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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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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福楼近段时间以来生意异常火爆,不为其他,只为它地处贡院对街,从开考至今,它的客房一直住满赶考的考生和其亲属。大厅中也是座无虚席,然而在放榜当日,德福楼的二楼却传来一阵阵叹息声。
“唉……怎么会这样……”相思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脸上尽是失望和疲惫。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为了怕与罗中朝擦肩而过,她和傅义在德福楼刚开门营业时就欠了个靠窗的位置蹲守,可两人吃了早点吃午饭,眼看就要吃晚饭了,却没有看到罗中朝的身影。人潮来了又散,只有两人一直在这儿傻坐着。
傅义拿茶壶,手腕微弯,水柱乖巧地注入杯中,一滴未洒,把被子挪到相思跟前,安慰道,“没关系的,放榜的日子也不只今天,也许明天他才来看呢?”
傅义的语气无一丝担忧,反而嘴角含笑,心里暗爽到不行。他不自觉地又打量起相思,一身粗布简衣,是她用她的绫罗绸缎换的;朱唇微点,是她求他在路边小摊买的胭脂;如云的秀发用一根筷子随意地在脑后挽成一个髻,那是因为她唯一的首饰——步摇,在那夜担纲“楚河汉界”的重要使命时被睡相极差的她不知踢到哪儿去了。现在的她俨然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如果他现在抓个人说,她,就是洛阳首富逃婚的千金杜相思。那人一定会大笑三声然后骂他是神经病,这种感觉……呵呵,真是太好了!
“你觉得可能吗?”相思立起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傅义,“哪个人不是想第一时间知道自己是否金榜题名,哪有人还要等到第二天啊!而且刚刚我们也看了榜单,上面根本没有罗大哥的名字,罗大哥学富五车,怎么可能落榜呢?一定是那个坏女人,让他分心,才会发挥失常。”
又是罗大哥。嘴角的笑意隐去,把那杯倒好的茶拿到嘴边,冷冷地道:“哼,也许他根本没有来考试,真的和黄秀容私奔了。”
“怎么可能?”相思立身子断然否认,“虽然他志不在做官,但他是个极孝顺的人,为了罗家他一定会来赴考的!”
“说来你还真了解罗中朝咯?”连傅义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酸味。
“这还用说,罗大哥对我可是推心置腹的!”相思骄傲的扬了扬头,的确,有个好朋友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傅义冷笑道,“推心置腹?他连你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你还有脸说推心置腹。”
相思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气势被他一句话就全打落了,垂着小脑袋,喃喃地说:“你说得对,等我再遇到罗大哥的时候我会对他和盘托出的,毕竟,被人欺骗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傅义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自觉地问:“你讨厌别人骗你?”
相思答得理所应当,“当然了,有谁喜欢被别人骗啊?”
“那如果……”
“哟,真巧啊。”突然传来的优雅男声打断了傅义的话。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不速之客,周则司嘴角含笑,一身月牙白的儒衫,腰间佩戴的是一个头尾相食怪蛇的环形白玉,手中展开的折扇上是行云流水的书法。然而最抢眼的还是他皎如明月的面庞,看得相思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男人,就连曾让她眼前一亮的罗中朝和傅义与他相比也黯然失色。
周则司看着相思一副要流口水样子忍不住笑了,优雅地对相思点点头。
在一旁被彻底忽略傅义用力放下茶杯,没好气地对周则司说:“巧你个头啊,有事找你,坐下!”
周则司撩袍坐下,微笑地对相思说:“杜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相思疑惑地偏了偏脑袋,“我们见过面吗?”
“小姐忘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周则司仔细地把折扇折好放在手边。
一面之缘?相思陷入回忆中,突然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上次我陪傅义到刑部衙门,他见的人就是你!”当时她累坏了,对于他的印象也是一晃而过,还没看清他的长相时他们两人就进内庭了,“不过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人了!”相思直接赞赏,表情也非常真诚。
周则司则是谦虚地带笑颔了颔首,眼角瞟向一旁的傅义,傅义漆黑的眼眸微眯,薄唇紧抿着,周则司微讶地挑了挑眉,哟,生气了,看来这个姑娘在他们六扇门第一细作的心里地位不低嘛。
“你们两个聊够了没有,要不要帮你们砌壶茶啊!”傅义微微咬牙,逼人的怒火呼之欲出。
偏偏就有人不知死活,周则司展开折扇,“那敢情好啊,来壶碧螺春吧!”
“你……”
“啪……”一个茶壶放在桌上,三人莫名其妙地看向一旁的小跑堂,那十七八的少年笑眯眯地说:“客官,您要的碧螺春。”
周则司哑然失笑,“小伙计,手脚够快的啊!”他不过是想开个玩笑而已
小跑堂陪笑道,“客官过奖了,手脚不利落些怎么能伺候好爷儿们啊!”
天啊,今天他都是碰到些什么人啊!傅义揉了揉微微抽痛的太阳穴,“好了,废话少说,我要你办的事呢?”
周则司从袖口取出一个褐色的钱袋放到桌上,“这是你上次捉拿贩卖私盐犯的酬银,五十两,你点点。”
傅义放再手中掂了掂,然后把钱袋收收入襟内,“还有呢?”
周则司难得露出认真的表情,“我到礼部查过了,罗中朝没有参加会试,是缺考。我派人到长安的大小的客栈查过,没有人看到有你描述的人入住过。”
“这说明什么?”相思紧张地看着两人。
“说明你的罗大哥根本没来过长安。”傅义客观地下结论。
“还有一点我觉得你们会感兴趣,”周则司又道,“我的线人告诉我,曾经在一个月前看见一个女人和一个昏迷的男子雇车半夜从潼关出城。”
“一定是他们,没错了,那夜就是她把我打昏,她一定是用同样方法带走罗大哥的,否则罗大哥不可能单独撇下我!”相思情绪有些激动,想到罗大哥这样被带走而改变了一生她就越发气氛黄秀容的自私。
“那出城后呢?有没有说他们去哪呢?”傅义则冷静地询问。
“不知道了,总之没有来长安就对了。”周则司简单地结束这个话题。
傅义沉默了,微蹙的眉头显示他正在思考中。
“不行,我要去救罗大哥,他现在一定身处险境!”相思拍案而起,小手激动得发抖。
“杜姑娘,你冷静些,如果我猜得不错,那个女子一定是深爱着罗中朝,才会不顾一切地带他走,所以我想她是不会伤害他的。”周则司提出中肯的建议。
“可是……”
“他说的没错,就算你要去救他你决定上哪找?连朝廷的人都找不到,你能有多大能耐?”傅义又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更何况,你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小厮!”
相思颓然坐下,哎呀,她怎么把这出给忘了。说实话,要是现在她只身离开傅义,她的下场不是成为沿街乞讨的乞丐就是成为打家劫舍的土匪,再不然就是被李家或杜家的人找到回家嫁人,而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天哪,说书的人怎么没说闯荡江湖是要钱的啊!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相思气势全消,又变得有气无力。
“学会做饭,乖乖的做我的小厮,静观其变。”那得意的神情又爬上傅义的脸。
相思的脑袋重重地垂到桌上,可怜兮兮地乱擂。
看着冤家般的两人,周则司掩嘴轻笑,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了。
日子是过得很快的,转眼已经是四月的暖春了。农忙时他们变得特别悠闲,最近没有什么案子,傅义也落得清闲,常常像个老头子似的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看书。
她特别喜欢他在躺椅上打盹的样子,《相马经》或是《孙子兵法》覆在小腹上,脑袋微偏,被风吹乱的黑发在他比常人更深凿的五官上跳跃,呼吸平缓有序,颀长健硕的身子变得放松和无害,像一个大孩子一样。有时她会为他覆上一床薄被,不管再轻微的动作他也会惊醒,浑身的肌肉都会绷紧,然后看到她则会再放松,把脑袋换个方向继续睡去。这时她心里会有些隐隐的心疼,不自觉地想象他过去过的日子。
听周则司说傅义的母亲是胡人,父亲是汉人,孩童时期在草原度过,母亲过世后辗转回到中原。难怪他比普通中原男子高大,五官犹如刀刻,脸上常常都有胡渣,他的胡子长得特别快,所以他常常刮胡子,但没几天下巴上就长满胡子。以前觉得他有些不修边幅,现在她居然觉得他挺有男人味。
虽然总是喜欢奚落她不会这不会那,但从未强迫她一定会学会什么,两人共同生活近两个月,一直是他下厨,君子远庖厨在他这儿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而且他从不会把她单独留下,如果有什么案子他也会带上她,他乔装成农夫,她就变成农妇,如果他到别人府中当下人,她就去做侍女。总而言之,他在保护照顾她的同时,也会有意无意地让她去适应、见识这个世界,她也从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杜家千金变成现在这个颇有自信的杜相思。
对他感情从冤家路窄到有些依赖,甚至有一会儿看不到就会想念,她不知道这样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不敢深想,怕要是真得出什么结论会对现在难得的和谐发生改变,而她最怕的就是改变。
像现在,她在院子里洗衣服,他在旁边看书,以前她总觉得让她洗衣服是一种无比的侮辱,特别是要帮一个与自己无亲无故的男子洗衣服。可现在她觉得一切非常自然,就像理所应当一般。
想着想着,相思的心情变得特别好,不知不觉哼起小时的童谣起来:“娃娃长,娃娃大,娃娃长大学说话;娃娃长,娃娃大,娃娃长大上学堂……”
“娃娃长,娃娃大,娃娃长大做爹娘……”傅义也跟着唱起来。
相思挑了挑眉看着他,边笑边唱,“爹娘盼望娃娃大,娃娃长大离爹娘,娃娃行千里,爹娘心牵挂。想娃娃,念娃娃,想念娃娃看爹娘,爹娘耳旁生华发……”两人一起唱了起来。
唱完后两人相视一笑,相思好奇地问,“你也会唱?”这是洛阳的童谣,小时娘常常唱给她听,想不到他也会唱。
傅义笑了笑,淡淡地道,“我妹妹小时候特别喜欢唱。”
相思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睛望着院外的荒草出神。傅义把书合上走到她身边帮她把衣服拧干,“想家了?”
“嗯,”相思把他拧干的衣服晾在院子的晾衣绳上,“这个时候家里的红豆应该快熟了,到时娘就会把熬好红豆粥送到我房里等我从外面疯完回来吃……”相思突然住口了。
“怎么不说了?”
相思苦笑一下,“我觉得特没意思,这是我自己选的,当初说好不后悔,现在又说这些有的没的,觉得自己真的没出息。”说着眼中有些湿润。
傅义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只能抚着她的肩让她靠到自己怀中。他突如其来的温柔让相思有些不知所措,眼泪瞬时涌出眼眶。
“讨厌,就说你这儿是个破地方了,风沙这么大……”
相思大摇大摆地走在长安的集市上,完全不想之前一样偷偷摸摸身怕遇到熟人,现在的她俨然一个普通人家姑娘的模样,而她对于自己这样洗尽铅华的模样也非常满意,仿佛这样才是真正的她。
相思认真地看着手中的条子盘算着,这是出门前傅义吩咐她一定要采买的东西。说来也奇怪,自从那日周则司把酬银给他后他就把所有银子给她处理,让她来管理分配这五十两,他就只说了一句,“这五十两是我们这一年的开销银子。”
他不说还好,说了以后她一直战战兢兢,常常半夜起来翻出银子出来点数,身怕少了几两造成他们下半年没饭吃。也是拜他所赐,她居然学会砍价了,天啊,放在五个月前她只会怀疑收钱的人收少了,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在大街上和一个卖猪肉的胖子讨价还价啊!
相思叹了口气,看着越来越热闹的街市,也难怪,再过几日就是端午节了,大家纷纷开始准备过节的东西,就连沿街的各种商铺也打出了优惠让利的旗号。相思点算东西买得也差不多了,正打算打道回家时路过一家布店,突然想起前两天下了场大雨把屋顶打坏了,傅义在修屋顶时把衣服挂坏了。她这才注意到,傅义换洗的就只有那两套衣裳,常常是坏了也不管将就着穿。想到这儿相思不自觉地踏入一家布行。
“姑娘,买布啊?您随意看啊!今天小店大酬宾,各种各样的花布种类繁多,一定又适合姑娘您的!”见相思进来,布行老板就殷勤的招呼。相思则是走马观花似的看着格式布料,然后在一块浅褐色布料前躇足。
老板见相思似乎喜欢这块布,连忙在旁边敲边鼓,“姑娘好眼光啊,马上换季了,这块布料透气耐磨还洗汗,用来做夏装最何时不过的。”
“真的吗?”相思细细摩挲布料,质地还不错,挺柔软的,颜色也好看,干净清爽,“多少钱?”
“二两银子一匹。”老板升出两根指头。
相思一听,摇了摇头,“太贵了,最多给你八钱。”
老板哑然失笑,“姑娘,你也太狠了吧?我这块布进价也要一两五钱一匹,您不能让我赔本不是啊?您瞧瞧这质地,这可是好货色啊!”
相思不为所动,“货色差我就不要了,两人各退一步,我出一两二钱,你再给我扯两米白棉布。”
“姑娘,再加点成不成?”老板露出可怜的表情。
“没有加,就是这个价钱了,不然我就不买了。”说着提起篮子作势要走。
“得、得、得,我卖您了行不行?”老板一脸无奈地叫住相思,“咱们就当是交各朋友吧,今天我的生意还没开张,和您这么漂亮的姑娘做生意,亏点也值啊!”边说边帮相思量白棉布,仔细包好。
“老板,做生意可不兴说这个‘亏’字,您可是要生意兴隆啊!”相思脸上扬满甜甜的笑。
“借您吉言啊!”老板把包好的白布和褐布递给相思,“姑娘,您的布。”
相思没有急着接,只是指了指一块深褐色的布料说,“老板,你送三尺那块布给我做下脚料吧。”
“姑娘,你在和我开玩笑吧?那块布可比您买的这块还贵啦,您不是成心拿我开涮啊!”老板叫道。
“谁有功夫和你开玩笑,我帮你买了这么多布,你送我一些下脚料又怎样?真是个抠老板,要是你不送啊,这些布我都不要了!”相思出语威胁。
不要了?这布都裁下来了,不要,那叫他怎么办?“算了,算了,今天就算我遇到会算计的主儿了,我这就给您裁去!”
“这还差不多,你可别短我的布啊!”
没多久相思就满载而归地从布行里出来,边走还边说:“老板啊,下回我要买布一定再光顾你!”
“谢谢姑娘啊,以后您可要多多照顾小店啊!”
相思看着手中的布料暗想,这些布加起来至多一两银子,她可没让那老板亏本,只是让他少赚些罢了。家中也有许多布行,管理布行的四哥也常常教她如何看布料,布料的好坏她用手一摸就能猜出个七八成来,想宰她?没那么容易。
就在相思得意洋洋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
“杜姑娘好厉害啊!”
相思回头一看,“啊,是周大人啊,真是巧啊!”相思笑盈盈地看着周则司。
周则司顺手接过相思手中的篮子为她分担,“想不到堂堂洛阳首富的杜家千金也会在市井之中与小商小贩讨价还价啊!”
相思惊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傅义告诉我的。”
他与五哥同朝为官,会不会……
仿佛是看出相思的心思,周则司保证道:“杜姑娘请放心,在下答应过傅义,绝不向李杜两家透露杜小姐的下落。”
还好还好,相思松了口气,随即微笑地问:“周大人怎么会来市集上呢?”
“我刚刚到东市的文宝斋买笔,路过这里就遇见杜姑娘了。”周则司看见相思手中已经包裹好的布料,猜测道,“给傅义买的?”
“啊,前两天我见他衣裳坏了,眼看就要换季,我就……”哎呀,本来就是挺简单的事,怎么解释起来就变得这么暧昧。
周则司倒只是点了点头,没作其他评论,反是相思越发觉得不自然。
周则司玩心突起,嘴角浮起算计的笑容,对相思说:“杜姑娘,我知道傅义的一些挺有趣的事儿你要不要听啊?”
傅义也有有趣的事?相思提起兴趣,“想听,你告诉我啊!”
“好的,附耳过来……”
“噗呲……”
傅义看着已经是第三次笑出声的相思,皱眉地放下筷子,“你到底在乐什么?饭都喷出来了。”
“没什么没什么。”相思看了眼傅义刚毅的脸颊,忍不住又笑了。
这丫头怎么回事?傅义的眉头越皱越深,“今天你怎么会跟姓周的在一起?”
“在集市上遇到的。”相思埋头继续吃饭,真是想不到啊,傅义这么心细如发居然也会……
“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周大人只是看我拿着很多东西就来帮忙。”
吃完饭后,相思把剩菜剩饭收拾一下,把碗碟收入木盆中端到院子旁的井旁洗碗,傅义则是擦拭桌子,打扫厅房。这样的模式在他俩之间已经成为习惯,每当看到相思在院子里洗碗的身影傅义脸上都会浮起满足的笑容,有时候他真想就这样一直下去,不要改变。
相思把洗好的碗放回柜子里,相思走回厅房,发现桌子上放着一碗东西,灯光昏暗,她看不清碗中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问坐在一旁的傅义。
傅义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尖,“你不是说你喜欢吃红豆粥,今天有个卖红豆的老头路过门口,我就买了些。说是刚摘的新豆,所以熬得特别黏,你吃吧!”
相思扶着装着红豆粥的青花碗,碗中的红豆粥已经凉了,可她心里却如同沸腾的开水一般,感动像潮涌一般,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相思舀了一勺红豆粥送入口中,那一丝丝的甜让她感动得抽噎,“好……好吃……”
听到相思哽咽的声音傅义发现蹊跷,蹲到相思跟前仰望相思的脸庞,“你、你哭啦?喂,你别吓我啊,不用这么感动吧?不过是碗红豆粥罢了!”
相思突如其来的眼泪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的确预计相思会挺感动,但会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却在他意料之外。毕竟在他的印象中,相思是个特别坚强的女孩,就连面临生死之际都没有示弱,唯一一次因为思乡而掉眼泪也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却是毫无顾及地掉眼泪却真让他慌了。他手忙脚乱地为她擦眼泪,“相思,别哭了,别、别哭了……”平时的舌璨莲花不再,现在他觉得舌头有些不听使唤。
相思的情绪渐渐平稳,红红的大眼看着傅义说:“你、你知道吗?今天其实是我生日,每年的今天我娘都会亲手为我做一碗红豆粥,想不到、想不到我在这儿也能吃到红豆粥……谢谢你,傅义……”
傅义心疼地轻轻抱过相思,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相思,我答应你,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每年都为你做红豆粥。”
“你、你不骗我?”相思抹了抹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傅义。
傅义失笑,“不过一碗红豆粥而已,用得着骗你吗?”
相思倒是很认真,“如、如果,我变得又老又丑,你还愿意帮我煮吗?”
“你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啊……”口无遮拦的傅义被相思用力踩了一脚,连忙道,“好、好、好,到那时我就尽量不看你的尊容,即使看到了也忍住不吐帮你做红豆粥,好不好?”
“那如果我牙齿都掉光了,全身动不了了呢?”
“用得着这样咒自己吗……行,到那时我就做红豆水,用装酒的漏斗塞在你嘴里灌给你吃。”
“那……那如果我嫁人了呢?”相思偷偷看他的表情。
傅义一愣,随即又扬起笑容,“这还不好办,我半夜爬到你家里,敲昏你家相公,然后拿刀威胁你一定吃完红豆粥,到时你可别告官啊!”傅义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阴险地奸笑。
“噗,哪有人像你这样啊!”相思终于破涕为笑。
傅义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谁叫我答应你了呢,为完成承诺我只有不择手段了。”
相思笑容渐渐平息,定定地看着傅义,“谢谢你,傅义!”
傅义摸了摸相思的头,他自己都没发现,渐渐的,相思的一颦一笑在他心中已越来越重要。
相思抱着手中做好的衣裳在傅义门口徘徊着,咬着下唇犹豫怎么送给他。女孩子主动给男子裁衣会不会让人觉得太轻浮啦?可是衣裳做都做好了总不能不送吧,更何况那天他不是帮她做了红豆粥,这就当是回礼好了,而且布料针线的钱都是他的,她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没什么的。
天人交战一番后相思鼓起涌起敲响傅义的房门,“傅义,你在干吗?”
“在洗澡,要一起吗?”房里传来傅义慵懒的声音。
就知道占她便宜,虽然知道他是开玩笑而已但她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我、我只是告诉你我今天买的那些粽子我已经热好了,大过节的,你洗好了出来吃啊!”
“知道了,你先吃吧!”
唉,真是没用。相思瞪着手中的衣裳,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傅义天天都要在书房里看书写东西,干脆放到书房里好了。
想着,相思便望傅义书房里跑。
一进书房相思有些小小的惊讶,原以为所谓的书房不过是堆放书本的地方,却想不到傅义的书房竟有模有样,对门的墙壁放置的是一架书柜,上面分门别类地放置着各种书籍,史书、兵书、医书、游记应有尽有,而最多的则是各种相马的书籍。宽敞的案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左边放着一摞书信,右边则放着一些画轴、书简。
左右两面墙上挂着一些字画,有水墨,也有工笔,而且是清一色的奔马,形神兼备。字则是龙飞凤舞的草书,苍劲有力,一气呵成,颇有功底。相思心中对傅义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原以为他是一个靠身手吃饭的细作,对于这样风花雪月的东西不怎么可能有所造诣。可他的确是名副其实的文武双全,想着,相思嘴角竟然扬起笑容。
不想多作停留,相思把衣裳放在案桌上。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转身离开时袖口把桌上的一个画轴带到地上。相思下意识地拣起,却发现这个发现这个画轴有些眼熟。
啊,这不就是傅义的那幅“春宫图”吗?相思连忙把画轴丢回案桌上,小脸红得如火烧一般。虽然画轴是丢开了,可心里的好奇像小虫子一样爬得她心里痒痒的。看一看也没什么,反正也没人知道,她也没看过传说中的“春宫图”,心里好奇渐渐压过害羞。
相思抬头望四周,确定无人后,手微微颤抖地解开缚画的红绳。
“唰……”画倏地展开。
相思惊呆了。
根本不是什么春宫图,画中是个美丽的工笔女子,而那个女子——是她!
相思脑海有一瞬间空白,一时无法消化所得的信息。原来他一直随身带着她的画像,这是他画的吗?这时她发现画的右上角有一行小楷——“不犯相思怎生愁”,是他的笔迹,是他的笔迹!相思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兴奋,她只知道这幅画至少在他身旁至少三个月了,所以他从三个月前……
哈,他也喜欢她!
“也”?相思心头一震,猛然明了自己今日朦胧反复的感情,心中有了领悟她反而松了口气。
“相思,粽子放哪儿啊?”外面传来傅义的声音。
“在盘子里!”相思连忙把画卷好,放回原处,把放在桌子上的衣裳抱到怀中。
她要亲自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