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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亦悲亦喜一阙歌(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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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宓一手托起书册,以左手食指点上了《往生录》封面上蜿蜒的、非西非中的暗红色花纹上,一边念念有词地咏唱着密语,一边侧目、眼神之中满是深意地看着灵。
她很想知道,事到如今,灵还能有什么想法。
灵顿时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已经彻底停止了跳动。极度的激动、不安,惶恐,那一刻她产生错觉,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人类,那天真无邪的孩童假象,就要这样崩坏。
那样惶恐的灵望着眼前的那个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上前掐死卿宓,只是……
她也好想知道,好想知道,那所谓的真相。
所谓的矛盾,所谓的真理,所谓的大义,最终还是被在心口蛰伏已久的悸动击碎,这让她抬眼微微一怔。
卿宓勾起嘴角,静静地看着灵复杂变换着的表情,没有太多的想法。若真要说什么,那便是她方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神明,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
明明那么在意凡间的爱与恨,比任何凡人都还要凡人,他们却偏偏要久居在孤独的九重天上,坠落之后的灵明明可以得到的幸福的,然而灵却……
此时,就应该是告诉她,为什么没有相守的真相了,卿宓想。
对着雾间使了个眼色,雾间心领神会,一掌下去劈晕了还在不停闹腾、不肯消停的沐阳,他临倒下之前都向灵伸出了攻击的铁爪,以此表达他的极度怨恨。
卿宓点了点头,正欲开口。
只是……半个字都不能吐出,她猛然感到上次被星芒刺中的手臂火辣辣地一疼,那简直好比将她的手臂放在砧板上活生生地切成一块一块那样让她难以忍受的疼痛。
她皱紧了眉头,暗叫不好,连忙去审视患处。
不看,倒也罢了。这一看,她却发现,有细细密密的透明线缠绕在她好不容易用幻术修补好的伤口上,那可怕的黑色裂痕不知道为何,在那细线的捆绑之下,竟然裂得更开了,从那黑色之中,竟然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些嚣张跋扈的红色,就像是死灰之中的一团火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复燃。
在那纸质的雪白肌肤上,这一切是那样的可怕诡异,还有不知为何让人产生的、唯美之感。
疼,好疼。
再也托不住那本越发沉重的往生录,“哐当”一声之后,她便“再无任何意识”地昏倒在书案上。
她自然不会在昏倒之前,告诉别人,这其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雾间脸色猛然一变,自知不妙。或许是出于愧疚之心,他无暇顾及同样摔倒在一边、姿态非常不雅的沐阳,只是疾步上前把她扶起。
然而他却发现她双目紧闭,就像是没有主人照顾的娃娃,倒在黑暗的角落,脸上挂满着残酷的梦想,整个身体支离破碎,瘫在他的怀里。
几缕黑色的长发掩住了她的面容,他看不真切她此刻的表情,却知道她一定很疼,因为连挣扎着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意识揽住了她,他忽然觉得,有一点疼痛,对这个命令文书上的写着要“排除”的女子,他竟然产生了一丝怜惜。
“你做了什么?”雾间转过头去,面上没有明显变化的表情,只是黑着脸而已。此时此刻,他当然再也没有半分对神的尊敬之意,若非他的怀里倒着这么一个没有知觉的卿宓,他或许会冲上去揪住神的领子吧。
该庆幸。他该庆幸有她的存在么?
“我想了很久,很久,关于真相。”灵吸了一口气,抬起脸看着他的眸子,四眸相对之时,他分明读到了神的惨烈与没有人情。
那是怎样的一副眼神,博爱与博恨并存的神、真正的面目,就是这般的样子么?
“我不记得的东西,便是不存在。忤逆我的东西,都要死。”灵转过身去,紧紧地搂着靳弈,她光洁的额头贴上了他的脸颊“神喻,神的绝对,这里是我的领域,你明白吗,尊敬的审判者,卑贱的狗?!”
“神,请你醒一醒,你是众生的神,你……”雾间望着这样的她,心底的信仰因为卿宓的维护,并没有彻底崩塌。
尽管此刻,他只剩最后一点点希望。
他守护的秩序,就是神这样随意篡改的东西么?天地间的秩序就是神的玩物么?
不、不!也许应该说……这众生就是神的玩物么?
那个想法让他猛地一个寒颤,他带着最后的一点点期盼看着神。
灵却抬起了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雾间怀里的卿宓,那条受了伤的手臂忽然就这样崩裂,或许是巧合把,另一只完好的手臂,紧紧夹着那本本来已经无力拿起的往生录。
雾间看着那一切。
没有血肉,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只是手臂崩裂,纸片碎裂。
那撕碎的纸片就好似纷飞的白色蝴蝶,亦可以说,此时她的手臂,好比是蝴蝶做成的蛹。
蝴蝶做的蛹,里面爬出的自然不会是蝴蝶,那是一条红色的小蛇,吐着鲜红的芯子,好像是在吞吐着火焰。
灵笑着接过从里飞出的小蛇,蛇见了主人便缠上了她的手臂,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雾间忽然想到往日里,卿宓见到这般场景都会坏坏地笑上一会儿,表达对此充满矛盾和略微空灵美的场景的喜爱。
可现在的卿宓,就成了这个场景的主角。
她会怎么想呢?纷飞的纸片,蝴蝶做的蛹,爬出的竟然是一条小蛇。
“你明白了吗?审判者大、人!在最初我弄伤这个妖女的时候,就在星芒上放了这孩子的蛇卵,终于孵化了呢,那妖女……被蚕食尽了,自然也不会醒了。我放你走,因为作为一条狗,大哥哥你很听话呢!去把她埋了吧。”灵强忍着笑意,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片,放在鼻前嗅了嗅,故意皱眉道,“啊呀,妖的气味,可真难闻。”
真相什么的,就随着她的死,一起被封存起来吧。
果然,什么真相,她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雾间看着支离破碎的她,神色虽有些恍惚,却也不忘将右手搭上了腰间的镇妖剑。
然而这一动作,却被灵全部收入眼中。
灵看着他,随后用非常平静、纯真的语气说道:“狗狗,是打不过主人的,狗狗会被打死的哦。”
那样子,仿佛说的不是略带纯真的威胁,而是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
雾间想到了那时候,为了帮他挡住星芒,才受此重伤、落入此地的卿宓。
好奇怪,那一刻他已经没有任何勇气放下怀里的她,去战斗。
他的存在,是她给的,他要拿什么去和神放手一搏呢?
没有,他没有。
抱着卿宓,他最后履行了审判者的任务,向神行了个礼,离去。
甚至遗忘了仍旧趴在地上的沐阳。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没了冷静,他不再能像以前那样为了完成所谓的守护任务,可以牺牲一切。
他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一步一步,走得虔诚而平淡。只是那略微有些发红的眼圈没能配合好他,掩饰好这一切。
那个神明,曾经看惯了无数星子坠落的灵,或许是因为习惯的原因吧,她在黑暗中的遍地星光里,为渐行渐远的他们,唱起了一首镇魂歌。
淡淡的歌声,飘渺虚幻,在黑暗中流淌着。
热流还是冰冷,他早已分不清楚。
他只想知道,作为一个审判者的他,究竟该做些什么,究竟这样被条条框框束缚,真的是好的么?
他所执行的审判,就是为这样不值一提的信仰么?
“啊呀啊呀,我只是昏迷了一会儿,就差点错过了这么一场好戏了。”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随即她睁开了双眼,狡黠的一笑。只见她嘴唇动了动,用只能他听得到的声音如是说道。
“……”雾间虽然极其震惊,原来卿宓除了恶趣味地折腾别人之外,还懂得诈死这么一招,但是出于对她这般敬业的考虑,他没有愣住一丝一毫,就怕在背后的灵看出什么端倪来。
“干吗装死。”他的声音很轻,虽然没什么语气,也只是顺手将她往上提了一提,装作是缓一缓力,可以贴近她的耳朵一些。
“你先别多话,”卿宓偷偷瞥了他身后一眼,然后吃痛地抖了抖。毕竟那手臂崩裂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她是纸片做的,但也是会疼的,此时她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难以控制。
只听得她继续小声说道:“现在计策已经全部完成,一会儿就好收网了,必须要让神清醒,她还不清醒,可就麻烦了。”
计策……么?
雾间似乎看到了趴在地上的沐阳略微地滚动了一下下。
面瘫表情再一次被毁,他抽了抽嘴角,看着再次闭上眼睛装死的她,心里却复杂起来。
所有悲喜,都被淹没在灵凄美空灵的镇魂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