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聊斋》猛***薇

15、随风随水

　　英是母亲收养的。母亲终身未婚，是个严谨专注的科学家，年轻时算不上漂亮，加之个性严肃，没有多余的话和表情，所有的时间都扑在工作上，如此，即无意的错过了爱情和婚姻。

　　母亲自己父母已过世，也没有其他亲人，但并无收养子女以“防老”这类的想法，只是一个单位搞科研的同事早逝，而对方丈夫迅速的结婚并出国了。母亲就无意的承担起了照顾一个小女孩儿的工作。母亲把英当作下一代来认真培养，这个下一代不是说非得是谁的子女，而是这个社会、这个国家的下一代，甚至仅仅是一个成长中的孩子来严谨负责的爱护。

　　英受了最好的教育，有着非常成功的事业，她比母亲更了解人心更务实，在母亲年老之后，英是这个家庭的家长，照顾承担着一切。

　　母亲病了，弥留之际，神智已不算清明，她流下了英从未见过出现在母亲面颊上的泪水，英听到母亲像个小女孩一样喃喃的说：爸爸，我好想你......

　　英保持着的坚强和理性瞬间崩溃，她失声痛哭，痛哭她如此美好的母亲却一世孤单，没有人疼爱没有人照顾，可母亲却在所有的困难和责任面前，像一株挺拔而木愣的大树一样，从不退缩，坚定有力。英曾认为母亲就是对世俗木呐的性格，然而，最终，英看到，母亲衰老的躯体里，是个想念爸爸的小女孩。

　　英想起过往的一切，想起所有的细节，她的心如同被重锤一遍遍砸过再碾过......不堪忍受，她想为母亲做些什么。

　　她以母亲与外祖父女俩的名义在老家捐了一所学校，又扶持村政府和村里搞了点事业......做了种种铺垫以后，英提出了母亲归葬的问题。

　　这村庄在偏远的北方，之前的捐款和投资都非常顺利，得到了热情的反馈和一片赞扬，但归葬的要求却得到一片静默，以及之后无数纷争和埋怨，可说在一个小小偏僻的村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英甚至提出只把母亲的骨灰盒埋到外祖边上，立一小块墓碑，不会多占任何面积。

　　但村人们说，一则女儿不该回村里，二则没结过婚的人埋进来，会坏了村里本家的风水......除非找户人家配个阴婚等等。

　　英厌恶这些愚蠢狭隘的用心，以她行事的魄力和手段她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但她想，母亲必定不会愿意因为这样的事情起纷争，母亲是个了不起的科学家呢。

　　英曾经因为自己亲身爸妈的种种纠葛和爸爸对妈妈的不义和对自己的抛弃而耿耿于怀，妈妈病逝前的所有伤心似乎都承接在了英的身上。

　　是母亲对她说，这世界上的每个生命都是必须最终独立的，谁也不是谁的再生，谁也代替不了谁，你只是你，你妈妈已经被自己遭受的背弃压倒，但那是她的遭遇和悲痛，不是你的。你是个新的生命，必须活出自己的庄严意志来，才无愧你的生命历程。

　　母亲只说了一次，她一点也没有想过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是否听得进去听得明白，但英把它当作一条大人给予的命令接受了下来，迈向了自己的人生。她在最初，就感受到了母亲身上最质朴的情义和正直。

　　英想，母亲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母亲从无意于给自己争取什么。尽管英心疼母亲，但她应当尊重母亲的生命意志。

　　母亲曾说过将来自己的骨灰要撒到风景清新有山有水的地方，让骨灰随风随水散去。英这么做了，她只是留了一小撮，撒在了外祖的坟边，因为那是母亲离开人世前最后一缕念头，英觉得那也是母亲的遗言和心底最深的惦念。

　　办完所有后事那天的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英似乎看到母亲走了很远的路，到达了一处家园，外祖在门口殷殷期盼，终于看见了母亲从远处走来，母亲那样的奔向她的亲人，英从未见到母亲脸上有如此轻松幸福欢畅欣喜的表情。

　　那是一个孩子找到了家和大人的表情，英觉得放心了，觉得她已经好好把母亲送走了。

　　英终于可以让自己心疼母亲的心稍微歇息下来，打开了明天的会议资料开始阅读......

　　2014/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