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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独留青冢向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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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清唱何人和,
一双知己已消磨。
原是雨歇惆怅日,
更兼青冢向阎罗。
陈溶世埋下第二块雕刻精巧的墓碑,随后重重地跌坐在墓边裹着雨水青泥的地面上,双手在撑在身后,修长的颈项和平坦结实的胸腹连成一条弯弯的弧度。
侬今含泪葬人棺,他年葬侬知是谁?想不到还未经年,曾经在这乱坟岗上藏下易休泫空棺的晏巧蜓,她的名字,也一样被静静地刻在这冰冰冷冷的墓碑之上。
面前是两块同样的墓碑,两座同样的土茔,两口同样的……空棺。
晏巧蜓的棺椁,也是空的?那么晏巧蜓的尸体又去了哪里?这些问题,陈溶世不需要问,因为答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讥诮的扯了扯嘴角,划出一道萧索的弧线,右手拎起身侧的酒坛,仰着头倒下一大口,任由整个衣襟被酒浸湿。
“休泫,巧蜓,你们还好吗?”陈溶世凄凄地呢喃道,自言自语一般,丝毫不顾身边的黑衣女子担忧的神情。
“溶世,你醒一醒好不好?”那黑衣女子突然冲到陈溶世面前,跪倒在地上,双手扯着陈溶世的衣领,用力的摇晃着他越来越显得单薄虚弱的身躯。
陈溶世的目光这才转到那女子的脸上,一眼便见满脸泪痕。他迷茫似的抬眉,嘴唇蠕动着像是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他只是听着,听着女子语气中带着哭腔的控诉。
那女子见陈溶世沉默,便仿佛得到了应允般,哭泣着诉苦道:“溶世,我的大宫主,我知道你不愿代领斩妖盟剿灭子衿余孽,那你不做便是了!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这段日子以来,你到底是怎么了?中了邪一样的一会唱戏,一会唱挽歌,一会又跑到这乱坟岗上挖坟,立这么奇怪的墓碑,却又只把空空入也的棺材埋进去……溶世,我求求你别再这样了好不好?”
陈溶世木然地看着泪如雨下的女子,又木然的拍拍她的肩膀,之后,依旧木然的径自沉思着。在他的世界里,有一个名叫易休泫的,在尘世中因出身,因身份而备受歧视的绝代戏子,有一个名叫晏巧蜓的,在歧视中倔强地反抗,永远不服输的挽郎,更有一个,名叫陈溶世的,苦苦辗转在凡尘之中只为寻求得容于世,却终究可悲可叹的人。而身边的黑衣女子,那个被陈溶世换做若澜的女子,又是真的存在的吗?抑或也只是陈溶世复杂纠缠的内心中,偶然分裂出的一个,与易休泫相对立的,被世俗枷锁紧紧地禁锢的道德殉身者。
想到这,陈溶世本能地朝着若澜挥挥手,他想知道,挥了挥手之后,若澜,是不是就会消失了呢?可是他低下头,闭上眼,没有去看,一直一直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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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也许就是这样吧,好多人好多事,之所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是因为他们存在在人的心里,就像死亡的召唤,命运的遗弃。也许你面前站着的那个看来无比真实的人与事,却正是一场虚幻,那只是一场莫须有的记忆,忘却了开始,模糊了结束。
那些在俗世中潜伏着的一场命运,一场纠结,也许恰恰正是潜伏在你的心里,如果,你的心已经变成了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坟。
江湖辗转,红尘打拼,铸就了几多千秋功业,炽烈豪侠,只是那么多的颠倒了对错的是是非非,抛却了本性的清规戒律,却也渐渐地,让每个人的心,成了坟茔。
人心成了坟茔,潜伏其中,正如潜伏在,最危险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