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慕]远道》風雨如晦

4、第 4 章

　　暮色渐沉了几分，夕阳还挂在天边，摇摇欲坠，澄金色的天穹下隐隐透着几分绯红，尽熔成一片苍茫。

　　穿过窗棂的一缕霞光洒落在药炉上，是灶间仅有的一线光亮，医者借着光掀开壶盖，往里头又丢了几味药材，一转身又没入了阴影中。

　　山谷里远远地传来了几声倦鸟的空鸣，煮久了的药汁不断地冒着沸泡，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掩盖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医者专心致志地低着头，单手拆开另一手上裹得参差不齐的绷带，往日娴熟的手法显得有些笨拙而吃力。过程漫长而煎熬，空气中开始弥漫开血腥味。他一声不吭地继续下去，拆到最里一层，处处是皮肉黏连，十分艰难，他心一横就要扯下去，却被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

　　下意识挣了一把，没挣开，反倒被握得更紧了，医者心说不妙，甫一抬头，顺着微弱的夕照看去，那人虽站在阴影底下，犹是一身照眼的白，半低着头，神色沉敛在眉目间，也看不太清楚。

　　“你……”慕少艾亦不甚确定，心底正盘算着，若说先前并无隐忧也是假的，只是此时此刻被他如此这般往眼前一站，虽未有只言片语，却已教他莫名安下了心。

　　羽人非獍察觉他不再挣扎，也仿佛暂缓一口气似的，垂下了眼睛，“我来。”他简短地说道，于是牵着人走到窗边，躬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继续。

　　过了好一会儿，绷带方被彻底剥离开来，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生生凸现，羽人非獍顿了一下，身子不自知地低了低，凑得更近一些，把药膏轻轻点上，抹开。

　　处理完伤口，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其间度过的漫长煎熬，是亲近处抚慰与疼痛，羽人非獍替他把挽起的衣袖放下，层层叠叠地整理好，这才意识到要松开手，却不料一下便被反握过来。羽人的手轻微地颤了一下，隔着厚厚的一层绷带，犹能触及掌心的温热柔软，他任他握着，不再动。

　　“羽仔，欢迎回来。”慕少艾的声音温和沉然，仿佛穿过了久远的岁月，水晶湖边微风吹拂，草木洗净，人世间的纷乱过往，生命中的痛楚与苦难，都随着那一场滂沱大雨远去，再也不会重现眼前。

　　羽人非獍抬起头来，夕阳下目光灼灼的样子，神情中透出几分恍惚。

　　“慕少艾，我……”然而只看了一眼，羽人重又眉一拧低下头去。

　　“……羽仔不用无事没关系免客气。”一连串话堵得滴水不漏，慕少艾喘过一口气，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烟管，戳了戳羽人的脑门，“……真没有久别重逢的气氛呢。”

　　羽人非獍不知是哼了一声还是笑了一声，总之没说话。

　　“你刚才……”慕少艾正在思考着羽仔的笑点分布，忽又觉得看着有些不对劲，“等等——你老实跟我讲，是你自己变回来的么……不会是偷偷换了我给你找出来的那件衣服吧？”

　　“是。”羽人非獍老实地跟他讲道。

　　“我说呢……”慕少艾抬起手来，指尖绕过羽人额前一缕白发，似是忧心忡忡地盯着了好一会儿，“这可如何是好呢……”

　　羽人非獍握着他的手腕放到自己胸前，慢慢地靠过去，“这不好么……”，那一缕白发蜿蜒在慕少艾霜白的长发上，纠纠缠缠，再难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