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片羽[林轩凤相关]》琉璃蓝泽

2、二、愿言蹑轻风

　　山间杏花纷繁，远望云蒸霞蔚，其间逶迤曳绿水，朱楼一角，飞亭。
　　春光端然晴好。

　　换了季，又杀一恶人，霜刃如雪，剑柄上两只玉色蝴蝶尚在翻飞。
　　接下来便仍是行风所止处，或见江湖人士亦漫应不为礼。

　　很多人都羡慕花遗剑，武功高，人正派有清誉，又无烦恼琐事，亦无各处门面应酬。
　　逍遥于江湖间。

　　挟一柄剑，几坛上好梨花白，他往如画山间行去。
　　琴音空谷，寂静落花，分明有人衣色如雪，身形清瘦。

　　“你来了。”他说。
　　“你的信，我自然来。”花遗剑说，置剑一边，走上前去。
　　他也站起来，发如墨，眉目清秀，额间一点梅红。
　　白华朱萼。

　　“我还以为你一去宫廷就不会再回江湖了。”花遗剑说，置酒于石桌上。土褐釉色的酒
　　坛，黄泥封口，封纸脆黄陈旧。
　　“一入似海，从此遗剑兄就是路人了。”林轩凤说。
　　“未必尽然。”拂落石座上的花，两人对坐。
　　酒香漫溢流醉。

　　“倒是有劳你带酒了，近况如何？”
　　“不好不坏，没什么变化。这话倒是我先该问你，在宫里情况如何？”
　　饮了口酒，林轩凤说。“还算比江湖新鲜些，不过也就如此了。”

　　两人便对饮，说些话。四周山色接皆来相就，潺潺流水，野花漫生。昼光淡去，笼着渐深暮色，便更显其幽寂。
　　两人都是带了酒来，有酒便喝下去。

　　夜空繁星满天。
　　两人便都醉了，背靠着老杏树坐下，酒坛还是在手的。
　　“……朝廷也就那么回事了。父皇母后什么的，我果然还是在江湖上潇洒惯了，不适合宫廷那种气氛嘛。见不见面，也没什么感觉。”
　　“你应该很厉害，到哪都一样。原先在武林就是四大美人了，武功比我还好，在宫里也会过得很不错，哪一个皇子会比你更好，说不定你将来能做皇帝呢。”
　　声音在空气里像火光似地一点点消散，又冷在寒意渐生空气里。
　　过得一会儿，才听见林轩凤一声低笑，低沉而懒怠。
　　“你猜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怎么？”
　　“是宇凰啊。”

　　起了夜风，山中渐笼了岚，那个名字就被风带到各处去，低低地回响，呢喃着。
　　花遗剑觉得自己头脑沉重发热，明日必定会带着宿醉醒来，这一场酒实在喝得狠了。
　　繁杏在夜色里荧荧，醉里看去如梦似幻，恍如金阙云宫的仙境。

　　林轩凤的声音却清醒平和，沉静地仿佛一点酒都没掩住他的眼和心。
　　知道身在人间。
　　“我们从小都以为自己是没爹没娘的弃儿，有时候看小花菜头啊其他孩子啊就会很心酸，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也只不过是偶尔难过罢了，还没渴求到非要不可的地步，何况我们还有彼此。”
　　“宇凰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大概也希望我能和自己的父母重聚，并在宫里以四皇子恒天异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吧。”
　　旧事如梦逝去。

　　不是这样的，花遗剑想说话，然而眼皮沉沉地，沉黑梦境向他招手。林轩凤的声音回响在脑海间，心声的独白。
　　落花拂了一身还满。
　　“当然不会是这样。”林轩凤说，坛中酒液摇晃作响，都不能使他忘去。
　　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欢喜或悲愁，只是古井无澜的宁和。
　　“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他说，“对我来说，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有过美如无瑕苍玉的童年，夏日的凤凰竹林在记忆尽处，然后是两人初闯江湖的笑闹。之后在某一日，世界断裂，微妙地改变了。再之后就是不断的挣扎游移茫然，握紧羁绊，波澜顿激横生，穿越过形形色色的光影，直达最后的终点。
　　天山。
　　他转身离去，那时天地都从他面前逃开，只剩下无尽的苍白。

　　“我觉得我可以去修道求仙了，你觉得怎么样？”
　　林轩凤的面容清秀而略显冷峻，那样永恒。时光在他灵魂里静止，没有少年意气，也不是历尽沧桑的苍老，只是如此。
　　再没什么能使他动容和改变。

　　夜已深，月色晶莹，露水渐渐在身下起了。
　　清润笛声悠悠响起。

　　若有仙人，就该是林轩凤现在的样子了。花遗剑模模糊糊地这么觉得。
　　无情无欲，心静如止水，而逍遥万物间。
　　有凤来仪。

　　花吹雪里，他终是渐渐睡去了，一曲笛声也在清梦里漫开。
　　此身仍在无将惊。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