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欢卓］青灯行》妍笑

1、青灯行

　　红尘纷扰，种种忧烦，皆逃不开一个痴字。
　　痴心痴情痴怨，铭心刻骨者，却又因情而生，因情而终。
　　奈何桥上，饮一碗孟婆汤，青灯指引，六道轮回，纵然洗净前世记忆，依旧断不去那千般纠缠。
　　缘生缘灭，谁是谁的劫？

　　李园很安静。
　　满院的梅，满室的香，空落的楼阁，迂回的长廊，有落叶，有积雪，也有清扫的下人。
　　到处都是萧瑟的，萧瑟的令人寂寞。
　　阳光明媚的时候，李寻欢也会到院中小坐，一壶酒，一个人，恍恍惚惚的，便是日暮昏瞑。
　　若有人登门邀请，实在推托不掉，也只是草草应付。
　　他留在冷香小筑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整整一天不出门。
　　紫玉杯原本是一对的，现在却只剩一只，没有无对饮之人，连这酒的味道也变得清冷苦涩。
　　那夜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与他坐在这桌边，一人吹箫，一个抚琴，窗外月色轻铺，梅香满溢，彼此目光交汇，浅浅一笑，已胜沧海桑田。
　　可醒来之时，残烛冷月，支影孤对，只余满室相思。
　　是他亲口答应他离去的，而他亦承诺过归来。
　　如今院中梅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已有三年。
　　有时候叶开回来探望，玩笑着说江湖中随时都可以听到关于小李飞刀的故事，他这个传说真真应该再去走一遭风云才是。
　　他便淡淡笑着，说道：“现在的江湖是你的江湖，而我的江湖，在这里。”
　　他总是能听到有关大镖局的消息。
　　地位、权利，财富，和一个永远不败的完美英雄，他都做到了，却离冷香小筑越来越远，离他越来越远。
　　他还在等。
　　除了等，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因为他的江湖在大镖局，不在这里。

　　有人说，卓东来没有弱点，就算有，也不会有人知道。
　　但司马超群除外。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发现他将壶中的葡萄酒换成了竹叶青，房中多了许多以梅为饰的物品，每次听到人提起小李飞刀时，总会驻足片刻。
　　然后，便是不着痕迹的一笑。
　　那神情司马超群从未见过，甚至不敢想像。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人。
　　每年到了梅花开放的时节，卓东来都很沉默。
　　他的眼睛总是望向同一个方向，纵然身旁风起云涌，他依然只看见回忆中的岁月。
　　他记得李寻欢曾说过，想要远离江湖是非，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个地方，包括司马超群，所以三年了，他再未去见他。
　　但是，很快就要结束了。
　　当辉煌没落之时，便是要了结最后的恩怨。
　　那时，他便可以归去。
　　因为，他承诺过他。
　　江湖从来没有不败的神话，也没有完美的英雄，一切都是由他制造出来的幻像，现在，所有的都结束了，只剩下这最后的决战。
　　风沙。刀剑。
　　少年。枭雄。
　　从高处跌落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李园的梅花开了，开的很艳，很美，那人就坐在树下温了一壶小酒，微笑着招呼他过来。
　　半生执念，终还是放不开一个“权”字。
　　倘若能够再走一遭人世，倘若可以……
　　只求再见他一面……

　　李园来了一位客人。
　　这个人李寻欢从未见过，他笔直的站在门口，即便是再三邀请，也未曾进门，只是将一个木匣递上去。
　　他道：“这是卓爷交待的，倘若他出了事，便将此物送来。”
　　话音落下之时，他已转身离去。
　　李寻欢便这么站着，站了许久许久。
　　他仿佛没听清楚他的话，又仿佛听得太过清楚。
　　手欲开启那铜扣，却又垂落下来。
　　若打开了，便是诀别。
　　兴许那消息是假的，兴许再过几日他便要回来了……
　　紧紧握着那匣子，他凄然一笑，一口鲜血溅到地上，染红了脚下的积雪。

　　他病了，病得很重。
　　顽疾一直缠身，如今却像到了膏肓，梅二先生亦束手无策。
　　病得是身，死的却是心。
　　病床之前，叶开哭了。
　　他已是江湖上最出名的英雄，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他恨自己当初答应师傅永不插手与大镖局的任何事，他恨自己没有去阻止那场决战。
　　然而现在，一切都晚了。
　　那只木匣安静地放在就床边，古旧的颜色，回忆一般沧桑。
　　李寻欢将它拿在手里，缓缓打开铜扣。
　　红色的丝绒里，一只紫玉杯静静躺着，幽远沉静。
　　他抬头望向那张曾经共饮过无数次的桌子，终于还是笑了。
　　那么轻，那么浅。
　　东来，奈何桥上，你可愿等我一等？
　　东来，倘若有来世，你我同做那不问江湖的方外之人，可好？

　　次日，李寻欢，病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