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基友帐》伊甸雨

15、共婵娟02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月分祭，三隅山的土地一直丰沃如昔，年年丰收。
　　渐渐地，渐渐地，人们便淡忘了这里有着丰月神的护佑。神祠前的祭品和鲜花一日日地少了，就连月分祭，也变成传说中的古老祭典了。
　　——人们开始，不信奉丰月神了。

　　丰月，字面寓意光明与丰登，是需要人们的信仰和供奉才能强大起来的神祗。
　　但无论人们祭祀与否，丰月神他仍然在每个月分祭里赢了比赛，默默地望着人们和妖怪幸福地在土地上生活的境况；就算在察觉到自己的灵气逐渐枯竭消失之时，他仍然很努力、很努力地调动着最后那不多的灵气，一直一直地守护着这片心爱的山林。
　　支撑着自己的，是心底里那片温暖的回忆吧。他想。

　　在丰月神的灵气逐渐消逝之时，不月神察觉自己的力量竟然越来越强大了。
　　他本来就是不需要人们供奉的神祗。在这片土地上，在丰月神因人们的信仰而强盛之时，他则不受影响；但丰月神力量的减少，就代表着不月神灵力的更加强大。
　　彼消此长，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但是相对应地，只要还是这片山林的守护神，只要他们还是月分祭上的对头人，对于丰月神的变化，不月神不得干涉、也束手无策。
　　十年之约，他只能在寂静中焦躁不安，他盼望着下一个月分祭快些到来。
　　——他想见到那个人、那个自己承诺了要守护他的人。

　　山林间的小溪旁，丰月神赤足轻轻地踩着水，任凭华美的衣带垂进水里，被渐渐浸湿。
　　他心里有些不安，但不知这个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
　　直到双脚被清凉的溪水泡的有些发冷，丰月神这才站起身来，准备回到神祠里去。

　　“啊，妖怪？”身后传来一阵惊叫。
　　丰月神心里一紧，要将身形隐去返回神祠时，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力量已经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个初级除妖人封印起来，封印在一块小石头里。
　　小石头被白笠众们带回神祠，然后有一天，突然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白笠众们惊慌地四处奔跑，寻找着他们的神。
　　不仅仅是为了他们的神，这位神明身上还承载着这片山林的幸福。

　　月分祭的日子快到了，白笠众们还是寻找不到丰月神。
　　——他会不会早就解开了这个低等的封印了？但是我们找遍了都找不到大人的踪迹啊！
　　——那么，丰月神大人是否厌倦了山林的日子，抛下我们跑了？
　　——不、不，我们宁愿相信他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会……然后在月分祭的时候，他必定会回来的。
　　——……他不会抛下我们的……

　　还有两天就是月分祭了，快绝望的白笠众们，终于找上了那位传说中灵力强大的人类孩子，求他假扮丰月神去赴这一趟祭典。
　　那好心的孩子，也一口答应了。

　　看见迟来的白笠众与他们簇拥着的、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不月神松了一口气。
　　“先走一步。”
　　他盘算着要好好地拉住丰月神询问一番，这些年来没了人们的供奉，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的算盘始终落空。

　　果不其然，这场比赛，又是丰月神赢了。
　　但是……

　　当不月神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地跳动着。
　　——丰月……
　　不月神一步一步地走进那人，声音冰冷：“你不是丰月吧。”
　　好强的灵力，但是……那不是丰月的气息。
　　他手指一动，面前之人的面具和花冠被粗鲁地掀开。
　　——那不是丰月的脸，那张……惊鸿一瞥就足够令他许下守护的承诺的脸。
　　忽然有种不祥之感，不月神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一抽，声音也差不多颤抖了出来：“你们人类如今认为能够凌驾在我们之上，甚至想要驱逐我们……不仅如此，你该不会驱除了丰月吧？”
　　“回答我！”
　　想到自己居然不能保护丰月神，不月神心痛得如坠冰窖。

　　他冷冷地看着面前巨大的妖兽，它似乎十分爱护扮作丰月神的人类孩子，居然不顾冲撞神明的禁忌而和自己对峙。不月神按捺着凌乱的思绪，思索着是否应该真正和他们动手。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那个人类的孩子解开了小石子上的封印。
　　被温暖的光芒包围着，不月神与那孩子一样，进入了丰月神的记忆里。

　　小小的人间祭典、活跃的舞蹈、开心的笑脸……
　　那是他和丰月神一起参加过的一场盛会。
　　“丰月……”

　　“正如你所想……没错，我的力量已经枯竭了，连那样的封印都没法解开。别说要在祭典里取胜，就连保护山林的力量也早就没有了……”
　　被解除封印后，依然是带着牡丹冠、身披美丽和服的丰月神并没有埋怨些什么，只是淡淡地对他们两人叙诉着实情，语调里透出浅浅的悲伤。
　　丰月，你这个傻子啊……
　　就算是这样，还是舍不得你爱护过、庇佑过的这片心爱的山林，和在这里生活着的人们和妖怪们么？

　　“既然如此，就终止祭祀吧，就此停止吧，好吗？”
　　不月神静静地立在丰月神面前，开口说道。
　　“这样的话，我们也再没有理由来守护这座山了，就让一切都回归自然吧。”
　　“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默默地腐朽，直至死去，但你愿意跟我同去吗？”
　　从今往后，我再不是枯萎之神，你也再不是丰收之神。
　　——那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不月……”
　　丰月神伤感地望着面前的黑衣男子，低声喃喃。
　　“……真的让它结束了吗……”

　　“去吧，丰月神大人，我们定会保护你的！”
　　忠诚的白笠众叽叽喳喳地劝着他们的神。

　　“丰月。”
　　不月神上前一步，将丰月神轻轻揽住，按进自己的怀里去，低声地耳语着。
　　“不，没有结束哦……”
　　——就让我实现我的承诺，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一直地守护你吧。

　　花瓣纷纷飘下，模糊了在场各人的视线。
　　待他们再次睁开眼睛时，丰月神、不月神、白笠众、黑笠众，竟全都化作无数道闪耀着同样光芒的美丽流光，往天际而去，消失在暮色渐降的夜空中。

　　“呀，看那……”有人指着夜空惊叹着。
　　“好美，那两个一定是丰月神大人和不月神大人吧……”

　　——两道最美最亮的流光首尾交缠、划过夜空，离开了这片守护了千百年的山林。

　　不知何时何地，山坡上，有衣着一黑一白的两人并肩而立，望向夜空中的一轮明月。
　　“好圆的月亮呢。”
　　“嗯……”

　　-共婵娟•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