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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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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十九清晨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坐在桌边的,表哥谢子安。
“表哥?”他不禁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谢子安看向他,笑了。
原来,只这一夜之间,皇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皇帝驾崩,二皇子回来了,夺了皇位。大皇子一党获罪,包括顾离在内,悉数下狱。唯独大皇子,在王府忠心属下的护卫下,逃出了京城,不知所踪。
而这座顾府,则被赏赐给了陆十九。
陆十九沉默,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天牢之中,顾离刚刚受完酷刑,被架回牢房,丢在地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靠在墙上。
虽然身受重伤,一身狼狈,但他的表情却仍旧如同从前,始终带着微微的笑意,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牢门开了。
顾离睁开双眼,看到了站在牢门前的,陆十九。
陆十九穿着一身褐色的布衣短打,拎着一个和他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十分精致的食盒,站在门前。在狱卒走了以后,低下头,走近牢房中,走到顾离的近前,跪坐在顾离的身旁,将食盒放到手边,打开,取出里面的……粗茶淡饭。
“对不起,我只会……做这些。”陆十九低声道。
顾离打量着陆十九。
陆十九默默的盛了一碗大米粥,小心翼翼的端到顾离嘴边,拿着汤匙舀了一汤匙,凑近顾离嘴边,低垂着眼帘,轻声道:“温度正好喝的。”
顾离仍旧打量着陆十九,胸口的地方,一阵阵的泛疼。
陆十九的睫毛颤了颤,似乎想看他一眼,可终是没有,始终低垂着眼眸,又往前送了送汤匙,浅淡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一会儿就凉了。”
顾离笑了,张开口,喝了一口。
甜的,应该放了不少糖。
如果他没记错,陆十九不喜欢吃糖,因为每次蹭饭的时候,饭菜都没有甜口的,也没有特别咸的。
这个小农夫的饮食口味和他的人一样,清清淡淡的。
陆十九的眉头松开了,低头又舀了一勺,喂到顾离嘴边。
顾离仍旧喝了。
就这样,两个人一人喂,一人喝,很快喝完了。
而后,陆十九又拿出一盘青菜炒鸡蛋和一碗炖的酥烂的鸡汤,和一个蓬松宣软的馒头。
顾离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他身上的伤疼的要命,但是陆十九喂,他便都吃下了。
顾离一直看着陆十九,而陆十九一直低垂着眼眸,没有看他一眼。
喂完了饭,陆十九默默的收拾着食盒。
啪嗒啪嗒……
在顾离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一滴滴泪水从那双一直低垂着的眼眸滑落,落在干枯的满是血迹的稻草上。
顾离:“……”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陆十九的泪水止住了,看上去仍旧十分沉默的收拾着食盒,可是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情绪。
顾离叹息一声,伸出手,轻轻揽着小农夫的头,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在内心不由叹息。
他之前找人查过,面前的小农夫,幼时聪慧伶俐,可如今,双眸神光黯淡,想哭却又不敢哭,想笑也不敢笑,平淡如白开水,无滋无味……
究竟是什么,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他胸口的疼痛,连成一片。
很快,他肩膀处破烂的衣衫被泪水浸湿。
心里有一个地方,柔软的一塌糊涂。
这个小农夫,明明自己受刑的时候都没掉一滴眼泪,现在反而……
他轻叹一声,轻轻哄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为我求情。
天下最不好还的,莫过于人情债。
乖,不用为了我去求你表哥。
我有办法的,你不要给我添乱,知道吗?
乖乖在家里等我。”
谢子安和容瑜坐在马车里,看着陆十九拎着食盒从天牢中出来。
容瑜问道:“陆十九,这是他的小名吗?大名叫什么?”
“……”谢子安沉默片刻,方才回道:“这就是他的大名。”
容瑜有些诧异,“大名?什么样的父母,会用这种漫不经心随随便便的名字,做孩子的大名?”
谢子安叹息一声,“其实,十九小时候在同龄人里十分聪慧,记忆力很好,无论什么,只要看过两遍就能背下来,深得书塾先生的喜爱,而且,年仅九岁就考中了秀才。”
容瑜挑眉:“他是秀才?”
谢子安点点头,“可是,后来……”
他长叹一声,眼里有着无尽的惋惜,似是不忍说出来。
二皇子玩味道:“伤仲永吗?”
谢子安摇摇头,沉默片刻,没有继续刚才的话,而是道:“后来,我曾资助他来京城读书,可他……成绩平平,半途退学了。
之后,我又推荐了一个书吏的职位,可是,他向来沉默寡言,不知变通,没多久,也离开了。
离开时也没有来和我告别,便自己回到了家乡。
自那以后,我越来越忙,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
本以为他已经忘记了,没想到,这个孩子,一直记得我当年接济他的恩情,并肯用生命来偿还。”
谢子安看向容瑜,目光中带着乞求,“陛下,可不可以,放了顾离?”
容瑜轻轻摩挲着谢子安的唇,“远房表弟而已,他又没来求你,这么上心?”
“……”谢子安沉默片刻,道:“不,他是我嫡亲的表弟,我们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容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据我所知,你的母亲只有两位兄长。”
谢子安摇了摇头,“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可叹姨母遇人不淑,还连累了十九……”
容瑜想了想,笑道:“只要顾离说出容瑾的下落,朕便放了他。”
天牢中,顾离正在闭目养神。
终于,一阵脚步声响起,顾离睁开双眼。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谢子安隔着牢门看着顾离,“你喜欢十九。”
顾离没说话。
谢子安打量着顾离:“看你现在的样子,当真愧对你毒士的名号。”
顾离笑了笑:“哦?”
谢子安淡淡道:“作为对手,我也许比你想的要了解你。”
顾离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愿闻其详。”
谢子安移开目光,迈开脚步,在牢房门前踱步,“你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也是一个自私自利视仁义道德于无物之人。”
顾离赞同的点点头。
谢子安停下脚步,站在牢门前,看着顾离:“只要你说出容瑾的下落,我用性命保证,放你出来。”
顾离沉默。
“十九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顾离闻言,目光一变,看着谢子安,等着他的下文。
“也不怎么吃饭,就连田也不种了,之前开辟的田地已经长满了荒草,前两天又染了风寒,却不肯吃药。”
“你死了,估计他也活不久了。”
顾离:“……”
“只要你说出容瑾的下落,我就放你出去,和十九在一起。”
顾离沉默不言。
“他喜欢你。”
谢子安淡淡道:“也许你没发现,只有偶尔偷看你时,他的双眼中才有亮光。”
顾离看向他。
谢子安笑道:“你知道吗?我很喜欢小时候的十九,因为他的眼睛清亮澄澈,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可是,后来……”
谢子安和顾离说了很多,最后道:“小十九虽然现在才十九岁,可是,他的心已经如同朽木一般。也许只有你,只有你日复一日浇灌的温情之水,才能让这株朽木生春,重新发出嫩芽。他才十九岁啊……”
谢子安叹息一声,“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明天早晨,我来听你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