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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心照不相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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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绿在隔间的榻上斜靠着假寐,梓翚坐在一旁专心地擦着自己的剑。沉默了许久,梓翚将剑收入剑鞘,望着凤绿开口道:“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凤绿睁开一双墨紫的瞳,浅浅笑着:“只是觉得还没什么气力,其余倒都是恢复正常了。我喝下狱心汤之后,你是何时赶回来的?荨翁又是如何解毒的?”
梓翚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愕:“第八日申时左右吧。我回来后荨翁就用玄芷花制成解药让你喝下。”
“照理,狱心术并不会让我完全失去知觉和意识,可我想的时候却是一片浑浊,再怎么努力也只是想起荨翁和星晓他们在我身边时的情景。”凤绿微蹙着眉,自己方才用力去想却什么都记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很正常,狱心术原本就是禁术鲜少有人尝试,医书上的记载不可尽信。加之你身中‘银姬’,毒性无常,无法维持知觉也未可知。”梓翚答道。
“想不起来,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好啦,不要再想了。你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等荨翁回来就叫醒你。”说着便走出凤绿的隔间。
不出三日,在荨翁的医药和星晓的美食的双重调理下,凤绿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功力也已恢复至六七成。
凤绿自觉耽误的时日已多,便不愿再多作停留,决定明日便动身离开。
这日,与往常一般,俞悦砍柴,帮星晓打下手,替荨翁铡草药。他做完这些,走到院子准备练剑,一天都不见梓翚人影,看来他今天只好自己练。
寒意料峭,可下午明媚阳光已然诱人。约莫是明日要走了,凤绿今日没有与荨翁在药庐里研究各种毒药,而是着了一身紫袄,泡了壶茶在院中晒太阳。
“俞悦。”
“主子,您有事吩咐?”
“过来喝杯茶吧。”
“这——我——”
“已经相处这么些日子了,不要见外。我还要谢谢你替我采药,否则我也不会恢复的如此快啊。”凤绿说着倒了一杯茶递给俞悦。
“您不要这样讲,我、我也没能真的帮上什么忙。”俞悦接过茶杯,不好意思的低着头说道。
“我们明天就起程,你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俞悦忽的抬起头,意识到了什么,慌张道,“我、我——没有,真的没有打算。俞悦早已经把您看成自己的主子了,主子到哪里,俞悦便到哪里,只是千万不要赶俞悦走!”
“我也没说赶你走啊,呵呵,看你急的。”凤绿顿了顿,“从前念过书么?”
“在学堂待过一年,后来便不去了。”俞悦停了下来,原本清亮的眸子瞬间黯淡,想起记忆里那些伤心的事。
“为什么?”
“父亲被迫去当兵,没过多久就战死了。母亲身体本就不大好供不起我去学堂,听到父亲去世的消息更是一病不起。家里揭不开锅,我就只好去偷——”
凤绿不忍再让俞悦讲下去,打断他道:“日后有空先让星晓教你些读写,再过些时日我便教你读书罢。”
“主子,为什么——”俞悦方才黯淡的神情中闪过疑惑。
凤绿笑道:“没有本事的人在我身边是留不住的。所以,俞悦,既然你想要留下来,就要自己变强。明白吗?”
“嗯——”俞悦使劲点了点头,“主子放心,俞悦不会让主子失望的。”
“那好,先让我试试你的剑练得如何了?”说着凤绿拍拍俞悦的肩膀,站起了身拿起平日梓翚常用的树枝,示意俞悦出招。
“主子,这不好吧。”俞悦犹豫着。
“我可是在给你证明自己的机会,你可不要白白浪费啊。”凤绿背着手笑道。
俞悦微微一愣便拔出了剑,一招一式连贯流畅,颇有味道还带着一股子韧劲。凤绿边轻巧地应对俞悦的剑招边心中暗暗称道,不禁在步子上慢了几分,有意让他几分。
不过才二十招,俞悦便被凤绿用树枝抵在自己的颈边。
看到俞悦懊丧的表情,凤绿收手,开口笑道:“才半个月的功夫,能达到这样的境地已经很不容易了。只要今后多下功夫必定能成为剑道高手。”
“我真的可以?”俞悦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假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凤绿,一个来自刚刚篱笆外站着的梓翚。
梓翚笑嘻嘻地走进院子:“凤绿啊,我才不在一会儿,你就要把这小子夸上天了啊!你叫我以后怎么管得住他啊?”
“要不是你教得好,我哪能夸得了他?”凤绿嘴角绽开了灿烂的笑容,阳光底下,那笑容迷人得不可方物。
“那今天我若是不好好表现,岂不是对不起你的一番夸奖了?”梓翚笑着,一个箭步已然近了凤绿的身,一伸右手疾拍向凤绿左肩,凤绿身形急缩,旋即侧身右掌朝梓翚挥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身形翻飞,已缠斗直至篱笆外的树林之中。只留下一脸惊讶表情的俞悦傻傻地站在院中。
好一番酣畅淋漓的交手,凤绿那长久以来因为养病而疏于活动的经骨,终于得到舒展,瞬时觉得血脉通畅、神清气爽。
因身体未痊愈,凤绿功力自是差了梓翚一大截,凤绿当然明白梓翚是有意收敛了几分气力,故意陪着自己胡闹因而出手便更没了顾忌。
一个时辰下来,凤绿的气力有些不济,她的身形方显一丝滞缓梓翚便将身子滴溜溜一转,顿时离了凤绿有三丈远喊道:“不玩啦——”
凤绿有些哭笑不得地望向梓翚,此时心照不宣。
梓翚看着凤绿嚷道:“你看看,就陪你过几招,害得我都饿了。真划不来,回去吧回去吧,让星晓给我做点心!”
凤绿竟一下子被逗乐,笑了出来。
因为明日要走,星晓特意早早烧了一大桌好菜,宾主尽欢。
吃完饭,天色还不算晚,凤绿便在院中散散步,星晓和俞悦在屋内收拾明天要带走的细软,荨翁则在加紧制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和防身毒药好让凤绿他们带着上路。
“凤绿——”梓翚不知何时已走到凤绿身后。
“怎么?”
“喝酒去?”梓翚一脸神秘。
“难道是杜——”凤绿霎时来了兴致。
梓翚立即伸手做了个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让老头子听见,还不下毒把我扒了皮啊!”
“那还不走?”凤绿笑眼弯弯。
梓翚饶有深意得白了凤绿一眼,转身朝凤绿住的屋子扯着嗓子喊道:“星晓——你家主子和我有约,你就安心把她交给我吧,今晚不用等她回来了啊——”
说完大笑着拉过凤绿的手就飞奔起来,丝毫不顾身后传来的星晓那穿天透地的喊声,“混蛋!你要敢动我家主子一根头发我跟你没完——”
洛津山脉。忘月崖。
这忘月崖是洛津山脉七十二峰里最小最难找的一座山峰,却正是因周围群山的阻碍使得这忘月崖四季气候温和,寒热不侵,加之此处有温泉,所以花开不败,树绿不枯。
相传有隐士在三九寒冬寻到此,一时误把花上月华当做寒霜,曾留下“犹疑霜打残花,又笑风流忘月”的之句,故世人传而称之——忘月崖。
夜渐渐变沉,寒意也随即袭了上来。盈月悄悄东升,看来今晚洛津山的夜色不容错过。
凤绿一路被梓翚领着由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小山路上山。一阵寒风吹过,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将近两个时辰的山路已让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气息也开始掺杂一丝紊乱。
梓翚忽地回头,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就快到了——”
“要不是看在杜蘅酒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翻山越岭来受这些罪!”
“要不是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我才不会请你喝酒呢!”
“那我还是不喝算了,省得某些人要忍痛割爱。”说着凤绿佯装转身要走。
梓翚一把拉住凤绿,温度在手掌之间传递,梓翚干燥温暖的大手此刻传达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定定地望进凤绿的紫瞳中:“不去你会后悔的——”
“会么?”凤绿狡黠地一笑,轻轻撇过头,用将信将疑的口气问道。
转眼,她已注意到梓翚左手上的伤疤,犹豫道,“你手的伤?”
“放了点血做药引而已。”梓翚径笑着无谓地了她一眼。
“是,不是——为了救我——”凤绿吞吞吐吐着,“我隐约记起来了——”
梓翚拉紧凤绿的手,让她稳住身形,凑近暧昧道:“你现在可是知道自己流着我的血了,当心别摔着,少了半滴都要唯你是问。”
凤绿顿时恼了,刚要挣开他。
“好了,不废话了,走吧!”说着,不顾三七二十一拉着凤绿就走,反而害得凤绿一个踉跄险些未站稳。
穿过一条狭长而陡峭的山谷,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凤绿便觉一阵温暖的和风迎面吹来,直要吹破三月绿柳,唤醒四月桃李。
凤绿顿觉心旷神怡,竟一时忘怀,连梓翚何时松开自己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