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之前》没骨花

2、第二章

　　第二天江舟远早早就醒了，宿舍太他妈热了。四五点钟天就大亮，六点就能晒人，江舟远醒来已经一身的汗。醒来一看表，好像离上早自习也没几分钟了。忙忙的冲个澡洗漱，出来时发现刘涂还没醒，不叫他就迟到了。
　　睡得也太死了吧。江舟远一边想一边过去推他：“醒醒。”
　　没动静。刘涂身上只穿了一条内裤，此刻四仰八叉呼呼大睡，江舟远想也没想伸手就在他肚皮上拍了一下，不疼，特别响。
　　刘涂弹了一下，猛地睁开眼，天光大亮，很刺眼，迷迷糊糊就看见江舟远站在床边。
　　江舟远现在才想到他突然拍人家一下，有起床气的说不定跟他急了，于是说道：“不起晚了啊。”
　　刘涂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好像是在家，又好像是在宿舍，混混沌沌地“唔”了一声。
　　江舟远看他好像醒了，就走开收拾东西去了。
　　刘涂慢腾腾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看江舟远一阵风似的走了，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我日”的一声飞出去了。
　　刘涂跟成铭倩一个班，但是俩人不熟。到了班里的时候刘涂看见成铭倩，想起昨天的事儿，忽然发觉没准江舟远跟成铭倩是一对儿。成铭倩么，长得挺好看的，但不怎么喜欢打扮，性格也好，应该挺受男生欢迎的。刘涂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就说没听说有人追成铭倩呢，原来是跟江舟远好上了。江舟远算五班的班草了，学校里都排的上号——高中的小女生么，还是有很大一部分喜欢小白脸的。
　　其实刘涂这想法还真冤枉了江舟远，他虽然确实长得白，也不胖，但也不是一副弱鸡样。顶多是不太爱动也不爱说话，平时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看着没精神。而且重要的是，江舟远跟成铭倩是纯洁的革命友谊——他们俩一个冷感一个偏爱肌肉男，而且认识挺长时间，基本没可能发展奸情，这些想法，只不过是刘涂心里不平衡的产物罢了。

　　成铭倩这两天老发现刘涂看她。其实也不是特明显，原来俩人基本没说过话，也就不存在眼神交流什么的，结果这两天只要成铭倩出现在刘涂旁边，刘涂又没事的话，刘涂好像就会特意看她一眼，有时候她感觉到了，就看回去，刘涂也不躲，却露出一副“你看我干什么”的表情。
　　平时成铭倩跟方晓芸关系好，没事下了课不困的时候成铭倩就来找方晓芸说话，或者是方晓芸过去成铭倩那。方晓芸就坐在刘涂前面，时间一长连方晓芸都觉得不对了，偷偷问成铭倩：“刘涂是不是看上你了？”
　　成铭倩一脸无聊的表情：“你扯淡呢吧。”
　　方晓芸笑说：“那我怎么老觉着他看你。”然后捅捅她：“他给你传过纸条没有？”
　　成铭倩笑道：“我们俩连话都没说过！”
　　方晓芸也就笑着打趣两句，说过就完了。可是成铭倩就是嘴上装的潇洒，实际上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有时候也打量一下刘涂，其实刘涂虽然算不上好看，但其实长对了成铭倩的胃口。成铭倩虽然没什么感觉，但是刘涂要是真喜欢她，她觉得也挺高兴的。
　　那天中午江舟远难得跟她偷跑出来吃饭，她说了两句话拐到刘涂身上去了。
　　“你跟刘涂没闹矛盾吧？”
　　“没有，”江舟远拿筷子捡盖饭里的葱花，然后扔桌子上，“我们俩不怎么说话。”
　　“——哎，你都扔我这了，扔那边去。”成铭倩扒拉他筷子，取笑道：“就为了一个周晓霁啊，值当的么。”
　　江舟远无所谓道：“那你还不许人家心里不痛快啊，我不招他不就得了。”
　　“那他这么着是干嘛，他跟周晓霁分了没有？”
　　“不知道。”
　　“他打没打电话你不知道啊？”
　　“啧，我老盯着他干嘛，我有病啊。”江舟远奇怪的看了一眼，“你要干嘛，平常没见你这么八卦啊。”
　　“那是你还没认清楚我的本质。得了得了，拉倒吧，吃饭。”
　　“你今儿怎么挑这么一地方啊，放这么多葱怎么吃啊。”
　　“你自己点的你问谁。”
　　江舟远把筷子一放：“不吃了。”
　　成铭倩啧啧两声：“真是大少爷，吃不惯是吧，吃不惯饿着。”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吃，吃完了我回去睡一觉。”江舟远往椅子上一靠，忽然又凑过来，“你胳膊这么黑还买个白手链带着。”
　　“我这还算黑？”
　　“你有我白么？”江舟远一笑，“哎你最近是不是看上谁了，觉着你不太对。”
　　成铭倩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
　　“刘涂……哦，刘涂跟你一班是吧，看上他了？”
　　成铭倩摆摆手叫他闭嘴。

　　高三二班
　　午睡时间整个教学楼都静悄悄的，教室里窗帘紧紧拉着，太阳透过窗帘在桌椅和地上留下大块的白色光晕，刘涂坐在阴影里，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脸贴着英语练习册，右手还维持着拿笔的姿势，笔已经掉在地上了。
　　二班教室里还有几个人零零散散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或者睡觉或者还在学习。一到高三，大家或多或少都开始比着学习了，连午睡时间都省了。成铭倩回学校来的时候时候还早，江舟远说要补眠就回宿舍了，成铭倩想起来语文作业还差一点，就一个人回了教室。
　　她从教室后门进来的时候只能看见刘涂一个人，阳光的角度稍稍移动了一点，照亮了刘涂的小臂和手，小麦色的皮肤，小臂的线条充满力度，微张的手稍微有点粗糙，骨节分明。
　　成铭倩无声的咳了一下，移开目光走进教室，路过刘涂的时候又站住了，弯腰把他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轻轻放回桌子.

　　下午的语文课极其郁闷，语文老师不知从哪搞来一套卷子，复印了发给大家，说两节课之内做完选择题和作文，交上来之后剩下的是晚上的作业。江舟远一看那白惨惨的复印纸，那斑驳的油墨印还有那奇小的字就想死，他深深觉得他的眼睛到现在还是1.0真是奇迹。
　　选择题就算了，作文是江舟远的死穴。他每次写作文都是不上不下的一个分，有时候还会很低，原因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时候他学人家写的好的议论两句，老师告诉他内容空洞，要举例子；然后有时候他大段大段的举例子，老师又说他言之无物，没有点睛之笔。后来江舟远就放弃抵抗了，每次就随便写，写出点“真情实感”来反而分数能稍微高一点。
　　但是今天的作文题看起来毫无思路。夏天下午的阳光有种混沌的炽烈，就像窗帘拉着，屋里明明看起来很昏暗但实际亮度又很高。屋子里空气超级糟，电扇唰唰的声响听得人心烦意乱，江舟远盯着作文要求，时不时看一下表，第一节课就快下了，他还一个字儿没写。
　　手机在他兜里震动了几下。江舟远拧起眉，看了一眼老师，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下。
　　发件人：赵靖
　　我回来了，这周末回家吧。
　　江舟远盯着那一行字，半天没动，突然下课铃打了，吓了他一跳，合起手机塞回兜里。

　　赵靖下了飞机赶回家里，忙忙的洗了个澡，下楼去超市买菜，一边做饭一边看表，等着江舟远回家来。等到电饭锅的开关一跳，外面的门也一响，江舟远正好回来了。
　　江舟远一推门就是一阵饭香，令他失神了半秒，开口叫道：“爸！”
　　赵靖从厨房里快步走来：“回来了。坐公交挤不挤？”
　　“还行。”江舟远看着赵靖做饭热得一头一脸的汗，说道：“今儿有点热，您歇会。”
　　“做完了。去吧书包放下，这就吃饭。”
　　江舟远回卧室放下书包，走到饭厅去，餐桌还没收拾，上面有几张纸，半包烟，桌面上有浅浅的灰。江舟远把烟和纸扔到茶几上去，转身去找了抹布来擦桌子。赵靖在厨房拌凉菜，不时有碗筷声响。
　　饭厅和厨房中间有一块挺大的玻璃墙饰，从江舟远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反射过来的赵靖的身影，赵靖39了，正好处于一个帅大叔的年龄——他也确实是个帅大叔，人还有点娃娃脸。他大事上很聪明，可平时小事里又有点呆。
　　这样一个好男人，肯定有好多女人喜欢。江舟远想，但是他却不结婚。是不是因为我？
　　有好多话江舟远其实问不出口。本来两个男人在一起生活就是很无聊，没话说，何况赵靖和江舟远没有血缘关系。当初江舟远十岁的时候，他妈跟他亲爸离婚了，过了一年不到认识了赵靖再婚。赵靖是个好人，他妈妈大赵靖3岁，还带着个孩子，他都没嫌弃，只当自己儿子一样养，可是他妈妈好像来到这世上并不是来享福的，婚后没多久就查出了乳腺癌，治了两三年撒手去了。
　　走的时候江舟远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并没有一切都没了的感觉，两三年的治疗已经足够他做好心理准备，这准备无论他愿不愿意做，都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认清事实——妈妈确实要离开了。
　　之后赵靖一直养他，就好像妈妈还没走，又好像原本他们三个是一家，妈妈虽然走了，可爸爸还在。他妈妈去世后江舟远还仔细考虑了一下自己一个人要怎么过，当时还小，想的什么自己一个人打工养活自己简直是异想天开，现在想起来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可是赵靖根本没表现出与之前有任何区别——他压根就没想过不要江舟远，父子默契的谁也没提这事。当时江舟远只觉得自己没被抛弃很幸运，现在越大越觉得自己对不起赵靖，总想着他是不是结婚再找一个更好呢，但又不好开口。
　　饭桌上赵靖问了他最近学习情况，嘱咐他一定要好好学什么的，江舟远嗯嗯的听着，也问了两句他工作上的事，两人就没话了。吃过了饭江舟远主动去刷了碗，回到卧室看书，赵靖又给他洗了水果，自己出去看电视了。
　　江舟远咬着苹果看手机，成铭倩给他发了短信：你回家享受去了，吃的啥？你们班英语老师是不是先发了那套卷子，海淀区那套，给答案没有，我看看答案。
　　江舟远想了一下，想起来卷子好像放宿舍了，就给成铭倩回电话。
　　“喂，那卷子我搁宿舍了没搁教室里。”江舟远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我往宿舍打个电话试试，要是刘涂在的话，叫他给你拿下来，你去一趟男生宿舍。等着。”
　　“……要不我找别人借借吧，你不是跟他不熟么。”
　　江舟远笑道：“没事，你不是跟他也不熟么，说两句话就熟了。”
　　“你大爷的！”
　　江舟远从笔袋里翻出宿舍电话，打了过去。
　　“喂。”
　　“喂，刘涂，我是江舟远，不好意思麻烦你个事。那个我床上有个书包，里面英语书里夹着张卷子，成铭倩要，她现在在男生宿舍楼下等着，你能给送一趟么。”
　　“哦，行。”
　　“好，那麻烦了。拜。”
　　“嗯。”
　　刘涂挂了电话，走去江舟远的床，江舟远的床乱七八糟，周六日学校对内务没要求，他就整的跟案发现场一样，课本衣服毛巾被什么的扔了一床，就是看不见书包。刘涂走过去把他课本扒拉到一边，掀起毛巾被把他书包拽出来。
　　江舟远虽然乱，但还是挺干净的。刘涂低头找卷子，就微微闻见床单和毛巾被上洗衣液的味道，还隐隐带着点江舟远的沐浴露的味道。不知怎的刘涂就忽然联系到了江舟远皮肤很白上面了——尽管这两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成铭倩刚到楼下，刘涂就已经下来了，他伸手把卷子一递：“是这个么？”
　　成铭倩看了一眼，朝他笑了一下：“是，谢谢啊。”
　　刘涂也一笑：“不客气。”
　　成铭倩笑着看他，刘涂也看过去，一时间俩人没话，就尴尬了。成铭倩开口道：“那我走了啊。拜拜”
　　“哦，好。”刘涂跟他摆摆手，就回头上楼了。
　　成铭倩只觉面部肌肉抽动，转过头飞速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