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莫杉杉

89、（八十九）

　　第二天出门时，Mary拉着两个孩子正要去坐巴士，安静突然转头：“妈妈，你一定要来。”
　　我会心地点点头，我和爸爸都会来的。陶冶进电梯疑惑，去哪儿？我今天很多事情。我不满，女儿家长会，这么多年就去过一次，你女儿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他想了想，女儿重要。我露出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先出电梯。
　　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去，差点撞上他的下巴，补充问：“那我重要，还是女儿重要？”
　　他恨不得把我重新扔进电梯里然后再也别放我出来，恶狠狠回答：“你！”
　　我上午忙，就算要人帮忙，也要在两点前把自己的事情做完。将自己的图纸摆在一边决定晚上再加班，翻看着大家的图纸，这时有人敲门，我说着“请进”，顺手拿起水杯一边喝水一边抬头，看到Wendy进来，水没进入嘴里，拿下水杯。
　　她不安地开口：“不好意思啊Gray姐，昨天我开玩笑……”
　　我赶紧打断她：“没事啊，傻妹，你女陛下这三年天天都嚷着要逼我和陶冶离婚，她不仅自己努力，还拉拢你们这群年轻漂亮的帮忙……别被她利用了，你要好好画图，争取三年内把她干掉！”
　　她噗嗤就笑了，我也笑，一场尴尬由此终止。我们一定要让生活里充满轻松的玩笑，而不是翻天覆地的玩笑中有一点点生活。
　　我一边喝水一边继续整理图纸，门这次没被敲，直接被撞开，Amanda完全已经不要她的优雅形象了，急匆匆跑进来：“蒙洁，我昨天给你看的那两张图纸怎么样？”
　　我眼神故意责怪，将抽屉里那两张图纸拿出来递给她，“你眼花了觉得比例失调，我觉得没问题。”她接过，不信：“真的？保险一些，我再拿去给陶冶看看吧。”
　　“去吧，别逗留太久啊。”我温馨提示。
　　“我要在他办公室和他共进午餐。”她邪恶。
　　“那我就去John的办公室睡午觉。”我也毫不示弱。
　　她鼻子里冒出了白气，哼一声转身准备出门，我叫住她，等等女陛下，今天下午我女儿家长会，你能不能帮我看着下这一组？
　　轮到她气定神闲：“陶太，你可看到了，我很忙……”随意一笑，“不过呢，看在两个宝贝公主的份上，你赶紧滚吧。”
　　“我和陶冶一起滚……”我尴尬解释。
　　一个人要做三份活的Amanda顿时头大，她抓起自己的图纸就奔去了她未婚夫John的办公室寻求帮助。
　　我和陶冶到幼稚园门口时，很多小朋友都站在门口观望自己的父母什么时候来。安静和羽澜看到我们，兴奋地跑上前来，小手拉着我们进去的时候，眼光特别骄傲，其余还在等家长的小朋友看着她们，些许羡慕。我突然有点心酸，几乎从来没有抽空来接过她们，不知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们是如何看着别人的父母来接孩子，而自己沮丧地跟在Mary旁边回家的。
　　我为了掩饰那一点心疼的情绪，问：“谁带妈妈谁带爸爸？安静，妈妈跟你去吧？”安静一把抱住我，高兴极了。羽澜没有作声，陶冶一把抱起她，说着“好咧，那澜澜带爸爸去长见识！”
　　我那天是一套黑色的套装，无任何特别，看着周围的“母亲们”，小孩子的虚荣心理比起大人来实在是可爱至极点，谁的妈妈打扮得很漂亮小孩子就把头扬得老高。我低头逗安静：“妈妈今天可没有穿漂亮的衣服哦，囡囡会不会不开心？”她很认真地回答我：“别人的妈妈是别人的妈妈呀，我妈妈才是我妈妈。”
　　从小到大，一直是陶冶陪她们的时间较多，看动画片，看图书，我除了近段时间才开始教羽澜的琴外，似乎一直不称职。可是安静一直都和我最亲近，仿佛她记得在她最年幼的日子，是我和她相依为命的。
　　进去教室，看着墙壁上的卡通贴画，看着小板凳小桌子，这个我女儿每天生活的地方……老师讲了一些如何与孩子同步学习，如何与孩子沟通，如何培养孩子的兴趣等等，我发现我没有一项符合。老师对安静的评价是——“性格文静，非常懂事，会照顾人，她连发的课间点心都会去找她小班的妹妹一起吃”，我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仔细听着，心里难受，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而已，在家里是小姐姐，在学校也这样。
　　家长和孩子一起做游戏的时候，安静表现出了少有的活跃。老师说，是因为有我在。我跟自己发誓，以后她的任何重要阶段的活动，升学毕业成人礼嫁人生小孩……我绝不缺席。
　　家长会完，我拉着安静去找羽澜和陶冶。
　　小班门口，陶冶正一脸严肃地听那小老师讲着什么，我牵着安静走上去，羽澜怯怯叫了声“妈妈”。我跟小女老师打了个招呼，顺便问，你们在说什么？陶冶还没开口，老师便告知：“在说陶羽澜平时不是很活泼，需要你们家长多沟通引导。你们慢走哦，我去送送别的家长。”
　　我疑惑地望了望羽澜，羽澜搓着自己的小衣领一言不发，我没开口，陶冶似乎也没把老师那句话放在心上，低头露出难得的笑容，问：“吃什么？爸爸请客！”
　　“披萨。”
　　“双皮奶。”
　　羽澜和安静几乎同时出声。
　　“披萨也好吃，我也要吃。”安静首先笑眯眯的让步。
　　“那还是吃双皮奶吧。”羽澜只顿了一秒，沮丧的脱口而出。
　　“先吃披萨，然后买三个双皮奶打包当宵夜，宝贝儿，走咯！”陶冶一把抱起安静，对我使了个眼色。
　　“爸爸，为什么只买三个？我们有四个人呀.”安静骑在他爸爸肩头，疑问。
　　“因为妈妈不准吃！妈妈要吃胖了！”陶冶严肃表态。
　　安静在她爸爸肩头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看着陶冶的背影，刚才他什么眼色？先不管，低头笑：“来，澜澜，妈妈抱。”她终于抬头笑了，扑到我的怀里。她娇小的身躯趴在我肩上，糖果蓬蓬裙的裙摆在我手指尖晃动，我情不自禁说了句：“妈妈好久没有抱澜澜了吗，澜澜重了。”

　　吃完披萨又去一家老店打包了几份双皮奶，大人孩子都满意回家。两个孩子在房间里看书练琴，我进屋问正准备拿材料去书房的陶冶，刚才当着女儿给我使什么眼色？迈入中年的天蝎男人真是越来越神神秘秘。

　　他放下材料，说，蒙洁，你难道就没有发现过羽澜的一丝表情？我一愣，莫名其妙。他说，你听我说，但听了以后不准乱想，两个孩子我都爱，且爱的很公平。我诧异地笑，莫非你想说我不够公平？！
　　“你确实不公平，除了我，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公平。每次你问什么，总是先问安静，连最简单的发糖果，没有一次是先放到羽澜的手上。好像今天，你问都没问羽澜一声，就径直表态你要去安静的班级，你完全没有注意到羽澜那种失落的眼神。我想其实她觉得谁陪她去无所谓，她爱你，也爱我，也爱安静，只是在最应该亲近的妈妈面前，她永远是被动的、是被后考虑的那一个，她的性格就越来越不自信、沉默寡言。”
　　“陶冶，对两个孩子，我一视同仁绝没马虎过。”我第一次在孩子的问题上有点生他的气。
　　“是，你正是潜意识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自己要一视同仁，提醒你自己要代替轻盈去照顾好安静，这不是变相地不停地在提醒自己安静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么？变相地让你更在乎安静的感受而不是羽澜的。你这样似乎对哪个孩子都不公平，对不对？”
　　他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是这样的么？是他太了解我，还是我太会自欺欺人？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有这样的习惯，而今回想，的确如此。可是，我这样做又有什么错？！我迷惑不解地说：“安静是轻盈的命，如果我不多心疼她，那……”
　　他迅速打断我：“就算她不是轻盈的，你同样爱她，我同样爱她。蒙洁，从她一个月起你就陪伴她，从她一岁起我就陪伴她，六年了，我们看着她在我们的呵护下长大，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便今天安静的爷爷奶奶想要接她走，我和你都会自私地不愿松手吧？她们都这样敏感的心性，成长中的差别待遇一大，她们的感情也受影响，这对被偏爱的和不被偏爱的那个，都不公平，到时我们这对父母才是愧对她们、得不偿失。”
　　我想是的，安静一个月起便与我在一起，我守护她长大，她简直就是我的生命一样，每一个妈妈胜过一切的对子女的爱，都让我淋漓尽致地付出在她身上。而羽澜，是我辛苦孕育的孩子，流着我和陶冶融合的血，我也不可能不爱。一时间，我混沌不已
　　可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可是。”他抓着我的肩，看着我很迷茫的眼睛，一字一句：“陶安静，也是我陶冶，和丁蒙洁的孩子。我们爱她们，没有杂念，因为我们血脉相连，不是别的任何原因。明白？”
　　我有种说不出幸福还是难受的杂感，点头，明白。我真是个糊涂妈妈。他搂我一下，笑，笨太太，要自信，你爱她们比任何人都爱的多，也许包括我。你是她们最崇拜的最漂亮的妈妈，我给她们买十盒糖，都抵不上你一句鼓励。哎，果然你女儿，都是你的小棉袄。
　　明知是他胡言乱语的安慰，还是笑了，说：“也是你上辈子的小情人啊。”

　　进去女儿房间的时候，安静仍旧在翻小人书，羽澜独自坐在旁边玩弄着她的公仔发呆，我保持平静，问：“谁先洗香香啊？澜澜，妈妈先帮你洗吧，好吗？”她抬头看我一眼，以往每次我有空帮她们洗澡，都是先叫安静，所以，羽澜今天她幼小而受宠若惊的眼神刺痛了我。而我不能过多的表露出什么，微笑着问：“还不快点跑到妈妈的浴室去？水凉了哦。”她这才欢快地穿上小拖鞋，边跑边喊：“妈妈，帮我找那套粉红色的小熊睡衣啊。”
　　我打开她们的小衣柜帮她找。找的同时，低头看了眼坐在床上看书的安静，她很入迷地看着，除了刚才看见羽澜叮叮冬冬跑去浴室的样子让她甜甜地笑了一下以外，没有任何其他不好的表情。我仍旧不大放心，问了句：“囡囡，你先看会儿小人书，妈妈给澜澜洗完了再过来叫你，好不好？”她抬头又是甜甜一笑：“好啊。”
　　做女人不容易，最主要的，还是做母亲不容易吧。做不到，就会影响孩子，比如我。做到了，也许孩子还是不懂，比如妈妈对蒙歆。我自己与上一代以及姐妹弄的那么乱七八糟，我真的希望，我和我的孩子，她们姐妹之间，永远都这么和谐温暖。多好，一切我都还可以弥补，我母亲一直放不下的，是因为她觉得已经永远都改变不了什么了吧。有些事情，有机会去改变和珍惜，实在是应感恩于生活。
　　安顿好我的两件小棉袄，我坐在床边擦保湿水，一边对陶冶说：“明天周六，Mary要去同乡会，我们很久没休假带孩子去公园了，一起去吧？然后我陪羽澜练琴，你带安静去买图书，怎样？”
　　他走过来扶着我的肩，似笑非笑：“瞬间就升华成贤妻良母了，奖励一下。”说完，嘴唇准备在我脸上碰一下，我保湿露都还没擦完，不知道该不该推开他。电话铃刚巧响起，我居然有点幸灾乐祸：“闪开，我去接电话。”
　　我拿起话筒，那边是云露的声音：“蒙洁，明天我和萧一恪带孩子去海洋公园，你们一起吗？玥和达达说好久没有看到安静和羽澜了。”
　　我开心极了，好好好一起去，我们也正商量着怎么过家庭日……
　　这几年人老了，愈发唠叨，对着云露巴拉巴拉一通，说着说着就转到别的话题上。聊了十多分钟后，终于萧一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大小姐，你还让不让我老婆睡觉了？”我气不打一处来，行，让她睡觉，你来应付我，命令：“萧太，马上把电话递给你旁边那个长舌夫。
　　那边的云露无奈把电话递到了萧一恪手上，我一听他那几十年不变的声音，忍不住要用对骂的方式交流：“怎么，萧Sir，明天见面之前还要来讨一顿骂？”他仗着我没在他旁边掐不到他，也在那头提高分贝同我嚷嚷：“你可以霸占我，不可以霸占我老婆！”
　　“你老婆？那是我当初看她单纯手下留情，否则，今天她有可能是我老婆！”
　　“你以为男女通吃咩你！”
　　“何止，还老少皆宜！”
　　陶冶捂着耳朵把自己丢进了被窝里，估计那边的云露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