终于开口了,叶儿盼得好苦,小姐——”
      馨儿一时万念俱灰,细眸里如一汪幽湖,骤然激涛骇浪,痛哭道,“父亲,我错了......”说着阖目,无力的瘫倒在地。
      叶儿慌忙抱住她,哭喊道,“小姐,小姐,你醒醒......”
      一阵阵肝肠寸断哭喊的她,似乎感觉到馨儿已完全记起了往日,只是未摆脱失去双亲的噩梦,没有人能够精细地把握噩运的走向和脾气,它犹如一头被圈养的猛兽,可以毫不犹豫地咬断一个人的脖颈,仅仅认为那是最稳妥的猎物,孰不知那本是它的灵魂,若灵魂不再,留着那无瑕的身壳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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