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莫杉杉

68、（六十八）

　　几日后，公司所在写字大厦电梯修好，大家觉得不吉利，楼层不高的宁愿走楼梯。怀孕初期的我也跟着加入爬楼大军队伍里，爬到一半就忍不住想要跳到陶冶背上去叫他背我，坚持了一天半，果断拉着陶冶的手进入了电梯小军队伍里，他不在我便不进去，他说，我心狠手辣，找死都要抓个垫背的。
　　“总觉得你们和以前不一样了，终于搞上了？”Sam对着我悄悄说，伴着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一拳头挥在了他的鼻梁上，指指自己的肚子。他惊悚地盯着我的肚子，指着我：“你你你你……”
　　确实不大一样了，但并不是就回到了从前，因为不再纯粹。还好，爱在，就什么都在。
　　发现我这一生，好运和霉运都是多米诺骨牌，一系列哧溜连着不喘气。倒霉的时候翻不了身，一旦翻身，那便风调雨顺好光景。那个服装系列终于完成，灵感来源于我和陶冶“和好”的第二天早上，我们在办公室里盯着面前的一堆异口同声地说：“如果可以改简单点的话……”随即惊喜地看着对方，笑，原来我们还有一些没有失去的默契。
　　看来，凡事皆是简单为好，太复杂，就让人无从开始。
　　“心情不错啊，有助于宝宝健康。”楚妤取笑我。
　　“看的出来吗？”我下意识看看自己的腹部。
　　“遮什么遮，三个多月还看不出一点点你就是假孕了。”云露也加入。
　　察觉了我明显的变化，问了原因，得知我要埋葬那些过往，她们守着那些事，也像不知道一样。
　　“干妈，对我的孩子，哦不，你的孩子，你会一视同仁的哦？”我厚颜无耻地蹭到云露的肩膀上。
　　见我这德性，楚妤在旁边拼命忍着不敢笑，云露黑着脸看我一眼，清高发话：“可以。但是丁蒙洁我告诉你，你孩子是一回事，你那个黑面神老公又是另一回事，别逼我和他有说有笑，我和他，两个字——不熟！”
　　我一脸故作害怕，唯唯诺诺：“是，知道了。”
　　“光知道有什么用？”云露喷了我一脸。
　　“还遵命，遵命。”我慌不待地点头。
　　楚妤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云露自己也忍俊不禁。楚妤一边笑一边说：“萧太，家教这么严啊，看把我们陶太太吓得。”
　　云露白眼一翻：“我是史小姐。”
　　楚妤正要还击她，旁边的我早已笑的喘不过气来，还是跟着提醒：“楚阿姨，我叫丁小姐。”
　　“呸，不害臊，我们好歹能装装待嫁少女，你挺着个肚子好意思！”她们又把苗头对准了我。
　　时间太赶，所有的事情都比计划变的快，甚至包括最永恒的爱情，而唯有少时大家那句“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最最清晰的保留下来，这是冲破时间的最好凭证。我不懂感谢谁，如果我此时一句“谢谢”定被面前这两个“女巫”嘲笑且又会戏弄我一番，所以只能留在心里。
　　陶冶问我，为什么每次云露见到他都跟见到仇人一样？我说你活该，像云露那种对什么都不大在意的人都可以把你当仇人，可见你有多失败。他很不屑，你几个女友，论脾气，最善变是你，最表里不一是楚妤，最冷淡是云露，最无畏是筱纯……稍微好一点的，恐怕只有轻盈。我愣一下，勉强笑，是吗？好在他忙着放资料，抬头说“走吧，陪你逛孕妇装去”，我才不至于哑口无言
　　有时，真情愿他问的我无法搪塞，我就可以告诉他一切，除了安静的身世。小安静已经是我和他的女儿，我早就想好，在一个最合适的时间，当我内心已经不再波澜壮阔时，我会平静地讲出他走后一年内的事，但安静就是我们的孩子，这个秘密会伴我们终生，被我老了带进坟墓里。

　　难得陶冶这典型闷坛子会提出陪我逛商场。三个月满后，我同大多数孕妇一样没有再恶心想呕，渐渐恢复，工作如常，没有大腹便便，精神昂扬。可陶冶就是走路都一只手下意识护住我的肚子，好似我身上藏了几千万现金一样。
　　一路逛下来发现，社会果真畸形发展，孕妇装搞得一件件像中世纪的公主裙，我推脱不要，穿出去演《白雪公主番外之婚后的生活》吗，安徒生能从坟墓里爬出来灭了我吧，滑稽不滑稽，陶冶却执意要去刷卡，美其名曰：“给你机会做十个月的皇后，然后你就安心做一辈子的奴隶吧。”
　　就这样被宠爱，不管这份宠爱的成分是分给我和孩子几分之几，我发现我已经在时间里学会不再计较。
　　走出商场门口，我才注意到他两手空空，问：“刚才买的衣服呢？”他一脸错愕，皇后我怒目：“败家子又丢东西！还不给老娘回去拿！”他怀疑地看我一眼，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我投降，懒得陪他啰嗦，起誓：“保证不到处乱走，保证护着肚子不让人撞到。”他笑一下，这才快步离开，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然后走到大门旁的空地站着等他。
　　觉得鼻子麻麻的，有些酥痒，我用手不经意摁一下，血？！再摁一下，真的是血，赶紧从包里拿出纸巾，拿纸巾的一瞬，那血像是早就酝酿好一样汹涌出来，我用纸巾一捂，满手都是，有点呛人。我只能仰起头，头晕晕的，血粘粘地像要堵住我的呼吸道，难受至极。
　　旁边一位中年妇女经过见我如此，忍不住停下脚步关心问：“要帮忙吗？你流了好多血。”
　　此时陶冶来到身边，见我这样瞬间吓住，大声问：“出什么事了？谁撞到你了？”那位妇女顺手从自己包里掏出一瓶水，倒在手心然后猛拍我的后颈处，一边责怪：“你是他先生？她一个人在这里流鼻血流得那么严重，这么都止不住，送医院去吧……”我说着感谢然后示意陶冶快带我离开，低头看路的一刹那，鼻血汹涌，瞬间把刚换上的纸巾染得绯红，并漏了两滴在我的白色衣裙上，完全遏制不住的趋势。陶冶见状，一把横抱起我就朝停车场跑，他不停匆忙地望我，很内疚的眼神，我安慰他：“没事的，可能上火了。”
　　很快到了医院，血被医生止住，那个似乎视力都不怎么好的医生眯着眼睛说：“血液常规检查没有问题，毛囊也没看到有什么太大的破损，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开了一支滴药，我和陶冶安心地回了家。
　　没有想到，当晚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又觉得鼻腔有点呛，用手一摁又是血。
　　随后几天，我吃了孕妇可吃的下火药，又坚持滴药，中西医结合，依然只是治标不治本。流鼻血的频率逐渐固定在三餐后和半夜，一天平均四次，想到那些个狗血的韩剧情节，连我自己也害怕起来。
　　再次滚进医院，再次拿着一切正常的血象报告出来那天晚上，临睡刚灭了灯，我又一次感觉到那种小虫子作祟的痒，赶紧起床把灯打开，自己先跑进卫生间……待我精疲力尽地自己把血止住，抬头擦脸的瞬间，看到镜中的陶冶，他用毛巾轻轻擦我湿漉漉的脸，然后他拥住我：“蒙洁，我不要你生病……”
　　他话未说完，电话响，我进去接，妈妈在里面的语调好温柔：“囡囡，近来反应大吗？受不受得了？”我突然有点无助，也不想瞒她：“妈妈，这两天鼻腔不停出血，一阵一阵的，检查了又说没事也不明原因，老这么失血，对宝宝会有影响吗？”说完后悔，她虽是医生，但我毕竟是她女儿，她会也像我担心我的孩子一样担心我。
　　她果然略为着急的语气：“乱吃东西了吗？”我回想，没有，我都吃的家常便饭。她有点吃惊：“难道你和我以前的一个病人一样，妊娠期间间歇性鼻腔出血？”
　　这才知晓，这个症状年是由于怀孕引起的，医生只追究到血液上，没想到这点。这是一种习惯性出血，妊娠结束后会自动消失，但在怀孕期间会令人痛苦烦躁不堪，因为没有规律，也没有办法制止，只能在饮食上控制，不能吃任何油荤和高盐类东西，尤其是牛肉猪肉和鸡肉，虽然我母亲是西医，但之前那位孕妇一旦接触到这些中意理论上的燥热类食物就会流血不止，而相对凉性的鱼和鸭肉便不会引起。最好是白水鱼汤和煮青菜，才能降低流血的频率。
　　几万个孕妇中出一个，我便“荣幸”成为其中之一，我苦中寻乐说：“看来未来半年，我可是怀着孕当尼姑。”
　　“让陶冶接电话，我给他说一下。”妈妈始终不大放心。
　　他凝重地拿着听筒听教，我在旁边想起我可能清水泡饭的几个月，不禁哑然失笑，既然知道了原因，就没有了之前的凝重，我反倒觉得上帝给的礼物，好像真的会付出太多的代价。
　　挂完电话，他为难地对我说：“你妈妈想让你过深圳去，她来照顾你。”很明显，他不是很愿意。
　　“可是我怎么丢的下安静。”
　　“所以她说你要把安静一起带回去。”他似乎在询问我，希望我再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我想了一下，说：“那也好。”忍不住搭着他肩膀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照顾不好我？妈妈是专业的医生，这样既可以让你安心工作，我也多一重保障，对不对？”
　　第二天，我在通关口抱着安静，拿她的小手挥再见，用安静的口吻说爸爸再见。
　　陶冶站在过关的队伍后面，一直凝视着我，我微微张口想说“跟爸爸说，我们会想你的”，我被这电视里才出现的温情念头感动到了，随即觉得很造作，过个河而已，发什么痴情癫，于是改口说：“跟老子老实点呆着，我走了。”
　　陶冶挥着手臂激动万分：“不要在孩子面前用这么粗鲁的词，她会学到。”
　　安静咯咯笑着拍着手，果真学样：“老实点……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