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寒》林一笑

7、江雪寒第七部分

　　·幕落：古梨儿

　　从小我就跟一个神秘女人苦修剑术，学习无霜剑法。

　　在我剑法有成的那一天，她告诉我，她是我父亲的亲妹妹，我的亲姑姑。

　　可是她又说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以后也不许再来找她，最后她说不要让我去报仇。尤其不能对付树云风庄的人。我说为什么，树云风庄也是独龙族的敌人呀！她说你不必知道为什么。

　　可最终我还是没有听她的话。因为我心里只想着两个字：报仇！这个念头从未改变，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为此我付出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于是，七年后，我们再次见面。

　　“原来是你。”我一字一顿地说出口。风吹过，我们长长的袍袖翻涌不息，飘摆如云。犹如感慨万千的内心。

　　“岚山雪姬！”不知怎么这四个字就冲出口，连我自己都惊讶我居然会这样称呼她，可以如此平静地做到。

　　“你可以这样叫。”她看我的眼神淡漠如水，这让我心寒。

　　“真的要动手吗？”我看到她亮出霜扬剑。这么多年她一直随身携带。

　　“千年磨一剑，只为这无可逃避的一刻。”

　　“可……可我们是师徒，你不仅是独龙族人，更是我的亲姑姑啊！”一想起我和她曾形影相随多年，这中间聚积沉淀下多深多凝重的感情，而这一切就会在今天断裂，我的内心就一阵又一阵割舍不下的疼痛。

　　“可我也是树云风庄的人，更是青一的亲生母亲，他是我活着的理由，我会与他共存亡。”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不，必须这样。错误在七年前就注定了。如果你当时听了我的话，没有做出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一幕。青一是我唯一的牵挂，如果他死了，我的存在也就失去意义；同样，你是独龙族人的希望，你必须保护他们，如果你死了，我和青一会杀死你的妹妹，包括你所有的族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的话让我在刹那间理智清醒。我远远的望过去，看见她面无表情的一脸决绝。

　　“真是在所难免了！”我出剑。

　　“少废话！”她已向我冲来。

　　“说翻脸就翻脸！”我飘然飞身，凌空一剑劈下，她挥剑相挡。我们在激烈地厮杀。

　　可恍恍然的我感觉所有发生的仿佛都是一场戏，而我们就是戏里扮演着一个个拙劣角色的小丑，我们身不由己还情非所愿的活着，受尽折磨和煎熬的痛苦而不自知，最终心力交瘁，落得一个悲惨的后果……

　　其实自从出第一招的那刻起，我就开始后悔，我想收剑，手却做不到。我想起自我记事起，雪姬就一直成为我心目中最伟大的神，剑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却悉心照料我，成长的路上给我温暖力量，教我坚强勇敢，直到我剑法有成。我踏出的每个脚印旁都存在雪姬的步履，才让我幼小的心灵不再孤独。

　　我忽然想就这样让雪姬杀了我吧，我决不还手。谁让七年前我没听她的话造成现在这种难以收拾的局面呢？纵使十四年前的深仇大恨在我心底无可磨灭，那和雪姬整整十几年的恩重如山相比，我宁愿一死以报恩情。

　　可我死了，她真的会杀死我的两个妹妹，会放过独龙族所有的人吗？

　　一切已经无可挽回，我在这刻才醒悟才忏悔还有何用？我必须保护我的族人，我在他们眼里向来是高高在上永不倒下永佑平安的独龙至尊信仰，只有我活着他们的信仰才不会破灭。

　　我试图努力收回攻势，可我的无霜剑术流畅如水，处处讲究占取主动优势，一旦以守为攻，一招内对方就可使自身招致毙命，而恰恰雪姬的霜扬剑亦是招招夺命，有进无退，我更是脱身不出，进退两难。

　　可有一次雪姬分明挑开了我的剑，在我失去防备的时候，她完全可以连连进逼，致我死地，但她却使出另外一套招数，这样我反而获得有利时机，困得她节节败退。在我看来，以她在剑术上出神入化的造诣以及霜扬剑登峰造极的境界，她绝不难悟明这些。

　　我们都已经没有后路可以退。

　　我们各自的剑同时插入彼此的胸膛，血液汨汨地流出，我们纷纷掉落无边无际的银白世界，周围的风流在一瞬间快速旋转，旋转，飞速旋转起来……

　　我倒下去，眼前灰蒙蒙的色泽不停涌现变幻。

　　终于停下来，终于结束了。我艰难地向雪姬爬去，看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周身火色的红衣上染满鲜艳欲滴的一大片一大片血迹，还不停地在冰雪里消融蔓延。

　　我们这是何苦呢？到底为了什么，如此苦苦相拼，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值得吗？不行，你不会死的，我还没死，你怎么能死呢？我会救你，你等我，一定要等我，等我给你拿最好的止血疗伤良药，等我啊，我们都不会死的，千万要等我回来……

　　我吃力地双手按住地面，支撑着站起，头太晕，昏昏沉沉，我左摇右晃地向前走，跌倒一次就再坚持站起一次，我绝不可以倒下去，雪姬还等着我去救呢……

　　途中我看到了许多早已死去的人们，都是对我忠心耿耿的族人。

　　啊，莲儿，莲儿，我的妹妹呀，你怎么也倒在冰地上，姐姐一直都对不起你，到最后还没保护好你，姐姐不好，让你背负那么大的罪名，让你伤心委屈，最后还连累了你们这些纯善的人，无霜，无霜，无霜剑天下无双，是谁还能与你相抗衡……

　　也许还有比武术剑法更厉害的东西，那就是至极的爱和至极的恨所产生的力量。可惜我现在才知道，才知道，知道了还有什么用呢！

　　西门飞，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是坚毅的男子，你怎么了……

　　呀！桃儿，桃儿，快醒醒，快醒来呀，还有西门玉，千万不要睡着了……

　　哦，紫杏，你这样乖巧水灵的丫头，也要离我而去吗，我舍不得你呀……

　　所有的所有。

　　浩大的罹难，空前的灾劫。

　　一切的一切。

　　同归我之错，同归我心底深埋的无名仇恨火之错，它的烈烈炙焰所过之处全部化为烟烬。

　　天上的劫灰同晶莹剔透的雪霜一起徐徐下落，世界灰蒙蒙一片，世界不干净，世界成为一座空空的城堡永远死寂，无人打开活的光明之门，它被沉沉地封锁关闭，永不见天日。

　　仇恨是诅咒。终将毁灭世间的美好。

　　当我终于回到秘洞，却感觉再无任何力气了。

　　可迷迷糊糊的我看到一个人闯进来。我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可我却知道他是谁。我坚信他就是他。只能是他，一路上只有他的身影还未倒下。

　　一定是他。

　　他活着，他还活着，他是活着的，是活着的。

　　死是可以遗忘，可以不知道隐藏在表层下的暗流涌动，可活着却一定要知道，要不就会永久掩埋覆盖下去。这是走向死的一个人最后的使命，而他是唯一活着的人，他必须知道。

　　于是我凝聚起最后一丝力气，向他诉说。

　　在我终于将那天大的秘密说出口，我完全松了口气，犹如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向冰床倒下去。

　　我已经再无力气开口说话，再无力气站起来，再无力气拿药去救雪姬。原谅我，雪姬，原谅我，妹妹，原谅我，虔诚的族人们，原谅我，所有爱我却被我一直深深伤害的人们，你们会原谅我吗？

　　一切都被毁了。

　　我真是一个愚蠢得无可救药还疯狂得自以为是的女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