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樱之歌》莫青雨

2、夜樱.2

　　没有风的幻境，仔细一看，所有东西都是静止的。夏目往前走去，脚踩在泥土里能感觉到冰冷的柔软。
　　斑走在草丛中几乎要看不见了，他一跃而起跳到夏目的背上，夏目往前倾斜了一下，随即又保持好了平衡。
　　“老师。”少年琥珀色的眼睛看向背上的招财猫：“你是不是又胖了？”
　　这种体重怎么都不觉得会是一只猫的体重。

　　“混蛋！”
　　斑呲牙咧嘴的叫起来，拿小小的爪子啪啪拍在少年俊秀的脸颊上。
　　“大爷我如此美丽的身体……”
　　“好好。”夏目漫不经心的应着，一边慢慢往前走，这里简直像某张画……或者相片里的景色，连绵不绝的绿地，地平线和天尽头连接在一起。
　　少年走了好一会儿，直到累得走不动了，才终于在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绿地上看到一颗硕大的树冠。
　　树冠直立向天空，像一把大伞打开着，树干粗壮，目测的话十个成年人也不见得能抱得住。
　　那张打开的树冠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光秃秃的，看上去在这画一般的美好里有些突兀。

　　夏目紧走几步到了树下，仰起脸看这颗大树的时候，更觉得它高耸入云。它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立着，仿佛沉睡了一般，四周春日的景色完全没有感染到它。
　　“没有一片绿叶呐。”夏目喃喃自语，伸手抚上树干。
　　“啊……”
　　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夏目鸡皮疙瘩一起，猛的缩回手四望。
　　……
　　安静的大地，静止的天空。
　　“老师？”夏目狐疑的看向蹲在自己肩上的猫，“刚才是你……？”
　　“什么？”斑莫名其妙，黑瞳朝树冠上看了一眼。
　　“这东西有些不详啊，我们还是快走吧。”
　　“不详？”
　　夏目想起刚才那怪异的声音，吞了口唾沫转身要走。
　　“……”
　　远处有什么声音响起。
　　轻轻柔柔的，十分好听。有叮咚的泉水，还有风出过树叶的哗哗声，明明有许多轻声的配乐，但却让人觉得无比安静。
　　“这歌声……”夏目站住了脚，问斑：“老师你听到了吗？有人唱歌，就是这歌声让我昏倒的！”
　　“什么？”
　　斑眯起细长的眼睛竖起耳朵，短短的白尾巴动了动：“没听到啊……”
　　“你听啊，越来越大声了！”
　　夏目朝前走了几步，那声音在他听来越来越清晰，甚至可以听清唱歌人的声音了。
　　是个男人！
　　“是个男人在唱歌……”
　　夏目惊讶道，“他的声音很好听。”

　　“呵呵，谢谢。”
　　那声音突然停止，好听的润朗男声突然笑道。
　　夏目一愣，斑从他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怎么了夏目？”
　　话音刚落，斑突然瞪大了眼睛：“嗯？！”
　　夏目顺着斑的目光朝身后望去——
　　树冠的下方突然伸出来巨大的投影，地上的影子清晰异常，逐渐逐渐扩大，影子上的树冠冒出绿叶，长出花瓣，随后逐渐铺满了整块绿地。
　　仿佛是吹起了风，影子里的花瓣被扯离树干，朝远处飘散开来。

　　夏目抬头，头顶的树冠依旧是光秃秃的。
　　光线似乎在头顶被割裂开，影子越来越大，直到笼罩了夏目脚下的整片绿地。
　　天顶的光突然被撕裂开，夜晚出人意料的降临了。
　　漫天繁星，闪烁在天边美不胜收，风吹起来了，云动起来了，被拉扯成絮条状的云朵慢慢的在头顶遮住了月亮，随后又移开。
　　是满月。风里带着花的幽香，草地被风温柔的拂过，微微摆动……

　　“这是……”夏目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头顶有什么落下来，抬头一看，树冠上盛满了粉白的樱花。
　　它们坠在树头，几乎将树干压弯，风一吹就落下好些来。
　　斑很快就被樱花落满了脊背，“喵”的一声抖开樱花，跳到了夏目背上。
　　“欢迎光临我的世界。”
　　树下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那声音……
　　夏目确定是唱歌的男人的声音。

　　“我叫夜樱。”男人走到月光下，淡淡的月光如同雪霜一般落到他的头发上。
　　他有一头漂亮的黑发，发丝柔软披散到脊背上，穿着浅紫色的浴衣，腰带松松的系着，浴衣上半截敞开着，袒露出白皙的肌肤。
　　男人下颚略尖，柳眉细目，鼻梁高挺，嘴唇粉嫩似樱花一般。
　　他手里握着一只细长的烟斗，烟斗里淡淡飘散着青烟。
　　“听到我的歌声而前来的人啊，感谢你。”他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在粉色的樱花衬托下，显得妩媚诱人。
　　这是夏目第一次看到比女人还美的男人。
　　他甚至一时无法确定这真的是一个男人。
　　“你……”
　　他愣了愣，才想起刚才对方做过自我介绍了。
　　“我叫夏目、夏目贵志。”
　　“夏目。”男人温柔的笑道，“你能看见妖怪？”
　　“是的。”夏目点头。

　　“真是让人意外。”男人抖了抖烟斗，那细长的烟斗凭空就消失了。
　　他围着夏目转了一圈，手攀上少年的肩头，探过头去在他的耳边说话。
　　热气喷洒在夏目的耳后，少年忍不住脸红，鼻端嗅到男人身上比樱花的淡雅还要好闻的味道。
　　“多少年了，都多少年没有迎来过人类了。”
　　夜樱似乎觉得夏目有趣，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少年的脸。
　　“啊……活的。”
　　男人自顾自笑起来，嘴角边荡起小小的酒窝。
　　夏目微微有些怔愣，旁边斑却是突然一爪子拍了过来。

　　“离夏目远一点！”
　　砰一声……
　　斑突然变回了原型——那是一只硕大的白狐，长长的尾巴可以轻易的将硕大的樱花树连根拔起。
　　他尖利的爪子按在地上，呲出獠牙凶狠的看着夜樱，两眼之间赤红的咒符闪出红光。
　　“斑？”
　　夜樱似乎吃惊，收回攀着少年的手道：“你怎么成了那副样子，我都没认出来。”
　　“不用你管！”
　　斑似乎很是懊恼，凶狠低咆，“放夏目离开。”
　　“那可不行。”夜樱似乎更感兴趣了，细长的手指按住唇边，眼睛像月牙一般眯了起来：“到了这里，只有和我完成婚礼才能离开。斑，你应该知道规矩的。”

　　“完成婚礼？”夏目惊了一跳，又仔细看了一眼夜樱。
　　“你是女人……男人？”
　　“货真价实的男人。”夜樱挑起夏目的下颚，左右端详少年清秀的脸颊：“好相貌，合我的胃口。”
　　“滚开！”
　　斑的声音带着空洞的回响，低沉而磁性，“夏目不能交给你。”
　　“为什么？”
　　夜樱眨眨眼，凑到斑的脚边，似乎压根不怕它，抬手轻柔斑胸口长长的白毛。
　　“说起来，我很想念你呢，斑。”夜樱弯起细细的眉眼，“我们多少年没见过了？五百年？一千年？”
　　“不记得了。”斑拿爪子轻轻挥开夜樱，夜樱不满的冷哼，一瞬间又出现在夏目身后。
　　他白皙的手臂绕过少年的脖子，将少年圈到胸前。
　　“呐，我长得不好看吗？”
　　“不……不是。”夏目挣开男人的手臂，退到斑的身边去，“你……我，我也是男人。”
　　“呵呵。”
　　夜樱笑起来，目光暧昧的在少年身上打转：“是男孩……还是男人？”
　　夏目脸有些烧，只觉得从没见过如此……如此的妖怪。

　　明明长得如此美，如果闭嘴不说话的话一定会迷死很多人，可是一开口……
　　总觉得让人有点幻灭。
　　“夏目。”
　　斑沉声道：“别被骗了，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认识？”夏目抬头看斑。
　　斑沉默了一下，“算认识。”

　　“啧。”夜樱揉揉脖子，凭空又出现那根细细的烟斗，他伸手轻轻端住，身子飘离地面，漫天的樱花突然像是有意识一般围着他打转起来，风里又带出隐隐的歌声。
　　夜樱坐上由花瓣拼凑起来的软榻，斜斜趟在上面，一只白皙的腿吊在半空中，木屐轻轻勾在脚趾上，另一只微微屈膝在花瓣椅上。
　　“春天的、春天的、夜樱的歌，歌的、歌的、风也吹起来了，夜樱的爱情、等待着你，等待着你的、是夜樱的爱情。”

　　十分柔美的歌声，重复的只有那么几句，缓慢的节奏，每一段词的尾音都拖得很长。
　　好像是根据唱歌人的心情，时不时还停顿一下，时不时又加快了一点速度。
　　夜樱抽着烟，嘴里飘散出烟雾来，他抽烟的时候，歌声就停了，不一会儿……又轻轻哼唱起来。
　　夏目听着听着就有些意识迷糊，斑巨大的身体挡住他朝前走的脚步。
　　“夏目！喂！”
　　“……先生？”
　　“这歌会吞噬人心！捂住耳朵！”
　　夏目还在迷糊，就感觉有什么温柔的东西缠了上来，那仿佛在脑袋深处哼唱的歌突然就消失了。周围一片寂静无声。
　　回过神来，才发现是斑长长的尾巴绕过脖子堵住了他的耳朵，夏目伸手扳着尾巴，那尾巴连同他的眼睛也一起遮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