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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六十六) ...

  •   送走文雅和易品龙后的那个周末,我终于下决心要去约见那位名字很独特的灵魂营养师,虽然她收费贵,虽然我还是没信心她就可以解决我的问题,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需要一个时间,好好清洗我这两年来的痛苦和我犯的糊涂,对一个陌生人。
      这一周来,陶冶满以为我会生下孩子,也许是为了赎第一个孩子的罪,他对我很好,我无力地想,和他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到来,该是多么美好,可是,真的可以吗?我们之间似乎永远都有一个默契,就是不提起以前。我不问当初他为什么会走,他不再问当初我为什么要选择生下安静;我不问他为什么下决心娶我,他也不问你为什么下决心嫁他;我不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他也不问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我自有我自认为正确的答案,他也许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人都是这样的,总有一套自认不可击破的完美概论。
      但是我和他有时间这么磨下去,肚子里的孩子容不得我这么耗,两年前那次引产的痛让我不堪回首,即便这个孩子不要,我也必须在最短内做出决定、用最不痛苦最没有危险的方式拿掉。
      电梯在中环一带的某大厦二十层停下,我走出去,秘书小姐起身:“小姐你好,请问你有预约吗?”我点头,还未开口,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俏丽的短发,与生俱来的干练和温和,和煦的笑容向我莞尔:“丁蒙洁小姐?”我疑惑,点头,她再次微笑:“请进。”
      她看起来三十几岁的样子,脸庞清秀透着一种硬朗,浑身散发着知性气质,一颦一笑皆是故事。
      走进她的办公室,宽敞而舒适,最重要的还是——温暖,这种感觉好熟悉,像……我曾经的“三人小窝”。走到她的落地窗前,窗被淡黄色的窗帘遮得很严,光线朦胧,我转头:“你认得我?”她依旧是那个让人安定的笑容:“直觉,看来这次是我唯一一次正确的直觉。”她的这句话,我笑了,随即问道:“我坐哪儿?”“随便。”
      于是我按直觉选了一张躺椅,不知道有多少人躺过这张椅子,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不顺心,他们躺在这里是什么感觉……
      “不打算和我说点什么?”那个温柔的声音带着对朋友的关心。我有点尴尬,或者说,有点土包子,我完全不懂如何将自己的烦恼倒给一个陌生人,她看出我的紧张,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放松点,发发呆,或者在这里睡一觉都可以,等你想开口了,再开口。我做点别的事。”
      她果真不再说什么,回到桌旁看她的资料,那么专注,仿佛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我也乐得坦然自在,整理一下思路。我曾以为心理医生的做法都是千篇一律的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挖掘出我内心最深处的秘密,然她没有,所以我或多或少地减少了心理上的戒备。我转头看着那层窗帘,呆呆的,思想就开始漫无目的的游弋。
      可是很奇怪,思绪游弋出去又回来,而且竟然回到这位心理医生身上,我很奇怪地想如果她是我她会怎么样,学心理的人,是不是从来不会纠结。想到这里,竟转头突兀地问:“如果你怀孕了,你会怎么办?”问完觉得自己很无礼也很无聊。
      她出乎意料的瞬间抬头,有片刻失神,然后又恢复属于她的温和的笑,我开口,对不起,我随便问问。没想到她也说,那我就随便回答咯,当是聊天,对不对?我笑了一下,又是直觉,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随便看待这个问题,包括她吧。
      她用一分钟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想完笑一下,然后很镇定很理智地对我说:“孩子,除了生下来就是不要,就这两个选择,抛开女人的母爱以及经济状况,光从情感上看,取决于你和孩子的爸爸的情感和关系。”
      这不就是那日云露的话么,原来所有人都懂的道理,就我故意不懂。她见我不做声,慢慢引导我说:“你和孩子的爸爸的情感与关系,分五种普遍的情况,你们对彼此没有感情,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你你不爱他,你们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最后一句,“还有,你们相爱也可以在一起,只是一些外在因素导致纠结。”

      可笑的是,我找不出自己和陶冶是哪种类型,我问:“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呢?”她有一点惊讶,是啊,多么的简单的问题,只需要搞懂自己是不是爱他,只需要搞懂他是不是爱你,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问题出在谁身上?”她微笑着问,她的笑容,就算你不懂得回答,还是会说点什么,于是我说:“应该出在我身上,因为我看不透他,或者,他也看不透我,因为我的谎言让他产生了误解,但是现在……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复杂,没有人可以明白……”我累了,想想都会累,闭上眼。
      她什么也没再多问,只是起身,走到窗边,“唰”的一声,窗帘被她拉开,万束日光穿过那么多高耸入云的大楼,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射进来,我条件反射地眯了一下眼。她却对着窗外无限享受地说:“原来今天的天气那么好。”
      我不懂她的意思,所以没说话,她再次开口:“我都习惯了拉上窗帘工作,觉得很有安全感,不过要想知道天气怎样,还是要拉开来看看。”
      我很混沌,好在理解力还剩那么一点点。我明白,这个和我一样爱关窗帘的女人,简单地说了她能给的意见。其实这个道理从一开始我就明白,可我缺乏勇气,我有越来越多的眷念与不舍,无法将真相的开场白作一个开始,也许是我还承受不起陶冶对我的深仇大恨,我需要时间,而突然来到的孩子,却要缩短那么漫长的时间。
      “就是不拉开,我也知道天气是怎样,闪电轰鸣。”自我嘲讽。
      “那就更没有必要自欺欺人,对不对?”
      “你说,有没有可能,天气比我想象中要好?”我疑问。
      “世事无绝对。”
      他留下来,那又怎么样,他还会一如既往地对待安静吗?
      “你爱不爱他?”她问我。
      “爱过……”这回答不知算不算准确。
      “他呢?”
      “也爱过……吧。”更不算准确。
      “现在,你爱不爱他,他爱不爱你?”她倒颇有耐心。
      “我爱恨交织,他,我不清楚。”
      她离开窗户,走过来,坐到我身边的一把椅子上,语重心长,眼神却飘向远方一个我不知道的时空里,说:“你也说‘爱恨交织’,爱在前,恨在后,因为怨恨,所以就不爱了吗?谁做得到呢?有时我们判断爱恨谁的比重大,在于问问自己的心,你对他有没有一些不忍?如果有,你就放过自己也放过他。”
      不忍,我何止一点点,对于陶冶,我有太多太多的不忍,并且随时间推移,还会越来越多。
      我苦笑:“他未必对我会有不忍。”想起他当初的狠心离开,我心里又像刀割一样。
      “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何况是最千变万化神秘莫测的男女之情,但是,求无愧于己心不是吗?当你坦荡面对你自己和他的时候,爱就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了,他爱与不爱,只会让你的爱圆满或者缺憾而已,每段感情,本来除了圆满就是缺憾,不是吗?你总是要面对的。”
      我总是要面对的。
      我们就这样似明似暗地讨论了一下我的问题,听起来是那么的不着边际。我起身:“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先回去。”她送我出门,笑言:“希望有机会再见。”
      走出那栋写字楼,天色已经阴下来,我想我应该为自己做点什么,说清楚,对我,对他,对安静,都好。他走,我不会挽留,也不会留下腹中的孩子,人与人之间注定不能在一起,就不能有任何不必要的牵绊。守着一份提心吊胆的爱,伤心伤神。也许他又会走去别的地方,我永远也没有机会碰到,因为在撕扯那些真相的时候,我们会仇恨地连和对方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都不愿意,我也是,他也是。
      手提电话响,陶冶说带我去某餐厅吃我最爱吃的马来菜,我说好你来接我。在等他来的时候,我发现一个女人等你的老公来接你是一种虚荣的幸福,今晚,我会亲口毁了这样的虚荣和幸福。
      他没有任何异样,我们吃了饭回去,他去洗澡,我去房间里看女儿,我摸索着安静手上那个粉剔的玉镯,他那样爱安静……
      他洗完出来,边擦头发边问:“听Sam说,昨天你和她逛商场时信用卡掉了。”
      “哦,是,掉了真不方便,好在补卡下周能拿到。”说完我准备出去洗澡。
      花洒的水呈规则状不断喷洒到我的皮肤上,前几天坏了的喷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疏通修好了。有他在日子,我不知不觉从一个事无巨细都要操心的单亲妈妈变成了个马大哈的小妇人,我好眷念……
      我抚摸着还一点没有变化的腹部,那年,那个孩子在腹中已经长到了快四个月,我又好恨……
      放了自己,放了他,放了无辜的孩子,让我们结束吧。
      等我洗了出来,他已经坐到床边,我顿了顿,开口:“今晚你好像没什么事,我……有些话话想对你说。”
      “好,你先把这个拿着。”他递过来一张银行卡,“我的附属卡,你先用。”
      “下周我就拿到卡了。”我把卡扔回去。
      “是给我女儿的好吧,你保管,密码是安静的生日。”他又扔回来,“对了,你想对我说什么事?”
      那个安静的生日,都是我编造了晚半年来骗他的。
      “没有……我……有个系列改好了,在办公室里,明天给你过目。”说了以后不知道是轻松还是更加沉重。
      想起大四那年,也是因为一首《美丽女子》的钢琴曲,我那句“分手”拖了几天。那就,历史轮回,再拖一天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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