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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终章 ...

  •   瑶池之上,祥云缭绕,仙乐飘渺。
      银甲黑氅的杨戬微微躬身,手托金色帅印奉还三界至高的二位统治者,黑色大氅的繁复银纹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道曲线,如潜龙蛰伏:“杨戬幸不辱命。”
      瑶池金母笑意盈盈,扶着玉帝的手,与玉帝同时缓缓地站了起来。尔后,玉帝向前行了一步,略一停顿。
      瑶池金母施施然地松开了手,目送玉帝缓缓地步下了宝座。此次看似赢得轻松,其实与佛门有莫大关联,观音一力斡旋,将双方的利益调整到了都能接受的程度。因而,玉帝此次的朝会,便是一次考验,三界不知多少双眼睛正在等着渔翁得利,佛门之中亦存了几分看戏甚至戏中得益的心理。
      瑶池金母唇边的笑意慢慢地盈上了眉梢眼角,显然很是满意他们的默契和夫婿的此次亮相。
      玉帝自临朝以来第一次在朝会之时步向群臣,旒冕(注1)上的十二旒(注2)随着步履微微晃动,明黄的身影似带威压,这是昊天上帝第一次向群臣展示他皇者的威严与气魄。那一刻,天庭的许多神仙方才记起,这是昊天选定的统领者,而那些被广为流传的玉帝吓得躲到玉案底下的传言,在这一刻无比明晰——是否是刻意做出的昏庸,又是否别有深意?
      太上老君的眼中映出玉帝的身影,然而他却恍惚觉得看到了另一个身影,那个不爱皇冠黄袍甚至不爱规矩的上古至尊,他叫帝俊,只可惜……三界之内,再无帝俊,即使是眼前是他的转世。
      上古的魂灵还未彻底苏醒,但即使是苏醒,玉帝仍然能清醒地意识到,他是张百忍,昊天上帝,而非帝俊。
      每行一步,张百忍都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更浩瀚的元魂,即使是并不完整,他用心地体会上古魂灵带来的每一寸天地元气的变化,竟似有所悟。
      他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何对血脉相连的瑶姬心狠手辣,对金乌们和女儿们全无顾念,但是他有一些模模糊糊的想法,越亲近之人触犯天条,他的处置便越执拗越决绝越冷血,而原因为何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许是封印,许是其他,又或许什么都不是……想不通的,那就不用去想——思及此,他停住了脚步,不多不少,正好九步。
      他的仪态,无可挑剔,他的步履,恰到好处,如果尺量,甚至可以发现,他的每一步的步距都是相等的。
      步履间,带来的是无上的压迫,昊天选定的玉帝,在这一刻刻意放开了他的威能,是警示,亦是展示,警示心怀他意的三界神佛,展示他与三界至尊匹配的绝顶实力。
      昊天之上,他便是昊天。

      玉帝接过杨戬手中帅印,和颜悦色间带着无上威仪:“辛苦清源妙道真君。”

      杨戬有些惊诧,面色依然淡漠,他再一躬身:“职责所在,小神不敢居功。”
      即使是重压压迫得他几乎无法喘息,即使是玉帝不以钦封的英烈昭惠显圣仁佑王称号称呼他透出了几分诡谲,他也未曾有半分讶异。在天庭愈久,他就愈不觉得玉帝王母有哪个简单,太上老君此前若有若无的警告在耳边回荡,封神旧友所提感应天地元气之变应是玉帝王母身有封印于此彻底对上——看来,封印竟是解了?

      不过那又如何,司法天神已然挂冠,而玉帝的称呼微妙地透出了一些讯息,称道号而非封号,他越发笃定心内猜想,面上依然不动声色,黑色大氅亦如凝固在这张画面之中一般,就连银纹也无丝毫变化。
      昊天上帝微微一笑,转身,重又登上宝座,依然是九步,不多不少。
      这一刻,天地元气如同从空间禁闭中涌出,甚至化而成风,轻轻扬起丹墀众神的袖袍。
      尔后是天奴宣读例行封赏,再无赘述。
      出乎众神预料的是,杨戬为帅原是首功,却只有金银法宝之赏,甚至并未回复司法天神一职,一朝重臣如今便只能是小小的一处地仙,重回灌江口了。
      杨戬在众神或幸灾乐祸或同情可怜的形形色色的目光中淡然地接过了赏赐,求仁得仁,这样的结果,他很满意。
      封赏结束,展露了威仪的昊天上帝就如同每一次上朝一般沉默地坐在宝座上听着众神的禀告,不紧不慢地处理每一样政事。然而,众神眼中的玉帝却已非之前的玉帝,而是昊天上帝,因而,每一样不变在他们眼中都成了变数,以至于他们战战兢兢了好一阵子方才安心。
      后数年,玉帝王母重整天条,规行矩定,分门别类,赏罚分明。司法天神一职,彻底成了打杂闲职,只要接收别的职司发来的案卷依律行事便可。
      而佛道二家也因此次战役的联手,渐渐地有了默契,不再明里暗里相互排斥,而是作为一个互惠互利的整体,四大天王糊里糊涂的被当做四大金刚请入了佛寺,道观也不再排斥僧人的入内,佛道相逢互相问讯佛友道友也是常事。
      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曾经的佛道之争,阴谋阳谋,都被遗忘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三界无事。

      天禧星君与红鸾星君在封赏之后,依然深居简出,尤其是天禧星君和以往一般,半步不曾步出红鸾天禧二司。
      他们的乐趣,依然是手谈。
      龙吉落下一子。
      子辛眼眸一亮,轻噫一声:“红鸾星君似于心境有所进展。”
      龙吉轻笑:“彼此彼此。”连她也没想到,在这场战事中,她竟得顿悟,彻底地将前尘旧事放下,对昊天至上的二位乱点鸳鸯谱和俗世洪锦姻缘所生些许的怨怼竟也消逝不见,只剩下偶尔回忆之时的片刻惘然。
      她的道心,经历此事之后,无比澄净通明,竟有进境。
      那一场战事,是了断,亦是解脱。
      封神事了,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龙吉再落一子,环环相扣,劫劫相争。
      棋局大开大阖,布阵设局已不局限于局内相争,双方的棋意都带了几分开阔之意。
      棋秤论道,渐成天演之局。
      子辛手捻琉璃玉棋,唇线微勾,因常在室内他并未束发,长发垂落肩头,这一笑,竟勾勒出几分怪异的风情,如菩提拈花。
      子落,应天,顺道。
      正如他在当年为貌酷似她的苏妲己所惑,一步错步步错,终究万劫不复葬身火海一般,是顺应天道。他不怨怼古神,因为他知道古神看来自己是她的后代,对她有如此不敬的想法简直是乱(河蟹)伦,而他,罪魁的结局,只能是天道弃之。
      他想起古神温婉的容貌时总会迷惘,上位者,即使是仁慈的母神,手段亦是如此毒辣么?所谓的天道,难道是古神的一己震怒,又亦或是,古神的震怒也在天道之中?天道究竟何为?竟成心结。
      一直到此战结束,他的后妃臣民终得解脱,他豁然开朗,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道可道,非常道。
      再一子落,天演之局出现了一丝裂纹。
      交锋数十手后,龙吉微微一笑,落下一子。
      天演之局,破。

      棋局终了,龙吉起身,饱蘸朱砂,在姻缘簿写下了两个名字,朱砂斜勾,又是一桩地仙姻缘。
      子辛缓步走到案桌旁,看着那两个名字:“这是昊天的意思,亦或是那两位的意思?本座依稀记得,女方虽供天庭驱使,至今仍然是挂名灌江口的地仙。”
      “呵,那又有何区别?”龙吉轻笑,倒似有几分讥讽之意,“方才那局天演虽破,但昊天之意亦如那二位的意愿。更何况,你又怎知他们并非两情相悦?”她一直以来的心结,是在于昊天至尊的二位乱点鸳鸯谱之事是否和月合有勾连,又是否默许?如今既知封印,心结已解,只是碎裂的亲情,就如世情小说所说一般,破镜难圆。如今她又接获那二位撮合一对地仙姻缘的密旨,实是有些厌倦。
      新天条不禁嫁娶,地仙之间婚配比以往更多得多,即使是旧天条亦不过是禁仙凡成婚。只是,道修修心,修成上阶的大修士除却俗世已成夫妻如玉帝王母之外,等闲并不会自损道行而行俗世姻缘,只有并无修行慧根或贪恋俗世的仙神会自甘堕落为姻缘有损道行。更何况,新天条号称不禁仙凡之恋,关于姻缘却比旧天条严苛得多,需报备姻缘对象,如是仙神还好,如是凡人,需下凡与之历劫,一世不得使用法力,更需做好交接,并有专门负责此事的职司随时关注下凡仙神——这就是意味着下凡后洗个澡都要战战兢兢四处祷告,不然不小心就会给某些家伙饱了眼福。十几个职司跑下来,各种天条学下来,职司那种快要把人扒光的眼光瞄下来,别说成婚了,恋上凡人都是个可怕的念头。
      而地仙之间的姻缘,并不在此列,因为地仙本身虽然称仙,却并无上阶仙神的资材,而又多习双修之法,并不会因此折损修为。只是,区区一桩地仙姻缘,竟有昊天上的二位谆谆嘱咐,就不由得令龙吉生出几分讥嘲的心思。
      “后世的藩王修成的地仙,白虎修成的地仙,倒不失为一桩有趣的姻缘。只是,那二位,只怕意不在姻缘本身。”以此事试探杨戬是否全不在意三界亦或是卖个人情予杨戬,又或者兼而有之,子辛话未说尽,龙吉已是了然。
      她眸光流转,一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幸灾乐祸一逝而过,尔后,她端庄的面容现出一丝笑意,端正得很严肃得很:“我那二表弟……真是招人惦记。不过,此等小事,他若应付不来才是咄咄怪事。”
      “哈!”

      风拂过纸页,许凡楚云之名渐干。
      红鸾星动。

      庚寅年七月初三,宜订盟,宜纳彩,宜嫁娶。
      许凡现在很紧张,非常紧张,这种紧张大概是从某日开始延续至今的。
      那一日,在灌江口他与楚云笑谈如果楚云是女子必然娶她之后被路经此处正欲回返的二郎神听了个正着之后,二郎神杨戬扔了一本花名册与他。
      被花名册砸了个正着的许凡拿下盖在头上的花名册,摊开一看,楚云,女……女女女女女……剩下的字他根本就看不清了,满脑都是女女女女女……
      然后,他做了一件非常丢虎的事情——拔腿跑了。
      楚云很是迷惘地看着许凡的背影,捡起地上的花名册瞄了几眼,灌江口地仙的花名册有何玄机?暗自摇了摇头,她将花名册交还杨戬,忍不住问道:“许将军这是怎么了?”
      “许将军这是恍然惊觉对下属关心不够,回去看花名册了,”杨戬很是淡定地收了花名册,“你去找老六报道吧!若无天庭旨意,就暂守灌江口吧!”
      “是!”
      又过了百余年,许凡很是郑重了选了这个日子。不幸的是,在这个可能改变他虎生的日子,他收到了天庭除妖的任状,幸运的是,他超常发挥,终于在日落前完成了任务,火速赶到了楚云驻扎的营地。
      庚寅年七月初三,夜空如幕,繁星点点,许凡在星光下握紧了拳,他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
      楚云依然一身甲胄,她皱了皱眉:“许将军到底何事?”
      许凡沉默了半晌,竭力控制住有些发抖的手,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字句:“云……云儿,你可愿意做我家的母老虎?”
      咦?楚云一怔,忽展颜道:“好。”
      正打算将副将为他准备的许将军有三好,性格正直有能力耐打击的演讲稿哆哆嗦嗦念一遍的许凡一怔,随即狂喜,冲过去一把抱住楚云。
      砰——这是甲胄相撞催动了楚云天铠的防御装置,将许凡弹开的声音。
      “铛”——许凡傻笑着摸了摸头,还好穿了盔甲没摔狠。
      告白需谨慎,以上为许将军的警示。
      楚云忍俊不禁,走上前去将许凡拉起,那一刻,她的笑脸在许凡的眼中比星光还要璀璨。
      后世因意外而来的藩王,原来,她的机缘,在这里。
      庚寅年七月初三,宜订盟,宜纳彩,宜嫁娶。

      壬辰年七月十五,宜祭祀,宜祈福。
      今年是龙神轮回五百年的大祭祀,五百年前,上古龙神青龙星君为灭幽壤,与朱雀星君一同陨身扶桑木阵,换得三界清宁。
      四海因龙神的牺牲而得天庭高看一眼,龙族的地位不再那么不尴不尬,除却法力高强如龙神身份尊贵如龙王之外的龙族皆面临可能被大修士甚至人类修士当成坐骑的命运有所缓解。
      龙修,亦有了一定的地位。
      龙神庙的祭祀,成了龙族盛事,每一年七月十五,四海龙王齐聚龙神庙,带来四海太子及重臣祷告四海升平,祈求辖区平顺。
      今年,是整五百年的祭祀,因而,更加隆重,隆重到已接掌了东海大部分事务的敖春在三个月前,第一次来到龙神庙拜访继承龙神庙和龙神修为的四姐敖听心商榷此事。
      敖听心的金甲已卸,一袭淡青道袍,头发简单地梳成道髻,衬得她原就比之前清减的面庞越发消瘦,但是她的眼睛依然明亮,身形依然笔直,如宝剑入鞘,和光同尘,竟是即将修成圆满之象。
      敖春甫一见面,只觉心内思绪万千,龙族虽然地位尴尬,但她能力超卓,原是应该在俗世被四海生灵供养的尊贵的公主,原本……唇动,却只讷讷地叫了声:“听心四姐……”
      敖听心再见敖春,细细打量了一番东海乃至四海未来的皇者,微微笑道:“长大了。”
      说罢,她上前一步:“进去说吧,红儿在里面等你,她泡了你最爱的海蒿子(注3)。”
      自敖红知道了龙神大人的死讯,便离了东海龙宫,与敖听心一起在龙神庙为龙神守庙修行,她虽天生不足却胜在单纯,进境亦是一日千里。
      姐弟之后密谈许久,那些旧隙仿佛就这么全部不见了。
      只是敖听心与敖春都清楚,再也无法回去并无猜疑的岁月——时间太久了,久到敖春只能想起幼年的自己也曾黏着长姐教导自己,后来……后来,他成了东海的继承人,后来,他知道什么叫功高震主,后来……敖听心在龙神庙出家修行,不问俗事。
      龙神庙祭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四海齐心,盛世清平。
      上古龙神的牺牲,所换来的是每年一次的盛大祭祀,拉拢民心的政客的舞台。
      古神无语,青龙巨大的神像看着跪伏的龙族,好似冷睨,又似讥讽。
      敖听心在夜深之时,与敖红同给青龙与朱雀上了三炷清香。
      古神解体,三界无人知晓后果为何,是转世轮回,亦或是从此消逝?只是,她们仍抱有希望,因而年复一年地祈福,就如此时。
      壬辰年七月十五,宜祭祀,宜祈福。

      不周山上,白虎看着依然昏睡的玄武,不知不觉又想起那日他被朱雀置于庐山以独门秘法压制在隐秘山洞时所见的一切。
      他亲眼见朱雀消散,青龙解体,那时候,他双手紧握,胸前朱雀所赠铜镜冰凉彻骨。他很冷静,甚至不相信自己会那么冷静,甚至于还很镇静地在一切结束之后,用乾坤镜收了生息之气以免生息太过浓厚反造大祸。他只是觉得冷,很冷很冷,冷得感觉只有在不周山才能感到一点温暖。
      于是,他回到了不周山。
      玄武依然在昏睡,他却觉得,看到玄武的那一刻,终于不那么冷了。

      风吹来一片树叶,木叶已枯,白虎接住枯叶,望向尘世,却见尘世一片张灯结彩,正是新元(注4),方恍然道:“原来又过了一年……”
      不周山的四时,因为青龙朱雀的故去,流转出错,白虎回头看向枯叶吹来的方向,只见桃花枯木并一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却将旁边枯木衬得愈加颓败。
      白虎将手一摆,撤去结界,嘴角不由抽了抽——凡人的祷告,依然那般快准狠。
      他恶狠狠地回身,几乎想要一脚踹向玄武,提了提脚,气运丹田:“去你祖宗的,玄武你丫快给我醒来,一个一个都看我好欺负是吧!”
      故人无言沉睡。
      白虎有些挫败地揉了揉头发,在桃林中坐了下来一一处理凡人的祷告——桃林正是白虎的魂庙所在,而旁边的两丛枯木,原是青龙朱雀的居所。
      风动花落,簌簌有声,白虎运笔如飞。

      桃花笑春风,枯木难再发。

      注:1、旒冕,是帝王的礼帽,冕的顶部叫“綖板”,綖板前圆后方,比喻天圆地方,表示博大之意;綖板涂黑漆,以示庄重。板前后系垂旒,表示帝王不视非,不视邪,是非分明。
      2、根据后汉书·舆服制的记载,十二旒为白玉串珠,而明代出土的皇帝头上也是十二旒,故此取十二旒作为天庭皇者的旒数,勿要跟文盲历史盲深究=-=。至于电视到底多少条,远目,请恕我真的无法面对那张白面团数数啊!
      3、海蒿子,一种大叶海藻,杜撰的茶品,勿深究。
      4、唐宋元明期间对岁首即春节的叫法为“元旦”、“元 ”、“岁日”、“新正”、“新元”,因个人爱好取“新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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