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无情》千里不遇坑

7、碰壁

　　苍藤等了三天，秋枫却一直没有来。既然对方不走过来，那他就走过去。带着自信与雀跃，苍藤大清早就一个人跑到B市。
　　他咚咚咚敲秋枫的房门，连敲门声都像鼓点一样振奋。门开了，秋枫在门后看着他。
　　苍藤给了秋枫一拳，笑着说：“你怎么不来找我？”
　　秋枫站在门后，看起来困惑又冷淡：“找你？”
　　苍藤的笑容消失了。他缓慢地说：“我等了你三天。”
　　秋枫迷惑地看着他。
　　苍藤的心沉下去。他听见秋枫说：“难道小苍哥以为我们是情侣？”

　　秋枫这次立功，让海叔可以自信满满地向苍藤提议：要提拔秋枫做自己的左右手，管理省内的生意。
　　四叔笑谈：“秋枫这小伙儿，性格很直接，常让老海下不来台。老海这个暴脾气发火归发火，却一直很器重他。老海的器量不一般啊。你跟你海叔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苍藤只是简单地同意了这个提议，再未多谈。
　　秋枫晋升，按例要摆庆功宴，苍藤和四叔也必须要出席。
　　酒宴上的气氛很不错，几个长辈一边夸奖秋枫，一边拿他开着善意的玩笑。
　　宴会进行到敬酒阶段。秋枫站起身，走过来先敬苍藤。
　　“小苍哥，”秋枫把酒杯略向前伸，说，“谢谢你的器重。”
　　“嗯。”苍藤坐在座位上，只是抬起胳膊举起酒杯，往左边碰了碰杯，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秋枫一口气喝完。
　　“好——”苍藤懒懒地说了一声，接着就把酒杯放到桌上。
　　会场微妙地安静下来。
　　四叔看看苍藤，然后抬头示意秋枫，于是秋枫走过去向四叔敬酒。四叔站起来，微笑着夸奖他，然后喝了一口酒。接着，秋枫又向其他长辈敬了酒。
　　敬酒完毕后，海叔宣布大家可以自由拼酒了，酒席这才渐渐热闹起来。
　　海叔拍拍苍藤的胳膊，苍藤只好站起来跟着海叔进入隔壁房间。
　　海叔关上门盯着他，他把脸扭开。
　　“你这是干什么？”海叔开门见山。“我刚把小秋提拔上来，现在正是他树立威信的时候，你今天这么个态度，帮里以后谁会服他？”
　　“您是他的上级，您态度好就行了。”苍藤说。
　　“你才是大哥！”海叔的胡子都要撅起来了，“谁不知道要看大哥的眼色，谁鸟我这个老糟头子！”
　　苍藤哑口无言。
　　海叔运着气瞪他，瞪着瞪着，瞧见他低头知错的样子，怒气顿时消了一半，继续说：“你爸和你几个叔叔打下这江山容易吗？你已经不是小孩儿了，不能有什么不顺心，就胡乱闹脾气。”说着，海叔一打苍藤的后脑勺，嘟囔说，“你看看你，都多大了。”
　　苍藤噗地一声笑出来。因为海叔之前说“你不是小孩儿了”，可最后的话又明明是在对一个小孩儿说话。
　　海叔也发现了其中的滑稽，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笑了一会儿，他沉声对苍藤说：“冷酷是对外面和叛徒的，不是对兄弟的。”
　　苍藤收住笑声，沉默了一会儿，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一丝缝隙看向外面热闹的会场。
　　大家开始拉扯着拼酒了，所以秋枫的附近便凸显的十分冷清。没有人向他走过去，人们看他的眼神有的很同情，有的很担心，有的无所谓，有的轻蔑不屑。
　　苍藤呆呆看了半晌，回头对海叔低声说：“我错了。”
　　海叔看着他，充满欣慰和喜悦，上前拍拍他的双肩。
　　苍藤看着海叔的眼睛，接着说，“我还曾经越过您直接给他任务，”他指的是那次派秋枫抢赌场，“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您的手下。”
　　海叔严肃地说：“不是我的手下，是自家兄弟。”
　　“对，”苍藤用力点点头，“是自家兄弟。”

　　他们一起从房间走出来。苍藤拿起自己的酒杯，走到秋枫背后，一只手放在秋枫的肩上。
　　秋枫正沉默地望着面前的饭桌。苍藤的手一放上他的肩膀，他就猛地回头，然后便盯着苍藤，他甚至还坐在那里，似乎忘记站起来了。
　　海叔咳了一声，秋枫才马上端起酒杯站起来。
　　苍藤还未开口，会场便已寂静。
　　苍藤面对大家，拍拍秋枫的肩膀说：“秋枫是我们帮会的功臣，我来敬功臣一杯。”说罢，主动与秋枫碰了碰杯。
　　秋枫看着他，立刻说：“小苍哥你随意。”
　　苍藤笑着朗声说：“好！我随意干了！”说完，一仰头，把酒喝干。
　　几乎同时地，秋枫也喝干了。
　　会场这时才真正热乎起来。有人跑来围住苍藤说，小苍哥，我们一直想找你喝酒呐！苍藤透过人群看看秋枫那边：已经有很多人拉住秋枫要拼酒了。他把视线收回来，笑着说：好，不你们可别放过四叔。说着朝四叔那边看看，发现四叔也在看他，赞许地微笑。

　　这样吃吃喝喝一直到晚上十点多。人们陆续散了，但很多年轻人还没有尽兴。他们勾肩搭背跑到苍藤那里去，舌头已经不大好用，含混地说：“小苍哥，我们去唱锅……你来不来？”但是他们的眼睛却在说：“你别来啦！”苍藤忍俊不禁，摆摆手说：“我不去，你们去玩吧！”“噢！”小青年们欢呼着，叽里咕噜往门外滚，嘴里叫嚷着：“枫哥，走！哎？枫哥呢？”
　　这时，苍藤看见了秋枫。秋枫走过来，低头望着他说：“小苍哥……”秋枫的眼睛很亮，很清醒。苍藤很快把眼睛移开，说：“你们好好玩。”
　　“好。”秋枫转身走了。

　　后来，会场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四叔、海叔他们几个长辈和苍藤都没有走。他们已经有很久没好好聚聚了。他们换了个小包间，四叔负责沏功夫茶，苍藤负责剥桔子。他们天上地下的聊起来：元叔一讲起京戏就收不住。坤叔说到咏春拳便一定要起来挥舞两下。南叔烦闷地讲他们父女矛盾反而被大家嘲笑了……
　　说着、笑着，时间就过了半夜。苍藤一看手表：凌晨两点半。他赶紧拉起这些叔叔们，催促他们回去休息。他叫来他们各自的司机，一个一个嘱咐好，又把叔叔们一个一个推上车。轿车各自开走，现在只剩下苍藤和四叔了。苍藤正要和四叔离开，突然听见身后急速的脚步声。是秋枫。
　　秋枫快步走到苍藤面前，望着他说：“小苍哥，我给四叔和你安排房间了。”
　　四叔对秋枫笑笑。苍藤冷漠地说：“不用，我们这就回去。”
　　秋枫一愣，随即说：“小余喝了酒。”
　　“是我让他玩两天的。我们自己回去。”
　　秋枫皱眉，沉声说道：“你也喝了酒。”
　　这个语气让苍藤十分不高兴。他抬头瞪着对方。
　　这时一辆车开到他们身边停下来。秋枫诧异这是一辆出租车。四叔跟秋枫道了别就钻进车里。
　　苍藤正要上车，秋枫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凝重地低声说：“这不安全。”
　　苍藤一句话也没有讲，只是用眼睛扫了扫自己的胳膊。
　　慢慢地，秋枫松开手。
　　苍藤上了车，出租车很快开走了。
　　一路上，他和四叔都没有交谈。四叔轻轻叹了口气。他猜四叔也许在想：你真冷酷。

　　此时，躺在狭窄的小屋里，面对着斑驳的墙壁，苍藤想：我确实很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