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明 ...
-
向阳为什么会在那里？
向青眯起了双眼。她的弟弟向阳在中学时期就因为一场事故而下半身瘫痪，一直靠着轮椅生活。他们的父亲向泽华早故，母亲沈素琴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工作非常不稳定。向青从小就对读书不上心，因此干脆辍学，一边照顾向阳一边打工给家里增加收入。要不是后来她当了四年兵还上过战场，向阳念大学的学费都很难凑齐。
好在他相当聪明，考上了国家科学院直属大学以后又得到了研究生保送资格，据说还倍受导师的青睐。
也就是因为这些，向青从来都叮嘱向阳独自在外要注意人身安全。他本来就行动不便，学的又是生物化学这种危险的专业，越是出类拔萃就越容易招人眼红，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向阳一向很听向青的话，常常主动联系她汇报近况，并且从不晚上外出。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那一行白衣男女已经跟警察碰头，为首的男人似乎在和警察们交涉，而坐在轮椅上的向阳被推到了那个男人身旁，向青担心他们要对向阳不利，于是斟酌了两秒还是把车慢慢开近，仔细注意着他们的动向。
借着灯光可以看清推着向阳轮椅的是他的导师洪教授，一个矮胖的男人，五十来岁的脸孔。至于向阳，他坐在轮椅里，穿着T恤和牛仔裤，看上去瘦了一大圈，短发有些凌乱，面色苍白，胡渣都冒了出来。
“他这是什么德性……”低声骂着，向青接着将车开近，忘记关掉的远光灯好像引起了向阳的注意，他扭头朝她这儿看过来，透过挡风玻璃看向她的脸，在瞧清她之后惊讶地张大了眼。
他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抬头瞥了眼身边那个正在同警察交谈的中年男人，而后再望向向青，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张张嘴用唇语对她说了什么，看起来很像是“快逃”。
向青停下车，怀疑地眯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什么。
而推着轮椅的洪教授发觉了向阳的小动作，循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发现向青后立刻对那个中年男人说了些什么，对方便也向她看了一眼，然后低头对向阳交代了一句话，就在洪教授主动松开轮椅以后上前，轻车熟路地推着轮椅往向青这里走来。
向青见状下了车，一只手插在工装服的裤兜里，那里头备着一把她从后备箱拿的手枪。
“姐。”快要被推到她跟前时，向阳脸色惨白地叫她，又看看身后的中年男人，向她介绍：“这位是国家科学研究院生物化学与细胞生物学研究所的黄海威博士。”
“您好。”向青打量了一眼那人，简单点头，“向阳给您添麻烦了。”
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再加上当过兵，为人就更加简单粗暴，面对大人物通常不宜多话。面前的中年男人一身干净的白色大褂，身材比较高瘦，国字脸，鼻梁上驾着金丝眼镜，眼神睿智和善，确实是一副科研人员的模样，但向青很确定他非常危险。
她天生有种直觉，对难以捉摸的危险对象都会产生本能的厌恶感，比如当年第一眼看到易哲明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讨厌他，没有任何理由。
“您好，向小姐。向阳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帮了我很多忙。”黄海威微笑着颔首，也只是随意客套了一句，显然并非深谙此道。他的目光很快转向了挡风玻璃后的副驾驶座：“那个是？”
向青回过头扫了眼副驾驶座，看到的自然是还处于蝙蝠形态的易哲明。他一动不动地倒挂在那里，面向挡风玻璃，两颗黑加仑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黄海威。
“哦，我养的宠物。”随口回答，向青伸手敲了敲挡风玻璃，“小明，打个招呼。”
易哲明不满地撑开双翼，张大嘴露出尖锐的牙，像在以此恐吓她。
“呵，您饲养的宠物……真特别。”黄海威笑笑，“埃及果蝠，很漂亮。”
漂亮？她不觉得这只灰褐色的丑家伙哪里漂亮，不过她承认他人类的脸很好看，可惜他现在变不回来了。她冷笑了一下。
向阳赶在向青作出回应以前开口：“她经常养一些奇奇怪怪的动物。”
她看看他，见他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应该已经冷静下来。
黄海威饶有兴趣地瞧了眼向阳：“是吗？我还没听你母亲提起过。”
“妈不喜欢这些，所以姐一般偷偷养，只告诉过我。”向阳反应很快，镇定地笑了笑，抬眼看向青，“对吧？”
配合他点点头，向青又把视线挪向黄海威。
“您见过家母了？”她再看向阳，“她现在在哪里？”
“暂时住在了我们研究所那边。”代替向阳作了回答，黄海威转身示意她看看那几个在原地等待的警察，“听说你们居住的地区因为放射性物质泄漏而遭到了封锁，向阳没听到你的消息一直很着急，所以我们约了警方过来询问具体情况。”他露出友善的笑容，“还好你安全出来了。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太麻烦您了。”她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只有拢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把手枪，“那天晚上家母精神状况不好，吵着要家父留下的遗物，我翻箱倒柜找不到，想去外头买一个类似的回去。没想到再往家走的时候，那里已经被封锁了。我就跟朋友借了车来找向阳，想看看家母有没有被送来这边。”顿了顿，她继续，“路上车子又抛锚，耽误了一点时间。”
“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了。”点头以示理解，黄海威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客气地邀请她，“不如今晚也来研究所休息吧，学校可能比较挤。”
“不用了，谢谢好意。刚好对面就有酒店，我先住那里。”向青谢绝得干脆，她当然早就从向阳的表现中看出来这背后一定有什么问题，因此她打算先找到合适的理由把向阳一块儿带走，“就是不知道向阳今晚能不能跟我一起住，因为我也没料到家里那边会突然被封锁，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要跟向阳商量一下。”
黄海威好似通情达理，并没有阻拦：“当然没问题。”
他们匆匆道了别，他就转身离开，留下向阳，自己一个人走回警察那边。目送他的背影许久，向青才动手推向阳的轮椅，将他带到副驾驶座一侧，打开了车门。
“去后面。”她弯下腰对依然挂在副驾驶座上方岿然不动的易哲明催促。
他却只是张了一下翼膜，又很快收回翼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她咬牙：“啧。”而后狠狠关上了门，转而打开后座的车门。
“这真的是你养的？”一旁目睹这一幕的向阳出声问她。
“嗯。”扯起他一条胳膊绕过自己的脖子，向青忍住肩部伤口传来的疼痛，把他架进后座坐好，松了口气反问他：“你以为是捡来的？”
“没有，我只是……”欲言又止地收住了声，他瞥一眼副驾驶座上那只旁若无人地占着空间倒挂的蝙蝠，“它没有咬你吧？”
“果蝠还会咬人吗？”把折叠式轮椅收起来，她弯身抬着它越过向阳的腿把它塞到他身旁的空位处。
“那你的脸是被它抓伤的？”向阳紧接着追问，刚巧听到她收回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于是有些担心地皱眉，“怎么了？”
“没事。”甩了甩右手抑制住去抓被扯到伤口的左肩的冲动，向青最后扫他一眼，就关上了车门，“你今天问题很多。”
她绕过车子来到驾驶座，跨进车内关好车门，低下头系安全带。
易哲明稍微撑了撑翼膜，算是对她这个举动表示赞赏，虽然讽刺的意味恐怕更多。
后座的向阳往前挪了挪身子，凑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说。”向青发动了车子。
“你是什么时候把驾照考过的？”
“……”
得到她良久沉默的回应，向阳不禁叹了口气，“开慢一点。”
向青一言不发地踩下了油门。
一路上他们没有再交谈。等到把车开到了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她下车帮助向阳坐回重新摆好的轮椅里，再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冲里头的易哲明撇了撇下巴：“出来。”
他慢条斯理地张开双翼飞出车子，经过她面前时还用翼手打了一下她的额头。
吃痛地“嘶”了一声，她伸手要抓他，却被他灵敏地躲开了，只好捉了车门准备用力甩上，以此报复他的车。没想到向阳摇着轮椅眼疾手快地阻止了她，来到车门前，眯眼看着副驾驶座：“这好像是我的衣服。”
低下眼睑扫了眼副驾驶座，她看到的是先前被她扔到那儿的衣服——易哲明变成蝙蝠时落下的，她甚至没有叠，把它们胡乱扔到了一边。向阳已经探过身子捡起它们一件一件的整理，她失去了阻拦他的最佳时机。
“是吗？”向青只能抬头看向倒挂在停车场顶部的易哲明，对方挪了挪脚掌换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挂着，事不关己地回视她，眼神竟然还有点冷淡。
“但是内裤不是我的……”向阳的表情越来越古怪，还从那条裤子的兜里翻出了易哲明的钱包，“还有男式钱包。”出于尊重隐私，他没再打开钱包翻看，只是抬起脑袋把疑惑的目光抛给向青，“姐，这是怎么回事？”
抬手扶了一下额头，向青咬紧牙关思考着该怎样解释这一切，可近十个小时的车程已经让她相当疲惫，大脑运作迟缓。她最终垂下手：“先放下，我们去订两个房间。”见向阳没再多问准备关上车门，她又想起点什么，“等等，把那个钱包拿上。”然后捏了捏眉心，补充，“再看看那条内裤的码数。”
易哲明动了动翼手，看她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不着痕迹地瞪他，能够想象他如果可以张嘴说话，一定会嘲讽她“终于有了点脑子”。
他们花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办理酒店入住登记，就酒店不允许携带宠物入住这一规定协商了很久，最终还是向阳让前台接待叫来了酒店经理，出示证件证明这只蝙蝠是用于科研项目的实验体，才把他们糊弄了过去。
姐弟两的房间是对门，向阳来到自己房门口时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仪容不整，主动提出要先去自己房间洗把脸整理一下，得到了向青的首肯便暂时与她分开。
他关好房门，听到对门向青的房门也已经关上，就自己摇着轮椅来到洗手间，用酒店备好的刮胡刀剃掉了胡渣，再洗了脸，梳理了头发。他坐在轮椅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偶尔眨眼，既像在等待，又像在思考。
过了许久，向阳觉得时间差不多够了，便出了洗手间，打算去对面找向青。但他刚要将轮椅调转一个方向摇向房门，余光就瞥见了什么东西，动作顿时僵住：他进门时注意过房间的落地窗，阳台大门明明是关上的，现在却不知被谁打开，晚风灌进房内，将薄薄的白纱窗帘撞得弓起了背。
向阳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又很快镇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阳台。那儿隐隐有个人影，还有一点红色的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应该是香烟的烟头。过了一会儿，人影一动，仿佛这时才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于是转了个身，跨进了房间。
是个女人。二十七八的年纪，瓜子脸，精致的妆容，随意披散的黑色长发，身型高挑而凹凸有致，搭配上灰色的背心、酒红色的皮质热裤和黑丝袜，脚踩一双五厘米的高跟鞋，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媚态——如果她手上没有抱着一把冰冷的机枪。
“哈罗，小弟弟~”她嘴角噙笑，摆摆手冲向阳打招呼，“请问你这里有没有藏着一个男人呢？”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她往自己脑袋顶上比划了一下，“嗯……我想想，他大概这么高，长得很像提供某类特殊服务群体的头牌哦。”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小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