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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六十四) ...

  •   第二天,我坚决拒绝他也请假陪同去医院,独自前往。
      昨晚说结果不清晰不过是个借口,明明很明显的两条红线证明我有孕,医院的检查结果也毫无疑问。我想先斩不奏做完手术,然后回去告诉他,没有怀孕。宁愿看到他失望的眼神,也不肯再冒一次险真要一个孩子来和他一生一世扯不清。和他结婚已经是第一次险,再有一次,会送命吧。
      当我对医生说出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那位年轻的妇科主任深沉地问:“为什么?”我没出声,知道香港对已婚适龄妇女不主张做人流。
      “老实讲,太太,我们从来不提倡以你这样的条件怀孕了想打掉BB的做法,希望你慎重考虑。”是啊,旁人看来,以我和他的经济和身体条件,添一个孩子不算什么,可我知道,不行。
      我摸着我的小腹,亲切感和负罪感油然而生。我从不否认我爱我的孩子,即便时隔两年多,想起那个曾经打掉的孩子,我都还会难受,这是女人的天性。但是,我不想多出一个孩子又将我和陶冶之间本已复杂的爱恨情仇弄得更加扯不清楚,我不希望他知道一切后,一面是我对他的欺骗报复,一面是我和他生下的一块骨肉,他到时只怕会为难得发疯。
      我开始相信:其实我不是一个特别心狠手辣的女人,至少,这一刻不是。我不想对他那么狠心,也就是必须对我的孩子狠心;我要是对孩子不狠心,那以后就会变成对他狠心。
      又是选择题,又是这种把人逼死的选择题。
      “陶太太,陶太太……”医生唤我。我这才反应回来。她看出我的矛盾,因为女人对女人的直觉,她没多问,递给我一张名片,含笑:“怀孕的女人心情不大好在所难免,有空的话,可以去找我这位朋友。还有……希望你慎重考虑,然后再来找我。
      我拿起那张心理咨询师的名片,走出医院。当然,我认为任何人都无法解决我的问题,哪怕是这些灵魂营养师。我随手把那张名片丢进了包里,一路走走停停思考接下来怎么办,要打孩子,我可能还得回深圳去打……就这样走到了维港,星光大道上满是游客们兴奋的笑容,与我这愁眉不展格格不入,连我都嫌弃自己,索性打道回府。
      打开家门的时候,Mary慌张地迎上来:“发烧了……”安静又发烧了?我吓得把包一甩就冲进婴儿房,但是女儿坐在摇椅上自己玩着布娃娃,我跑过去摸她的额头,完全正常!她诧异地抬头,看到是我,露出可爱的笑脸:“妈……妈妈……抱抱……”我顺势抱起她,转身想问Mary,她解释:“不是宝宝,是先生,早上他没起床去上班,中午也没吃饭,刚才他让我倒水进去,我才发现他生病了……”
      我把孩子交给Mary,推开卧室门,房间被拉得密不透风的窗帘锁得那么阴暗,空气沉闷,陶冶躺在床上保持昨晚的姿势蒙头睡着。
      拉开灯,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有点自责,清早起来想瞒着他去把孩子做了,他要起床陪我去医院我还骂了他啰嗦,却忽略了他起床的动作缓慢,一直捂着头。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赶紧去柜子里把退烧药翻出来,轻轻唤他,他睁开眼,晕晕地问:“回来了?结果怎么样?”“你发烧了知道吗?”我有点责怪。“没事,我临时申请了调休,睡睡就好了……你结果怎么样?”他准备起身,我摁住他,答非所问:“先吃药吧。”
      他怕一直问又像昨晚一样惹恼我,只好先放弃询问。我把药送到他嘴边,又立马收回来:“不行,你还没吃东西。”我起身,他拉住我:“别忙了,小心点。”
      我诧异:“我又没告诉你结果,你怎么语气笃定我是怀孕了一样?”
      他咧着干燥的嘴唇,笑:“不可以吗?我本来想先睡会儿,然后去超市给你买点好的回来补补,没想到,一睡就睡了那么久……我等下吃了药就去……”
      我噗嗤一声:“我现在身轻如燕你就这么伺候,真的到六七月的时候看你怎么办……”说完顿觉失言,丁蒙洁你真想要这个孩子?
      他怔了一下,随即掩饰不住激动:“真的有了?”
      我有些尴尬,点点头,又马上申明:“不过我还没决定要不要。你说的,由我自己决定。”
      他伸手拉住我,虽激动被细微的失落替代,还是郑重承诺:“放心,我一定尊重你,但你做任何决定都要提前告诉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抽出我的手,慌忙出去。我差点就不打招呼地做掉了他的孩子,这一刻,庆幸那个医生拦住了我,让我不至于又骗他一次,我骗他的事已经太多,不想彼此在那个谎言的无底洞越陷越深。

      大米和绿豆在沸水中不断往上冒,我守在旁边,出神地看着。最后,绿豆和米粒融在一起,沉到锅底,我把火关好,轻轻搅着绿豆粥,使底下的米与上层的米浆均匀地融合,看起来清淡可口,连我这怀孕害喜的人都忍不住想喝。
      我盛好一碗端进卧室的时候,陶冶已经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看来烧得不轻。我看着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忍不住想用手去抚摸。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我一直深爱着他,简直无可救药。可是这样深刻的爱已经变得复杂,它掺杂了不甘和恨。因为我随即又想到了两年前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身心俱碎地发着高烧的情形,怨恨又悄悄爬上来。与他结婚以来,我一直都是在这样矛盾的心理作用下生活。

      我稳了稳情绪,叫道:“起来喝点粥吧,喝了好吃药。”
      我扶他起来,拿枕头给他靠着,然后把碗递到他手里,起身准备出去,开门时回头看见他全身无力地拿着勺子发抖,于是停下来开玩笑说:“需要我喂吗?”他笑一下,自己轻轻吹着滚烫的粥,我看他烧的发白的嘴唇,似乎很辛苦,于是重新坐回去,拿过他手里的碗:“你就当一回安静吧。”
      我用勺舀起小半勺,轻吹,也许是平时喂安静习惯了,我直接用嘴唇抿了一下粥的温度,然后送到他嘴边,送到他嘴边才发觉自己过了,无奈已经送到他嘴边,我还不习惯在他面前慌忙失误地说对不起,所以硬着头皮看他反应。他正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光看我,我问:“怎么,难道你也学我,有洁癖了?”他淡淡一笑,将第一口粥吸进嘴里,然后嘱咐:“你别再沾着勺子,小心我传染你。”
      “孤陋寡闻,我医生世家的你别忘了。你这光发烧畏冷全身酸痛起不来,又没有任何其他症状的,都是寒烧,不是病毒,你想传染我都不行。”
      “你父母都是西医,你这套寒啊热的,不是中医理论么?”他故作淡定。
      “我奶奶中医世家的继承人,我的知识中西医结合之精华,好不?”我没好气。
      “那你奶奶有没有教过你,绿豆是寒性食物,你明明说我寒烧还给我喝。”他忍俊不禁,然后趁我还没火大端走,一把抢过碗自己咕噜咕噜喝起来。我努力忍住笑板着脸,内心也有点快乐。
      看他吃完,然后递上药,看他吞下去,再认真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和他的额头,皱眉:“烫得超乎想象,去医院吧?”他摇头,倒下去,我信民间半仙,不要医院。
      我自己喝了一碗粥,然后去了公司。他病了,我得去赶工。

      晚上回到家时,陶冶依然睡得昏昏沉沉,听Mary说他晚饭什么也没吃,就把我熬的粥又喝了半碗。温度似乎没有白天那么高了,我洗完澡,把白酒和棉花拿进卧室,坐在床前帮他擦,一边擦一边说:“又是民间土法啊,等下酒精中毒挂了不要怪我,谁要你不去看医生……”我将浸湿的棉花涂在他的手心,一遍又一遍的打圈圈。他任由我摆布。
      擦完左手,我趴到另一头去给他擦右手,他迷迷糊糊说了句:“谢谢你蒙洁。”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谢谢我反倒不自在。
      “不用谢。”我同样回答了,手变得麻木地擦着,刚才觉得让人有点沉醉的酒精味也开始变的刺鼻。今天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像极了一个管家婆,不免在心里自嘲:丁蒙洁你丢掉冷漠换来一句“谢谢”,真没意思。

      “好了,睡吧。”我灭了灯在他身边躺下,两个人都似乎忘了他应该睡在书房的。
      他好像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发烧的人都活在梦里。而我想了很久的事情,关于曾经,关于现在肚子里的孩子,关于安静……电话铃声划破寂静的夜也划破了我本就杂乱无章的思绪,我怕吵醒身边的陶冶,赶紧接起来:“喂,你好。”
      “你好,麻烦找一下陶冶。”那边的声音甜润熟悉,但忆不起是谁。我有一些不安,这么晚了,什么女人找他?
      “他已经睡了,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他吗?工作还是?”公事你就明天说,私事老娘不让你说。
      对方沉吟一下,说:“是嫂子吧?我是文雅。”这话一传进我的耳膜我觉得脑袋瞬间抽了真空,迅速闪过和文雅打架斗殴的日子,她现在一声“嫂子”喊的我有点虚幻。
      “哦,是你啊。”我大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继续说话,然后故作平淡,“你等等,我帮你叫他……”
      “不用了不用了,他都睡了。就是……麻烦你帮我跟他说一声,我和易品龙后天要过香港来香港坐飞机去旅游,到时可能来你们家拜访一下……不打扰吧?”她的客气与以前判若两人。
      “好,没关系不会打扰。”我跟着客气。
      “那后天见,晚安。”她平和地挂了电话,剩我在这边捧着听筒满脑子不明白。
      文雅恐怕从来没有和我这么温柔的的谈过话,这是当年割破我手指偷了我图纸还一见我就说风凉话的文雅?她到底知不知道我是丁蒙洁?否则怎么会是这种语气?难道以前是我搞错了?文雅这人挺好的,对别人都挺好的,就是因为我自己太讨厌了她才针对我?
      “谁打来的电话?”陶冶迷迷糊糊问。
      我躺下,讪讪说,是文雅,她后天经香港坐飞机,想来我们家坐坐。我感觉到他仿佛是瞬间清醒,可能也不相信我可以那么客气地同文雅说话。他顿了一下:“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让她来啊。”我转过身,“不过,她不知道是我吗?怎么那么客气,还叫我‘嫂子’?!”
      他笑一下:“证明雅雅比以前懂事了,其实她人并不坏。”
      这话本孕妇听着可就不高兴了,好像以前我冤枉她一样。我从来没说文雅多坏,她在我眼里就是一味的幼稚胡闹、刁蛮任性,被宠得上天入地的罢了。难道在陶冶眼里,我就是那种把全天下人都看成敌人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觉得她很坏?我可从不认识她!现在,她是你妹妹,我是你老婆,仅此而已。”我可能气糊涂了,把“我是你老婆”这句话那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
      他伸过手来,小心揽我:“你几几年生的?属刺猬吧?”换作以前,我们两三句话不对就背对背,隔得很远,谁也不会妥协。他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怀孕了需要关爱,所以?我闭上眼不想去想,走一步是一步吧,不管他的动机是处于愧疚还是什么,我眷恋这样的温存,就算它是虚假的,昙花一现,都没有关系。
      他不同我理论,我也没必要犟下去,改口说你妹妹快来了,你这点烧也快退吧,别人是来你这里玩的,不是来探病的。他笑,摸摸我的额头,又拭了拭他自己的额头,总结说:“你的土办法不算灵。”我没好气地回他:“那要怎样?学电视里我去冷水里呆一会儿,出来给你捧着降温?”
      ”也好。“他竟然将我的气话直接收纳了。
      我“啪”一掌打到他肩膀处,他痛得叫了一声,我伸手还要继续,他一把抓住我,求饶:“五好家庭文明户,不能有家暴。”这行为这玩笑话语,多么像曾经。
      那么近的距离,彼此不到一厘米,我却看不清他的样子和眼神。我想起了他曾经爱我,不,是曾经假装爱我的面孔,他是一个天才的演员,否则我为什么明知道那是假的,却还是怀念到快潸然泪下。
      过去是戏,还是现在才是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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