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来乍到 ...
-
叶小白同志高中毕业那年，虽谈不上靓丽可人，却也算白净齐整，抱着吃喝玩乐以及轰轰烈烈爱一场的决心，从河北的一个小县城来到位于繁华京城却颇不起眼的D大。
前脚刚迈进校门，东西南北还没分清，便和一群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被塞进一辆辆军用大卡车里，拉去了部队军训。
为期半个月的军训相当正规，站军姿、踢正步、叠豆腐块、打靶、拉练、紧急集合，一个都不少。
半个月的时间，叶小白只得着机会洗过一次澡，白毛汗倒是出了不少，迷彩背心上无数次泛出中国地图一般的白色汗碱子，终日黏哒哒地在大太阳地里操练。
好在叶小白并不是娇气的主，头一回孤零零身处一个崭新的环境中，又惊又惧又新鲜又兴奋，别的倒也就顾不上了。
没过几天，叶小白便觉得脸上刺啦啦地又痛又痒，摸一摸，皴得厉害，她知道，一准是晒爆皮了。那个基地也真奇怪，居然连面整理军姿的镜子都没有，不过幸好没有镜子，才让叶小白这等人无暇关注脸面，认认真真渡过痛并新奇无比的军训生涯。
开学之前，看着报道须知上清清楚楚写着的军训二字，叶小白曾一脸苦大仇深，而她身边那些个不靠谱的损友则各怀鬼胎地纷纷出手安慰。
路路大手一挥说，怕啥，反正运动这方面，你已经孬了老些年了，什么人没丢过，不怕继续丢到伟大的首都去。
陈晨同学则一副语重心长状，小白，不如你现在就练练装死的本事，熬不住时直接往地上倒，不过你可一定得记住，晕倒可是要呈挺尸状直直拍倒在地，坐个大屁蹲再躺倒的，一看就是假的。
南楠同学不屑地看看那俩人，搂着叶小白的肩膀貌似老道地说，别听她俩的，要知道，那些教官平时见不着几个女的，你虽然土点儿，笨点儿，又傻点儿，但也许有机会搞定一两个，到时候，等着吃香的喝辣的吧。
当时的叶小白只是嘴角抽搐仰头长叹，心道自己遇人不淑。可是在军训过半，摸摸自己皴成一坨的脸，则是愤恨地想，那几个鸟人平常也挺臭美的啊，居然没有一个提醒她预备个防晒霜，为毛为毛，这究竟是为毛！
某日在大太阳底下站军姿，白昼漫漫，好似没有尽头。叶小白所在的连还真咕咚咕咚以挺尸状倒下几个，奈何她自己这横竖跟柔弱扯不上一毛钱关系的身板，虽然难受的要死，却一直运行良好，于是她只得默默回顾自个儿这前大学时期的人生，当把一应衰事一众损友挨个想过骂过N次后，猛然发现，原来，行前还是有人对她说过发自肺腑的忠言的，虽然这人是损友中最不靠谱的那一个。
那人其实是个帅哥，尤其是高中时期，花信年华，修身俊脸，真是比最新鲜的剥了皮的大葱还要白嫩。叶小白一直悄悄地想着，在他面前，什么坤姐，什么superjunior，真心都是浮云。
该帅哥自小就很有个性，一次英语老师发作业本，发着发着，忽然盯着一个本子卡了壳，好半天才迷茫地问，这……这詹姆……是谁？
在全班数十双眼睛直勾勾地注视下，帅哥潇洒起身，用他那接受过数年播音训练的磁性嗓音，并辅以新闻联播式的从容不迫答道，老师，从今天开始，请叫我詹姆森。
正是詹姆森，殷殷地告诉叶小白，军训是一件值得好好珍惜的事情，它会是你大学生活最精彩的开篇，也会是你融入到新群体的最好契机。
暴晒之下，叶小白保持标准的军姿，不敢抬头望天，只是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心中默默哭道，小詹啊小詹，你说的太好了，太对了，太高瞻远瞩了，只是，你猜中了这开头，却没猜中这结局。
初来乍到，骨子里很不擅长勾搭一事的叶小白便硬着头皮孜孜不倦地向身边的各位同学，不，战友们示好。可不幸的是，不知她犯了哪尊天神，她居然被单独划入别的院系的女生连，于是乎，在完全摸不着本班同学的情况下，她终日只是跟一左一右站队列时紧挨自己的两个女生保持了亲近友好的关系。
基本上，在这精彩开篇的军训生涯中，叶小白的社交状态是这样的，被A君带着扯着嗓子拉歌，跟B君连说带比划地教她说普通话；值夜岗时听A君描述他们艺术类的考生其实也很不容易，野外拉练休息时，坐在草垛子上安慰B君说你的普通话进步很快，很不错很不错。
叶小白和AB二君的战友情虽算不上多亲厚，但也是不错了，可惜军训结束后，二君跟随自己的本家们迅速进入了正常的大学生活，唯有叶小白，才刚刚开始悲催地接触自己的大学同学们。而且，具有明显人脸认知困难的叶小白，在众人脱下军装后，便开始恍惚地想，AB二君真的存在过么，若她们真的存在过，为嘛自己会如此迅雷不及掩耳地忘记她们的长相。此后不久，叶小白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二人的名字、院系、周边彻底遗忘掉了。只是她偶尔会在夜黑风高的夜里，悲苦地想起两个模糊的影子，叹息一声，我一生向你挥过一次手，你一生向我问过一次路。
作为军训学员，每个人都领到一张马扎。对于这个马扎，叶小白一直很奇怪，马扎就马扎呗，可带他们的教官偏偏统一称呼为“凳子”，凳子就凳子吧，反正她是个不求甚解的人，对世间万事从不苛求。有一天，她站队列时不小心被马扎的金属支架割破了手，A君马上热情地向教官报告，叶小白被凳子割了手。
话说负责她们连的教官一共三人，一个连长两个排长，尤其那二排，还真有点小帅。此时，正是二排向叶小白走来，看了一眼她流血的手指头，默默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洁白的纸巾递给她。叶小白盯着二排看，只觉眼前一亮，妈呀，好人呀，帅哥啊。
从此，她便很没有骨头地萌上了二排。可是，不过几天之后，她发现，原来自己蠢蠢欲动的色心其实有着更高层次的追求。
某一天，午间休息时，她们连有两个女生将军帽帽檐朝后倒扣在头上打闹，刚巧被那个不苟言笑的连长看到了。这连长身板清瘦，训起人来毫不留情，没有二排帅气亲切，也没有三排活泼可爱，似乎压根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
然后，整个连的女生紧急集合，被拉到训练场上罚站军姿。这等小题大做、连坐诛九族的伎俩，让每个人都恨得牙根痒，叶小白自然也不例外，狠叨叨看着那个没人性的连长寒冰一样的臭脸。
正当大家敢怒不敢言、痛苦不堪之时，连长开始训话了。连长的神情无比郑重，声音掷地有声。
“哪怕只有半个月，现在，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军人，你们身上的军装，你们头戴的军帽，是一个军人的标志，更是一个军人的信仰。信仰是不可亵渎的！”
那一刻，叶小白被结结实实地震撼到了。她第一次发现，军训真正的意义原来一直被她忽略。再累再苦再皴巴，又有什么关系，她这辈子，还没有这样身心俱虐地追求过某种信仰，而在连长的指引下，头一回懂得了神圣不可侵犯这个词，真的很严肃，真的不是说说玩的。
啊，连长。那个清瘦严谨的形象从此种在了叶小白心中。连长率领大家喊口号时高亢的调子，训练时一丝不苟的示范动作，还有兴起时为大家表演的格斗，无不带着凛然正气，也带着无可比拟的魅力。
叶小白是从那天开始，真正爱上军训的，她也开始琢磨着，自己今后的人生大概真的会有点儿不一样。
军训接近尾声时的某一天，放迎新电影，一水绿军装的上千人被集中在一块大空场上，在教官的号令下整齐划一地放下手中的马扎，端端正正坐上去看露天电影。
那一天放的是珍珠港，无奈，光天化日的，场子又大，既看不清，又听不清，还得坐得笔直，也挺遭罪的。电影放映完毕，上去了一个D大领导，一脸认真地宣布，“各位同学，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就在昨天，发生了一件举世震惊的大事。”
作为一个八卦爱好者，叶小白蹭地坐正，竖起耳朵听那领导继续说，“昨天，美国遭到了极其严重的恐怖袭击……”
当时听到那个消息，叶小白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后来回到学校，到机房上网看到好莱坞大片一般的图片时，脑袋才轰了一声。当下觉得自己皴巴的脸，自己人生中众多小小的不如意，真的不算什么。
迎新电影看完后不几日，进行了庄严的汇报表演，然后，军训正式结束了。终于美美地洗了个澡，叶小白在一面借来的小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这些日子，她看到不少人都晒爆了皮，心里还挺同情人家的，只当自己应该没多严重，谁成想，除了惨不忍睹，她实在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可是，还容不得她自怨自艾，他们就又被装上了一辆辆军车，被运回几乎已忘了模样的京城中的校园。
叶小白本以为，会有个像模像样的告别的，但是，一切结束得竟是如此干脆。
离开那天，训练场上，教官们整齐列队，奋力敲着威风大鼓高唱军歌，目送昔日的学员远去。
大家排好队，一队队从教官们身前走过，依次爬到军车里面。许多同学都哭了，拥作一团，拼命地向心爱的教官挥手。
叶小白挤在人群中，同所有人一样，努力扯着嗓子高唱军歌。身后烟尘滚滚，她焦灼地在人群中寻找连长的身影，可是，找不到，找不到，直到一切从眼前消失，她还是没有找到。
后来，她听同学说，那一天，连长没有留到最后，有人看到他离开前，在震天的歌声中，两行热泪唰地落到大鼓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来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