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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丛花令 ...

  •   行将入夏,暮色迟迟不消,郁红的天光罩下来,映着宫殿屋脊上雕琢的瑞兽,默默又沉沉。

      “······良人主子,良人?”见眼前倚窗而坐的男子只顾着出神,身着浅绯朝服的青年女子微叹了一气,向他凑近了些,“弟弟,别等了,我打点过的御前侍儿递的准信儿,今晚那位八成是宿在周荣宾那里。”

      男子闻言一怔,却也不过在须臾之间,很快,他笑吟吟地转过脸来,“陛下向来是重情的,对谁都不怠慢——这正是我的福气呢。”淡淡的眉宇下,一对杏眼略略上挑,六分喜气四分俏,格外亲切地引人。

      用余光瞟了眼几步外静立着的宫人们,邓长盈对衣饰华美的弟弟使了个眼色,“良人说的极是,圣上对后宫公正如此,真真难得。”

      邓良人随意地挥挥手,伺候的宫人们立刻如无声落潮般地迅速退去,惟有一个系了葱白腰带的长使原地不动,“现在只剩下自己人,姐姐有话直说吧。”

      “夏至那日的朝会,礼部尚书龚卉要领着礼部的人奏请立储呢。”金边的大折扇轻轻摇晃着,女子清淡的眉眼里安然一片。

      “打算立二皇女么······姐姐可知道董丞相对这事是什么意思?”从窗边走开,邓良人的右手下意识地搭上茜纱帐上突起的绳结。

      上前了两步,邓长盈站到了小自己3岁的弟弟身边,“那只千年狐啊,不到最后关头没人知道她究竟要如何的······但她向来不喜欢跟在人后掺和,此事的关键还在于陛下,听说陛下对刘贵君越来越上心了?”

      “刘贵君本就是侍奉陛下最久的后宫之一,二皇女又极讨陛下的喜欢,地位确实与其他主子不同。”邓良人的话音习惯性地温婉,眼角的喜气却稍稍有些僵硬。

      25岁的邓长盈看着自己朝服当胸绣着的白鹭鸶,很是无可奈何地收起手中折扇,“皇上膝下最年长的孩子就是二皇女,祖宗规矩,立嫡立长——真是个麻烦事儿啊,所幸的是刘贵君生世丁零,朝中无甚依傍,所悲的是姐姐我尚一名区区不入流的六品小吏,能帮衬弟弟的少之又少呀。”

      垂下眼,天生一副喜气洋洋的年轻男子似笑非笑,“唉,真是‘宫门一入深如海’,当初又何曾料到,如今会走上这般光景呢。”如果不是那年凑巧由他为忽然想要散步女帝掌灯,如果不是凑巧夜风吹灭了灯笼,如果不是那样地凑巧,今天的自己也只是个6年宫期已满的外放宫人、恨嫁的逾龄儿郎罢了。

      “这也算是命吧,弟弟命中既注定要得了她,不争一回,老天也不会甘愿的。”虔诚地躬下腰去,邓长盈漫不经心的瞳仁熠熠生光,左手轻拂开来,纱帐被缓缓地拉开来。

      “是啊,姐姐说的对,就是命中注定”,邓良人的笑容温柔而热切,就是因为你的出现啊,使我从最低微的侍儿走到了现在的从二品良人,今后也许还会因你走到更尊贵的位置呢,“奕霖宝贝,你身上流淌的,也是堂堂皇家血脉,也是啊。”

      两双眼眸炯炯看去的地方,槿木的小床赫然出现撩起的茜纱帐后,大红的锦被下,粉嫩的女孩儿正安然熟睡,最多不过二、三岁的模样,煞是无邪纯真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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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暗暗了许久,最后的一丝夕晖终是黯淡于悄然降临的夜幕之中。

      虽是月朗星稀的宁静天,未央京驰名天下的晚市热闹人间依旧,逍行街的酒肆茶阁、畅平巷的戏园青楼,还有那些沿铺的小吃小摊、当街说唱······洋洋洒洒地布满整个都城最主要的路巷。

      即使身处在偏街深处的幽宁大宅里,仍能隐约听到些夹杂了吆喝或是戏曲的声响。

      碧衣的年轻男子自屋内走出,手上搭着件橘红的上衫,“夜里风凉,来,披件衣服吧。”从正堂通向宅门的道路两旁,齐齐地载了一地的海棠树,如今正值花期,满院盛放的皓白如雪。

      最靠近正门的一棵海棠树下,总角的小小男孩不大耐烦地转过身,狭长的眸子里水光微闪,极是清澈灵动,“母亲会回来的,她答应过我的,一定是说到做到!”

      “我知道啊,夫人答应下来的事,从来没有失过信”,轻笑着,男子抖开手上的衣衫,“只不过是请咱们的云蔚小少爷多披件衣服,好暖暖和和地继续等嘛。”他眉间透着温润的安抚,二十左右的年纪,五官清秀而明净。

      “恩,我一定能等到母亲回家!霜辰也要和我一起等,今天我生日,我说了算。”唤作云蔚的男孩子一边瞪大了眼这样说道,一边很爽快地加穿了外衣。

      宋霜辰摸摸云蔚的后脑勺,望向紧闭的大门,目光飘忽起来,回答的语音却是掷地有声的坚定:“我当然会陪着你一起等,一直等到夫人回来。”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宅外一叠声清脆的马蹄,几响之后,便是近在门后的烈马撕鸣。

      “是母亲!母亲回来了!!”

      朱漆的大门利索地对半而开,身形欣秀的女子把手中马鞭一甩,身后跟着的随从立即准确地接住,屋檐两侧点亮的灯笼上印着笔锋端正的“裴”字,烛光之下,她削薄的唇角深深地扬起,两眼盛满宠溺的柔情。

      白玉似的小人儿跑得飞快,橘红的衣衫翩然摇摆,“母亲,母亲!”

      张开双臂,裴燕歌任着她唯一的儿子急火火地冲进自己的怀里,两手顺势一收,稳当当地将他抱了起来,“我回来迟了,让云蔚久等了,真对不起呢。”

      云蔚紧紧搂住母亲的脖子,喜笑颜开地偏过头道,“不久不久,本来是打算等到子时的,可母亲二更就回来了,孩儿只有高兴,没别的!”

      “好孩子,总是这么懂事”,抱着儿子进了大门,劳累一天的上将军顿觉心情舒畅,端丽的容颜平添了一丝罕见的爱怜,衬着眉宇中贯有的清冷,竟糅合出些许的妩媚,“过了今天就满5岁了,相貌品性······越来越像你父亲了。”

      “真的更像父亲了吗?霜辰觉得呢?”开开心心地扭过头来,云蔚清亮的童音里含着小小的得意与希冀。

      站在他们母子俩几步之外的碧衣男子微笑着点点头,“小少爷除了那双眼睛神似夫人,其他的几乎和少爷是一模一样。”弯起了嘴角,他笑得欢喜,眼中却浮起些微的落寞。

      裴燕歌稍稍敛起脸上的愉悦,轻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背,“怎么又直呼起霜辰来了,平日里白教的规矩吗?”

      “啊,我又忘了,霜辰······爹爹真是的,知道我错了也不提个醒儿。”云蔚垂下头,冲他淘气地吐吐舌头。

      上前了2步,清秀温润的男子摇了摇头,“夫人莫怪小少爷,大家都习惯这么叫了,真改了我自己也听着不自在。”

      “别的不提,孩子虽小,但不可不知礼。”看了眼这个早在一年多前就被自己纳为侧室的明净青年,裴燕歌的语气认真而和善。

      “好啦好啦,别杵在大门口礼来礼去了,我们本来就迟了,再磨下去连小蔚儿的寿面都凉啦”,宋萍大跨步地走了过来,对着云蔚故作神秘地挤挤眼,“待会去你家后院瞧瞧,准保你喜欢得飞上天去。”

      一席话,说得大人们失笑,小人儿云蔚更是好奇万分,恨不得马上冲到后院去,又碍于母亲平日的教导,急得脸蛋通红。

      “母亲,母亲,我们快去吃面吧!”

      “哈,小蔚儿着急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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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时分,月满西楼。

      女帝函瑛在一阵随风潜入的馨香中睁开了眼睛,缓缓立起身,如墨的青丝披散开来,发稍旖旎地落在绣了兰草的被单、和搂住自己腰身的白皙手臂之上。

      轻轻挣出沉睡在身侧的男子的怀抱,走下床来,挥手退去想要上前侍奉的宫人,随意穿了件外袍,她悠悠然晃出门,进到殿外的园子里。

      暖黄的宫灯映照,撷芳殿的牡丹一丛丛开得正好,金轮黄、葛巾紫、胭脂红、黑花葵······各色的名品齐齐绽放,斑斓又雍容地茂盛在五月中旬的夜幕之下,满园极尽风情的华贵。

      纤长的手指抚过柔软的花瓣,许函瑛摆了摆袖角,再一次止住欲跟上来伺候的宫人,坐到了园中心的石凳上,午夜的凉意悄然笼罩下来,心下顿时清醒了许多,“还要等一年,不,以她的能力估计会拖上两年吧。”

      月光如银纱般倾泄而下,草叶时不时迎风摇摆,垂下头,女帝看着自己斜长的影子,滑顺的乌发纷纷散落于前,掩住她的脸,和那本来就细若游丝的喃喃自语。

      蓦地,视野里多出一道修长的倒影,“陛下真是喜欢清静啊,大半夜的跑到园子里来,就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吗?”男子的声音是雪意盎然的清越,语调淡淡的,却浮动着一股倔强的情绪。

      “朕被玉京的牡丹香气唤醒了,见窗外月色甚好,所以出来看看”,许函瑛微笑着抬起头,柳眉舒展,弯弯的明眸水光盈盈,闲散地伸出双手,“以为你睡熟了,舍不得叫起来。”

      沉默了片刻,周玉京望着女子流光溢彩的眼,紧抿的唇角略有松动,“夜里毕竟还是凉,好歹多披件衣服再出来。”上前3步,握住她伸过来的手,隐隐的关怀,漾开在他英俊得近乎精致的面容上。

      女帝仍是笑笑,借着他的手一用力,自石凳上站起,雪紫的衣摆小小地摇晃,彼此之间,再无距离,“衣服披得再多,哪有玉京来得温暖呢。”

      男子却不再言语,任她将柔软的躯体靠在自己怀中,常年萦绕于眉间的孤傲稍稍褪去了少许,微垂的眼睫宛若蝴蝶的翅,轻轻颤抖。

      下颚枕在他的肩头,女帝函瑛眼光一闪,随即笑吟吟地开口道,“说起来,你的表姐姐已经外放多年,是时候回未央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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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香三柱,规整地插在黄铜的小坛里,青烟袅袅,模糊了桐木牌位上的字迹。

      霜辰倚在裴氏祠堂的门后,定定地看向屋内默然伫立的女子,心底沸开无处可消的疼,是啊,都是知道的,对于岚少爷您,夫人她从未有一刻的忘怀······

      良久,裴燕歌回转身来,步出了祠堂,“云蔚睡下了?”温和的目光,温和的语气,温和到不自知的疏离。

      “夫人和宋副将送的小马驹让他开心地不得了,哄了好久,刚刚才睡着呢。”攥住了双拳,迎上她可望不可及的眼,他恭顺地回答着,按下心头的钝痛。

      裴燕歌略一颔首,眼中泛起欣慰的涟漪,“开心就好······今后还得劳烦你照顾他,不要纵容孩子,该管教的还是得管教的。”

      “是,霜辰记下了”,男子竹青的袍角在徐徐夜风中似有似无地飘摇,祠堂窗格内透过的烛光衍出道道阴影,投在他脸上,一片莫测的迷蒙,“已经很晚了,夫人,早些休息才好。”

      又回望了一眼祠堂里牌位,裴燕歌转过的背影流动着些微的黯然,“我知道,你也是,都累了一天,去睡吧。”语毕,她径自走开,束在脑后的发辫长长地垂下一缕,随着迈开的步子轻轻晃开,那般不自知的干脆。

      嘴角往上勾起苦涩的弧度,果然,她仍是一个人回到书房去安歇呢,霜辰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走进祠堂,“岚少爷,云蔚小少爷满5岁了,他很像您,夫人对此很欣慰”,顿了顿,他努力地想要笑得开怀,两颊却是一阵僵硬,“夫人她,很想念您,小少爷也是,总问我您生前的事。”

      薄烟若游丝,浅浅地弥漫着,端立的牌位,只是沉默。

      “都是知道的,夫人收我做偏房,一则小少爷没有合适的人照料,二则怜我年纪已大,出府去怕找不到好人家······您对我恩重于天,能继续伺候您的骨血就该知足,如今还给我名分,让我有所依靠,还有什么不好呢?”

      合府上下,无不称道他的好,说华姑爷在世时他一心侍主,姑爷去世后他一心侍少主,以至错过了适嫁的年纪,终究蒙得夫人垂怜,纳为侧室,由陪嫁的下人一跃成了主子,且又和小少爷极亲,俨然半个裴家姑爷。

      夫人确没有什么不好的,真正不好的,是自己越来越不知足的心——碧衣的年轻男子跪到地上,清秀的容颜上沉浮着积蓄许久的哀伤,“夫人虽不说,她心里其实很苦,可我无法为她分忧,少爷在天有灵的话,请保佑夫人莫要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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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京醒来的时候,日光正好,百灵鸟婉转的啼叫声声入耳,极为动听,翻过身一瞧,果不其然,宽软的床上只余一个自己,昨夜还与他缠绵悱恻的人儿,此时早已不见踪影。

      懒洋洋地坐起身来,任服侍的宫人为他更衣、梳洗、妆扮,雕花的铜镜里,双十年华的男子相貌俊美,气宇孤清,乃是这后宫上九人之一,正二品的荣宾。

      “说到底,陛下还是很宠主子的,隔个三五日便宿在咱们这里”,身为少使的宫人见他对镜不语,扬眉宽慰着,手中的象牙梳并不停歇,“眼下中宫悬虚,刘贵君伺候得最久又生得女儿,自然较别人尊贵些,剩下就是班宜君了,那位只有个皇长子,况陛下对他也不过念念旧情,偶尔去一坐罢了······”

      抬起手,在整齐排开的首饰中随意挑了九珠连环的脂玉长簪,周玉京自顾自地插簪入发,别致的发髻高高挽上后脑,愈加衬得他出众的冷俊。

      “再来就是荣宾您了,下面的那些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就一个邓良人稍微值得留点心,毕竟他是三皇女的生父嘛,唉,陛下现在通共只这么2个女儿,年岁都还小,您再加把劲得个女儿,往后的打算还长着呢。”

      镜中斜映了一角床帷的纱帘,玉京怔怔地看了半天,忽然,他在少使絮絮叨叨的话音中猛地站起,快步走出房外,直到花园中央的石桌前才停住。

      身后,一些资历尚浅的侍儿莫名而惶恐地纷纷跪下,几个少使则一脸的意料之中,这位主子最是冷面冷心,能让他在乎的,天下间只得两人,一个是坤元殿上披凰袍的圣上,而另一位——

      “父宾,您可醒来啦!”温软的童音分外及时地响起,最多四岁模样的男孩不紧不慢地走到周荣宾的身边,拉上他的手,“母皇今早到孩儿屋里来了,夸奖孩儿的字越发长进了呢。”

      “······是吗?你母皇看过你才走的啊。”清华孤傲的男子蹲下身来,冰山湖水一般的声线里荡开微小的暖意。

      二皇子点点头,眉宇清傲一如其父,然眼梢轻扬又极似女帝,“母皇说前朝还有许多事未做完,所以先走了,还说父宾睡得正熟,让孩儿等别惊扰了您。”

      怜爱地抚摩着儿子的脸,周玉京唇畔的暖意已上升到了眼底,那个人······应该还是在乎的吧,即使她的在乎远不如他的,“你的母皇,向来是体贴的。”

      “可是父宾,为什么每次母皇来过的早晨您就睡得熟了呢?平日里不是总觉得休息不好吗?”面色有点过于白皙的二皇子栎熹歪了头,问得颇为不解。

      周荣宾的脸在身后宫人压抑的轻笑中霎时泛红,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宵贪欢时的旖旎景象,“傻孩子,陛下来了我高兴,所以休息得好些。”勉强按下心头的荡漾,他站起身,不愿让孩子看见自己发窘的神情。

      稚龄的孩子并不了解大人的心思与深意,只是牵住父亲垂下来的手,抬眼看向他。

      “说起来,栎熹的表姨母要回京了呢。”

      “表姨母?”

      瞟了一眼身侧的心腹长使惊喜的脸,周玉京弯下腰,清俊之至的面容上,浮起一丝模糊的浅笑,“她在你出生前就外放为官了,是泰宁朝第一期恩科的探花,非常有才情的人······名为钟毓,你可要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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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未央的正中轴线上,坐落着皇城,琉璃红瓦之下,延绵而宽阔的深紫高墙漫漫排开,金砂描画,勾勒出云雾朝阳中,浴火而生的飞凰。

      宋萍有些不耐地抬头望了望天色,一手握上身边黑骏马的缰绳,“都什么时辰了,还不下朝啊。”

      墨焰马很是抗拒地仰起脖子,想把缰绳自它主人的一介下属手中拉出。

      “我说飞廉啊,你连我也看不上眼吗?行,您傲去吧。”又好气又好笑地松开手,未央9万守军的副将百般聊赖地蹲在了皇城的外东门边。

      粗粗地喷了口气,墨焰马依旧桀骜地昂首而立,丝毫不理会其他。

      终于,已经无聊到恨不得拿剑柄在地上画骑战兵马图的青年女将眼睛一亮,“将军!”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身后紧跟着的,则是小步轻踏的飞廉。

      “阿萍,外东门仍属皇城范围,莫失了规矩”,裴燕歌伸手抚过墨焰马低垂下来的头,清明的眼眸幽黑无波,宝蓝官服当胸的部位,勇武的狻猊绣像标志着她二品武将的身份,“陛下上朝晚了一点,所以就延了少许散朝。”

      “属下知道,将军,咱们快走吧,不然霜辰小姑爷的辣子鸡就凉了!”几个大跨步,宋萍跑到自己的枣红大马前,翻身一蹴,转眼便骑在了上面。

      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裴燕歌牵过飞廉的缰绳,“这么想吃的话就直接去家里,何必等我。”

      “那怎么成!您不到,谁也不会开饭给我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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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容又向上勾了勾唇角,整个人娆俏如胭脂香焚着时的烟雾,若有若无的浓华,“客官请息怒,他不是识好歹,漓南的人都知道的,我们揽月楼是正经的戏班子——”

      “在这畅平巷里做生意还谈什么正经,漓南本小姐是不清楚,但在未央京,谁不知道这里是让人寻开心的地方?!不过就是个戏子而已,摆什么架子?真要正经,怎么不藏在深宅大院里绣作啊!”衣饰光鲜的女子轻蔑地一挑眉,无视眼前红衣男子的娇笑,提高了嗓子,恶狠狠地瞪向栏边静立着的雪白身影。

      倒霉,今天是遇到瘟神了,绯容在心中暗自懊恼,面上仍是一片化开了的笑,那个家伙,我嘴都快说干了,你就不能开口赔个礼吗!“我说客官啊,畅平巷确实是——”

      “开心开心,客官,您要寻的真是开心么?”终于,一直望着楼外风景的男子出了声,他通身的雪白,惟有披落下来的长发乌若泼墨。

      气势汹汹的女子见他总算开口说话,脸色不自觉地一柔,“那是当然,要不本小姐来你们揽月楼干嘛。”

      低低笑起来,白衣的男子并不回头,只是略显聊赖地挥了下宽大水袖,“在我看来,客官要寻的,不是开心,而是展开身体的开身吧。”

      女子原本还有所期待的脸瞬间沉下来,“你、你、好你个素染,竟敢戏弄本小姐!”她急步冲向他,身后的仆役则拦住想要劝阻的绯容,“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还不知道你会天高地厚到哪儿去!!”

      “天高地厚吗······我自己也想知道呢。”喃喃地说着,被唤作素染的男子轻巧地纵身一跃,自高楼上跳了出去。

      这一跳,让纨绔女子那一帮人傻了眼,绯容趁机挣开来,奔到栏前,“素染!!”完了完了,这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啊!!!

      他在坠落中的感官异常地清晰,揽月楼华丽的屋檐,求吉利栽种的高柳枝桠轻摆,绯容焦急的声音,街面上行人的惊呼,风“朔朔”地掠过耳边,夹杂着马蹄的清响······

      就······这样了吗······

      依稀听到近处一声呼喊的“将军”,随即,他腰间一沉,整个人在片刻中翻转了半圈,蓦地,一双清眸突兀地充斥在视野里,这是怎样的一双眼呢,从未见过,如此清淡的黑,如此幽深的瞳······

      然后,四周的景象不再飞快地旋转,耳边没有了风声,“你没事吧?”紧搂着他的女子波澜不惊地松开手,淡淡地问道,原来,他已随她还有尘埃一起,落地。

      “将军,您别一声不吭就跳起来接人啊,把我吓了一跳。”虎头虎脑的女青年很利落地翻身下马,为了抄近路才走畅平巷的,结果还偏遇上费时间的事儿。

      瞥了眼女子衣上张腾的狻猊图纹,雪衣的男子后退两步,垂落的眼睫投出浅浅的影,“优伶素染,拜谢大人救命之恩。”

      将目光自男子方才跳出的楼台处收回,裴燕歌看着他恭顺的眉宇,沉吟了一下,“为何事而想要轻生?”

      “大人误会了,素染非是轻生,只是想回避。”男子低笑着抬起脸,眉尖却在似颦非颦中暧昧,朱唇未点,梨花般自然地饱满,扬开来,天生出一股骄傲的妩媚,挺拔的鼻又平添着难得的英气,而他的眼,那含笑的眼,盈盈流动着滟滟波光,幽雅而冶艳,于不期然间,绽放风华万千。

      年轻的上将军却微微蹙起了眉,清冷的声线宛若琉璃,自一派的淡定平和,“回避到这般地步,所为何事?”

      拂袖又是一阵低笑,他望着眼前这个怀藏了峥嵘的女子,再拜下去,“大人,既然救了我,就请救到底吧。”今天,也许是个好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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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宁十年,五月十七,岁煞南,龙冲日,宜入宅,忌出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丛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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