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芊泽zoe

25、无情花即生（1）

　　无情花即生（1）

　　五姨娘生了个儿子，全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某些人心里自然是不痛快，但谁都聪明的没有将这种不痛快表现在脸上。

　　顾妍被父亲拉到床边看弟弟，拿手指碰了碰他的小脸蛋儿，没敢用力戳，怕被长辈们看出点什么来。

　　那细腻温润的触感就那样留在了她的心里，引起一阵深深的厌恶，姨娘的孩子，总是很难长成人的。

　　彼时顾妍是这样想着，然后俯下身在那孩子地脸上亲了一亲，抬起头，便对上五姨娘那略显出心惊肉跳的眼神，心中不免得意，又用甜腻的嗓音道：“爹爹，小弟弟真的好可爱啊，妍儿今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顾非见女儿如此懂事，心里头欣慰不已，一面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那以后，就让咱们妍儿来照顾弟弟，带弟弟玩儿！”

　　五姨娘刚刚生产完的身子还十分虚弱，此刻听了顾非的话，唇微微张了张，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望着顾妍的目光中始终隐含着一丝探究。

　　说也奇怪，那小娃娃一看见顾妍，就像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一双黑水晶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就围着她转。

　　顾妍把她抱离开五姨娘身边，他也不哭不闹，时而还绽出一个傻傻的笑，看得顾非心头大悦，在一旁点着他的鼻子道：“思齐这么乖，将来定是个懂事的！”

　　乖，懂事……

　　这两个词，让林姨娘心里头突然一凉。

　　谁家生了儿子不是指望他有出息，但顾家却只希望这孩子将来懂事，且取名为“齐”，就连和“宸”字比都差了一截。

　　刚刚生了儿子的喜悦被无情的现实一点点冲淡下去，她有些疲惫的合上眼，听着耳边众人的谈笑，和儿子“咯咯”的笑声，收在被子里的一双手渐渐握紧。

　　若说以前，她是依靠着和顾非年少时的情分活着，那么现在，她便要开始为这孩子而活。

　　女人虽然外表不似男人那样强大，但一旦有了信念，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是相当惊人的。

　　“姨娘好像很累了，父亲，我们把弟弟抱出去玩儿吧，别吵着姨娘睡觉了。”顾妍看了五姨娘一眼，乖巧的道。

　　接着，乳母便抱着齐哥儿，跟在几个主子后头出了屋。

　　顾妍坐在小床边逗弄了一会儿小婴儿，见大人们都一一离去，也就准备走了。

　　说来奇怪，那小婴儿仿佛认得人似的，顾妍一起身，便瘪着一张嘴哭起来。

　　乳娘在旁怎么哄都没用，只能和顾思齐一样，一大一小都眼巴巴望着顾妍。

　　“四小姐，小少爷真喜欢您呢！”奶娘憨憨的笑着道。

　　“我也喜欢他，只是却不便在这里多呆，平时你若无事，便多抱他到我那里走走吧。”

　　乳娘一怔，却是再没有答话。

　　顾妍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接着，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这府中的厉害关系，谁又看不清楚，只不过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这是自母亲死后的第一个冬天，顾妍纵使穿上再多的衣衫，心里也觉得冷。

　　有了父亲的宠爱，她的日子好过多了，身边可心的人就云初、兰烟，再加上新来的瑶瑟。

　　瑶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虽然正式认了顾妍为主，仍在顾思宸那边讨着好。

　　因有她做纽带，顾妍的消息总不再那么闭塞了。

　　林姨娘生了个儿子，又有顾非昔年的情分和老太太佛照，她的家族在朝中也是说得上话的，在府中地位一天比一天高，甚至与一直无所出的秦氏做到了分庭抗礼。

　　这样表面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锦氏死后的第五年，顾思宸娶得吏部尚书之女为妻，后又在春闱中夺得魁首。

　　立世子的事，开始被人有意无意的提起，有些事便再也无法隐藏了。

　　“小姐，刚刚画的那幅扇面好好的，怎么又扔了呢，怪可惜的！”说话的丫头一副好头脸，身着湖水蓝稠衫子，下巴尖尖，肌肤胜雪。

　　此时微微蹙眉，一脸叹惋之色，眼睛时不时可怜巴巴的瞟向窗外，模样儿十分可人。

　　“鬼丫头，谁不知道你打的鬼主意，又想把小姐画的扇面拿出去卖钱了不是，瞧你那德行，莫非嫌咱们小姐素日里亏待你了？”此刻出口训斥的丫头，正是云初。

　　“瑟儿别急，待你小姐我再画幅好的给你，可能卖三两银子呢！”一个轻柔而愉悦的嗓音响起，瑶瑟脸上一红，悄悄瞪了云初一眼，又引得对方一阵乱笑。

　　窗户边上摆放着一张红木大方桌，顾妍很喜欢坐在这里写字，透过敞开的窗子能看见满园芬芳的雏菊，一丛挨着一丛，小小的花朵儿接天遍地灿烂如漫天星河。

　　“是谁说姐姐画的扇面只值三两？就是一千两，一万两，我也要买来！”随着这满是稚气的嗓音迫近，门帘被掀开，一个如玉般的小人儿就出现在眼前。

　　顾妍转过头，只见顾思齐瞪着一双如小牛般倔强的眼睛，整个人直愣愣站在门口。

　　门外还下着雨，这小祖宗也不知道打把伞，身后竟也没半个人跟着，质地如华美黑缎般的头发由一顶玉冠束在脑后，此刻也是湿漉漉的狼狈。

　　若是在别的院子，见顾思齐这样必定是要急翻天的，但云初和瑶瑟两个却只是同时看着顾妍的脸色，定定的站着没有动。

　　顾妍搁了笔，眼见顾思齐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张她方才丢出去的扇面不放，不由凉凉一笑，冷声道：“赶紧去洗了出来吧，别闹病了，林姨又要说我了。”

　　近来由于旁人的挑唆，顾妍跟顾思齐两个的关系也是时好时歹的，并不如他先前那般亲近了。

　　顾思齐点了点头，人却仍旧傻愣愣望着顾妍，脚下也不知道动。

　　瑶瑟垂眸，轻轻拉了拉云初的衣袖，两个人跟顾思齐行了个礼便一道出去了。

　　门刚一掩上，顾思齐便要往顾妍怀里冲，因力道太大，两人齐齐跌倒在屋角的一张贵妃软榻上。

　　顾妍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便觉脖子上有凉凉的泪水流过，想了想，换了一种语气道：“你若还当我是你姐姐，就不要再和那个恶奴往来了。”

　　顾妍口中所说的恶奴，是顾思齐的乳母盛嬷嬷，这些年仗着齐哥儿受宠也享了一些清福。

　　上回林姨娘滑胎，那婆子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竟暗地里告诉齐哥儿是顾妍暗害了他亲娘。

　　齐哥儿是个天真不懂事的直性子，就跑过来问，顾妍自然不会解释这种事，一来二去两人就起了一些矛盾。

　　“姐姐——”顾思齐猛然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顾妍。

　　“你既然舍不得她，我也不强逼你，往后，我不再踏入你姨娘的绛雪轩一步，你也别来找我，省的我看见你就心烦。”

　　顾妍有些厌恶的想要推开他，脖子上却被箍得更紧，耳边是小孩子急急的哭音道：“姐姐，盛嬷嬷年迈了，就让她去庄子上静养可好？”说完，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定定望着顾妍，神色中略带祈求。

　　顾妍一怔，原来他以为自己刚才所说的不再来往，是要处置了那个婆子的意思。

　　禁不住轻轻一笑，拿下他扒住自己不放的手。

　　“盛嬷嬷是小齐的奴才，姐姐本不该插手的，但是她在私下里诋毁姐姐。小齐有没有想过，万一她说的那些话传到父亲，母亲耳朵里，甚至是祖父，祖母的耳朵里，他们会怎么想姐姐。”顾妍将他抱坐在自己膝上，开始循循善诱，“小齐上次来问姐姐，有没有害过林姨的孩子，难道小齐也不相信姐姐吗？”

　　“不是！”顾思齐一张脸涨得通红，看着眼前姐姐失望的样子，心里抑止不住的难受。

　　五年过去，顾妍早已不是过去的小女孩，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一双眼眸时而深幽如古井，时而涤荡着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泽，美丽得动人心魄。

　　顾思齐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转头往外跑去。

　　云初和瑶瑟见齐哥儿连衣服都没换就又急吼吼的跑了，不知道这位小祖宗又要搞什么鬼，推门进屋，只看见顾妍一个人趴在贵妃榻上发呆，便安静的守在一旁。

　　上回林姨娘滑胎，本是她自己不小心在顾妍房里摔了一跤，偏有不长眼的下人传出流言蜚语，说是顾妍和林姨娘发生争执推的。

　　这件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孰是孰非，就算四小姐在心里一直记恨着林姨娘，也不会隐忍着这么多年没动静，要害人还特意选在自己屋里，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况且这些年来顾妍对四少爷怎么样，顾府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真记仇，又怎么会对仇人的儿子这样好。

　　流言，是从顾妍房里传出去的，正是出自过去秦氏给她的几个人之口。

　　顾妍借着这件事，正好将自己院子里的人从外到内全部整肃了一遍。

　　拔走过去秦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她的心里可痛快多了。

　　晚饭的时候，顾思锦来了，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听说那小祖宗把他的乳娘都撵走了，可真够贴你的。”

　　顾妍抬头对他笑了一笑，命云初去多添一副碗筷。

　　顾思锦便在她身边大喇喇的坐下，促狭一笑，道：“看样子你心情不错，只不知道，是为了哪一桩。”

　　“你不要急，急则生变，相信我就好了。”顾妍整个眉目都舒展开来，放松地靠在椅子上一小口一小口喝汤，神情惬意得很。

　　五姨娘也是个蠢的，知道自己此胎不保了，寻千方设百计的想要引顾妍上钩，何奈她就是不出门，最后只得主动送上门来在顾妍房里摔了一跤。

　　不过这次的事，也给顾妍提了个醒。

　　五姨娘一直和秦氏斗法，是什么时候，竟把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五姨娘房里的香，要不要再加大些剂量。”顾思锦目光斜斜的看向她，其中带着一丝探究。

　　“给药时三殿下是怎么说的，现在已经是最大分量了，你想露出马脚么？”顾妍白他一眼，随后发现对方眼中流露出的戏谑，心下暗恼。

　　“你何必这样拐着方儿提起他，真是无聊！”

　　顾思锦笑笑也不再多话，云初再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两人互不搭理的画面，一面摆放好碗筷，一面笑意盈盈说道：“三少爷身上这个荷包好别致，杏雨姐姐可没有这样的好手艺，不知是哪家小姐绣的呢。”

　　顾思锦脸色立马就黑了，正欲训斥两句，看了旁边不住偷笑的顾妍一眼，突然就又没了脾气。

　　只恬着脸弱弱说了句：“看你教出来的好丫头。”

　　于是一顿饭吃得十分融洽，顾妍更是好心情的吃了两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