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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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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星楼预想过几位公主相处时会是怎样的光景,而当真的身处其中,只觉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他原以为几人多少会有些虚与委蛇的客套,至少维持着表面的和睦,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几位公主只连这些表面功夫都不做。
皇宴尚未开始,因其他皇族一概未宣,是以男眷们也未令处别处,只跟几位公主一同在明心殿候着。她同郜兰公主进殿的时候,另外三位公主及驸马已经坐定。见得他们进来,分毫未有半分的热情甚或客套。只郜兰公主出于长幼之序,向承容长公主点了下头算作行礼,便只带着他落座了。
他们在殿中坐了许久,几位公主居然只跟殿中并无他人一般,没有任何交流,从始至终无一人开口说话。殿内死一般沉寂,静得让他有些窒息。但同殿的其他人似乎早已习惯,要么兀自吃茶,要么闭目养神,要么把玩手中的珠串或是扳指,甚为怡然自得。
他自己也有兄弟姐妹,虽谈不上亲密无间,但姐妹兄弟在一起话总是说不完的。他原也知道皇家情薄的话,也只是听闻,并未有什么体会,甚至只在进宫时意识到这是一场姐妹之间你死我活的鸿门宴时,也只有惊恐与不安,如今亲见这几位公主的相处,才觉出几分悲凉。
殷星楼微微侧头望向初兰,只想或许她是早已习惯姐妹间的尔虞我诈和相互构陷,是以才对今日这鸿门宴这般镇定,又想她处身这样的环境中,阴谋猜忌才是正态,只怕早不知人间真情为何物,让她信别人的真心已是难如登天,让她对别人付出真心只怕更是痴人说梦了。
察觉到殷星楼在望她,初兰转过头去,只才目光相对,他却忙低眉敛目避开了。一直在思量如何应对这鸿门宴的初兰,这会儿才似意识到殷星楼的存在。只想殷星楼明知此来可能送命,却还执意跟来。想来大抵想以与她“同生共死”来博她的好感,趟真如此倒也真是有些胆色,并非只有小聪明小算计的。
殷星楼才被初兰发现他偷偷看她,心慌下收回了目光,平复心情后用余光见得初兰一直在看他,便也大大方方复又侧过头去看她。
初兰望着殷星楼,唇角微弯露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伸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
殷星楼一怔,心口随之猛跳了两下。自他入府,两人其实也只见了那一晚,她留了两句似是警告的话,未有半分亲近。未料得这个时候,郜兰公主却会“当众”对他有这亲密之举,不单轻握他的手,望着他的目光神色也甚是温暖。
殷星楼惊异之下虽有些心慌,却也知郜兰公主绝非在这瞬间对他生出什么柔情来,只想一来或是体恤他年少初历这种“惊险”场合,怕他害怕,以此来给他一些安慰;二来怕不是也有做给旁人看的意思,坐于他们斜对面的驰雪公主这一个刻似乎便被吸引了目光,发出了一声不屑的低哼。
虽不确定初兰的心思,但殷星楼亦对初兰回以笑容,在旁人看来,倒显得二人之间透出几分恬淡的温情来。
与此同时,接到消息的京郊驻军已起兵,顷刻间便可兵临城下。
酉时三刻,诸公主携眷入宴,初兰故意佯整衣衫,不忙起身。满月见她如此,便知她必是有话与她说,便也慢了动作。待承容和驰雪率先出了殿,初兰方起身往外多,待近了满月身边时,附耳低声说了两句话,满月一惊过后,忙又收敛神色,随着初兰一并入宴。
诸人落座不就,正阳帝便歇亲王入宴。或因察觉到这皇宴背后的杀机,初兰这会儿细察正阳帝的神色便觉与往日不同,由是面对她的注视时,总显得有些心虚似的移开目光,不与她相视。如此初兰便愈发笃定所谓鸿门宴不是自己杞人忧天,甚至在正阳帝隐隐透出的不安中,能猜得定下这场鸿门宴之人或许并非她本人,想来该是上亲王的手笔,有七八成的可能驰雪也参与其中,否则单凭上亲王和正阳帝,怕也没这个胆量。
正阳帝先说了一番应景的场面话,无非还是聊续君臣之谊、姐妹之情,随即便举了酒杯祝酒。承容夫妇及驰雪夫妇待正阳帝及亲王饮毕,便恭敬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今,初兰及满月夫妇却仍只端着酒杯并无动作。
正阳帝见初兰和满月不饮,心中立时悬了起来,只想二人莫不是已察觉此宴有诈,恐这酒中有毒,是以才迟迟不饮。
殷星楼见初兰不饮酒,心中也是想她大抵是疑这酒中有毒,只皇帝已祝酒饮毕,她若迟迟不饮却又说不过去。殷星楼想着皇帝废了这许多周章布下鸿门宴,又调动了禁卫军,大抵是于暗处埋伏禁军,待暗号发出再行赐杀,酒中未必有毒,然事无绝对,公主的小心谨慎却也是在理。
眼瞅着皇帝、承容及驰雪等人面带疑惑地审度着迟迟不饮的初兰,殷星楼也不及再多思量,把心一横,自己端了酒杯便欲一饮而尽,只想搏上一搏,以身试毒。
只在殷星楼的酒杯才近唇边之际,却被初兰蓦地抓了手腕。
殷星楼一怔过后,不由得一阵紧张,只想郜兰公主如此明显地止他饮酒,难不成是想立时与正阳帝摊牌?
果然,见得初兰这举动立时引得在场众人的侧目,承容只有几分疑惑,正阳帝和驰雪都不免心下一紧,只因初兰的举动实在突然,正阳帝和驰雪一时都不及反应。
初兰攥着殷星楼的手腕,道:“你身子不适,就别喝酒了。”她的声音不大,却是刚好让在场众人都能听到。
殷星楼怔了怔,撂了酒杯。
正阳帝见状道:“来人,为公子换了素酒。”
时有从人忙扯了殷星楼的酒杯,端上一壶素酒并上了新的酒杯为殷星楼满酒。
驰雪看着初兰和满月仍未有饮酒的意思,不禁开口讽道:“想来三姐和四姐也都身子不适。”
初兰瞥了一眼驰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杯,淡淡地道:“多谢五妹关心,本宫现下身体无恙,只怕饮了这杯酒就要抱恙了。”
正阳帝闻言脸色登时白了白,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却是驰雪拉了脸,故意厉声道:“你这是何意?难道是指皇上御赐之酒有毒不成!”
初兰道:“皇妹这话本宫可担当不起。”说完又转对正阳帝不紧不慢地道,“皇上,许是这酒温得不够,似是有些凉,皇姐和皇妹身子康健,许是不戒吃冷酒,臣却是受不住的,只恐牵出旧疾,还望皇上莫要怪罪。”
正阳帝闻言忙道:“原是如此,备宴之人如此疏忽,朕必要重罚。来人,快将两位公主的酒撤了。”语毕又恐初兰再要生疑,又紧道:“朕这壶酒倒是温得正好,只可惜是素酒,来人,将亲王这壶酒与两位公主满上。”
女官得命便端了正阳帝桌上的酒壶为初兰和满月两桌重新满酒。驰雪见正阳帝心虚之下如此刻意,不由得有些暗急,心道这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只也不好与正阳帝做何暗示,只想无妨,不管郜兰是否察觉了什么,今日你们进得宫来就别想活着出去。
初兰端了酒杯,向皇帝行了礼,与满月夫妇一并将杯中之酒满饮,意味深长地道:“这壶酒果然温热适中,如此,臣便放心了。”语毕又甚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驰雪。
初兰这话只连从始至终全不知情的承容也立时听出些门道来,于正阳帝来说,几与向她挑明她已知悉此为鸿门宴无异,不禁心下大惊,想得郜兰既然察觉此为鸿门宴,言行举止却又这般从容不迫,全无半分身处陷阱之色,反有些一切尽在掌握的悠然,莫不成是早有准备?如此一想,不由得冷汗涔涔,背脊发凉。
与此同时,城外。
四匹快马于暮色中飞驰,凌天与洛飞在前,两名随从紧随其后。
待远远地望见皇城,凌天策马近了洛飞,厉声嘱道:“切忌莽撞行事,以不变应万变。”
洛飞呵道:“用不着你说!”语毕抬手狠狠的一鞭,马儿一声长嘶,箭似地直奔皇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