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味》a平

4、由方便面想开去

　　然后就是八九岁的一个生日，9月正是农忙季节，正赶上剥玉米。
　　那天小一妈妈早早的把小一叫起来，把2块钱塞到小一口袋里，中午饭就自己解决，让小一过生日，买自己想了很久的方便面吃。
　　小一迷迷糊糊的走在还是很黑很暗很寂静的去学校的路上，家家户户还没开门呢，只有几户早起的或者是出去干活的家的昏黄的亮着灯。
　　那个小小的小卖部没开门。
　　小一晕晕乎乎的在人家门前坐着，背靠着书包，手里攥着两块钱，睡着了。
　　大醒就是天明，公鸡开始呜呜呜的叫。赶车的走路的卖油条的甚至还有卖豆腐的，声音变得嘈杂。
　　小一揉揉眼睛。迈腿进去小卖部，向不常说话的爷爷要两包方便面。
　　有五毛钱一包的，叫妈妈好吧，面有点粗，有点咸。还有一块钱一包的，叫白象。细细的面黄澄澄的。
　　小一拿了好妈妈。
　　在路上，小一把面饼捏碎了，撒上调料。双手捧着塑料包，一口一口抿着吃。
　　吃到喉咙发干嗓子发哑，还是不停的吃。

　　小一喜欢吃方便面。
　　爸爸出去工作，每天晚上很晚才回来，早上很早就走了。小一想爸爸了，妈妈妈妈爸爸怎么老不见啊。
　　爸爸干活去了呢，干活挣钱才能给你买好吃的啊。
　　那，爸爸会给我带方便面么？

　　然后，小一的被窝里就会有一包包装很好的方便面呢。妈妈说，小一，要不要带学校去吃啊。
　　小一摇摇头，妈妈，你吃。
　　小一不想成为那个盼盼呢。

　　后来的后来，小一知道了每天爸爸都会问，小一喜欢吃方便面么？
　　后来的后来，小一长得很大了，还是说，小一喜欢方便面呢。
　　后来的某一次，小一的姐姐问，小一，你小时候可爱吃方便面了。小时候家里也买方便面，就放在家里。每次你爸爸都路过给你稍回家，你还记得呢？
　　小一才知道那时候爸爸拿的方便面是从自己的爸爸妈妈那里拿的。
　　爸爸妈妈那时候得多伤心啊。自己做的饭不喜欢吃，偏偏喜欢爸爸妈妈的方便面。小一不糊涂的。
　　小一有两个家呢。一个是有点穷只有自己一个孩子爷爷奶奶不喜欢小一的家。一个是有姐姐有弟弟家里还不错可是很辛苦的家。
　　小一的妈妈不喜欢小一知道呢。小一还是知道了。
　　小一的邻家姑姑啊，各个比较碎嘴的邻居啊总是会问，小一，你喜欢你这个家还是那个家啊。
　　小一不高兴了，我只有一个家的。
　　那人逗小一，等你有了弟弟，你爸爸妈妈就不要你了。
　　小一吓哭了。躲在屋后不敢回家。自己缩在窄小的胡同里，抽搐着睡着了。
　　小一被找回家没说什么，大概是七八岁吧。妈妈以为小一被小伙伴欺负哭了，就哄哄小一，妈妈给小一炒个鸡蛋吃吧，小一不是最喜欢吃鸡蛋了嘛。
　　小一等爸爸回家，扯着爸爸的衣角，跟爸爸说了。
　　爸爸摸着小一的脑袋，笑了。
　　小一啊，爸爸就是爸爸，妈妈就是妈妈。你还有一个爸爸妈妈。别让你妈妈知道啊，你妈妈怕你被抢走呢。
　　小一哭着说，那你们会不会不要我啊。
　　爸爸抱起小一，怎么会呢，小一是我的宝贝女儿呢。
　　小一就委屈的哭了出来。爸爸您能再抱抱我么？能再默默我的头么？我还是您的宝贝么？
　　小一真的委屈极了。爸爸，我是您的宝贝女儿呢，您怎么不宝贝我了？我想您呢。您还没看着我长大，还没看着我成家。怎么就走了呢？爸爸，您还宝贝我么？我想宝贝您呢。
　　很难过的小一擦干眼泪。爸爸也不想小一难过的。
　　小一长成大姑娘了，再哭鼻子就不好看了。
　　可是，爸爸，您不是说不会不要我么？那为什么要走？您可知道您走了，我就必须离开家的呀。
　　牙齿酸疼还是腮帮子疼的酸，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你可知道，没有您，我不敢委屈。向谁撒娇啊，谁会在乎呢？
　　不敢回家啊，那个家，现在已经彻底的分成两个家了。
　　在我上学不在家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为定局。妈妈再嫁了，虽然仍然在咱家里。可是来了的那个叔叔，我不认识。他占了我的房间。爷爷奶奶也多要了一间房。
　　我回家没了熟习的安顿的地方。
　　爷爷奶奶和妈妈老死不相往来，虽然只是隔壁，可是摩擦不断。那个叔叔我真不想认识啊，每次回家，只能是坐坐就离开。
　　我不想走啊，那是小一的家啊。里面有爸爸给打的床，有小一自己收拾的屋子，有小一缝的漂亮的窗帘，还有叠的千纸鹤的门帘。
　　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
　　小一还是很委屈的。自从您走了，小一一直没回过神来。
　　您说过要等小一出嫁，要给小一看娃娃。小一也说过要养您的。让您在门前晒太阳，让您和您的伙计们打扑克，让您吃好吃的。
　　您怎么舍得呢？
　　现在的小一还是不敢想您呢。
　　想起来就伤心，又无处诉说。只能是自己难过。
　　今年过年小一没有去您的坟前，您会怪我吗？小一其实很想去的。
　　小一真的舍不得您的。年前年后您夜夜入梦，梦里是您赶车的身影，是您干活的身影，使您骑在自行车上渐行渐远的身影。
　　坐在妈妈的炕头上，小一无声的抽搐，说不出话来。
　　小一很想和妈妈怀念您啊，可是，语不成声啊，在你离开了那么久之后，小一才开始渐渐平复，渐渐怀念。
　　可是，妈妈也远了。就没念叨过你呢。您夜夜入梦，小一夜夜伤感哭泣，却是满足的。
　　可是，近来也许是放下了，也许是时间久远记不清了。
　　您竟然不会时不时的在脑海中出现了。
　　想不出想您的具体事件了。
　　在刚得知您将要离开的日子里。那些声音，那些一起生活过的片段没日没夜的时不时在耳边重演。无时无刻，听了就走了神湿了眼。
　　在这深夜，在这无声的夜里。想起以后的生命里没有您的参与，甚至连您的样子都已经模糊起来，就忍不住泪流。

　　小一还没长大啊。
　　在小一没长大的时候，您的离开，像一把利刃切割了灵魂。小一想小一会永远缺失什么。安全感，归属，以及宿命。
　　小一悲观的快乐着。

　　小一不要怀念了。
　　那些有爸爸的日子和没有爸爸的日子。忽视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
　　就像以前对自己说自己最喜欢方便面了。
　　可是经历四年高中，谁敢说自己喜欢方便面？
　　不敢了。不敢喜欢了。
　　不去想，就不存在。我只当您去远行，去一个不用那么辛苦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