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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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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绽放在霜月里的花朵颜色总是带了一丝遮掩不去的苍白，它们迎着初冬已然凛冽的寒风傲然立在枝头，散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光彩。
有水组成的绳索在空中肆意地飞舞，女孩一袭水渍斑驳的白色狩衣在风中猎猎飘摆，显得更加单薄。
「这样可是不行的，柚罗。」龙二背倚在一棵秃了枝桠的老树上，伸手收回了式神，脚下干枯的落叶不时发出筋脉碎裂的脆响，「你的才能难道只有这么一点了么？」
他抄手看着柚罗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身上的狩衣被周围的树枝划破了许多口子，有的甚至割破了衣料下面的皮肤，留下骇人的伤口。
如果才能不能发挥出来，可是无法在本家生存下去的啊，柚罗。
龙二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在远方的山峦背后隐匿了行迹，只依稀留下了些许的霞光，映着他们所在的山谷一片血一般的红。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龙二起身，率先向着山下走去，「柚罗，我们……」
「等……等一下，龙二哥哥，」柚罗双手支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上聚集了大量水汽的空气，「我还想，我还想再试一次！」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得让龙二有一瞬间的愣怔，「可以吗，龙二哥哥？」
龙二沉默，良久，回过神，低下头，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带着些许狡黠的表情，「好啊，那么，你准备好了么，柚罗？」
「本家可不需要没有才能的人，如果花开院柚罗仍然无法发挥出才能，她的位置就应该让其他更有才能的人代替。」说话的是花开院分家井户吕流的灰吾，他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镶着金丝边的眼镜，端起茶杯掩饰住不断上扬的嘴角，「我儿子就是个很好的人选。」
「不行！」龙二毫不犹豫的否决，「柚罗在那件事之前表现出的才能可是远远超过了我，而且，她现在只是……」
「二十七代目，」花开院灰吾高声打断他，并不理会龙二的反驳，「您认为呢？」
「井户吕流！你……」
龙二还想再为柚罗说些什么，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好了，龙二。」
「二十七代目……」龙二有些不甘，看了看坐在主位上的二十七代目秀元，撇过头切了一声，悻悻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关于这件事，」秀元清了清嗓子，「首先，柚罗现在并没有表现出能够成为优秀阴阳师的潜质，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听到这句话，花开院灰吾的嘴角明显又上挑了一分，看着龙二的眼神也带上了一丝轻蔑的意味。
「但是，」秀元接着说，「她在那之前所展现的才能，也是我们有目共睹的。」说到这里的时候吗，他抬眼看了看屋子里反应不一的众人，大多数分家的眼神中有的只是漠然。
说到底，经历了一千多年家族兴衰的沉淀，花开院的族人已经看遍了人世间的种种花开花落，明白如果对每一件事都投入感情只会不断地受到伤害，所以几乎每个族人都有着天生的冷漠性子，对于这些不关己的琐事并不关心。
花开院秀元停顿了一下，抿了一口茶。「所以，我决定……」
花开院本家的主屋里一片沉默，龙二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等待着二十七代目对妹妹最后的宣判。
「如果她在接下来的半年内仍然无法向众人展示出她应有的才能，就只能将她送至分家抚养。」说完，他就起身，向着旁边的内室走去。「就这样吧。」
「二十七代目。」龙二叫住他。
秀元并没有停住脚步，只是缓缓地说，「现在京都的八个封印力量正在逐步衰弱，花开院家的当务之急是怎样加固这些十三代目留下的封印，保护京都的安全。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他说着微微顿了顿，「龙二，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分家的当家们纷纷起身准备离去，跟随父亲一起参加这次会议的花开院魔魅流在经过龙二身边的时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也离开了，留下他一人站在那里，偌大的主屋瞬时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龙二低垂了头，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指甲几乎陷进手心里。
这时，从门外探进一个小脑袋，柚罗看着自己的兄长，怯怯地唤了一声，「龙二哥哥。」
龙二回过神，偏头切了一声，走到门边的时候顺手摸了摸她的头，把她原本柔顺的短发揉弄毛茸茸的一团。没有说什么，也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放心吧，柚罗，我一定不会让你离开本家的。
已是华灯初上的时节，月华映在灯火辉煌的京都城里显出些许的黯淡，在这座位于京都城郊的山谷里月光却是一片烁烁的银白。
「式神，饿狼。」
龙二背对着月光，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竹筒，打开竹筒盖子的刹那有飞舞的水流从他的手中的竹筒里咆哮着喷薄而出，在他的身前交汇，形成一只巨大的狼形野兽。
饿狼咆哮着向站在龙二对面的柚罗袭去，由水组成的张开的大嘴里中獠牙清晰可见，所过之处留下一片浅色的水迹。
柚罗从袖口里用两只手指夹出自己的式神符纸，眼睛死死地盯住饿狼，左脚迈出一步稳住身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吾之式神文曲，化为吾身之力量。」
话音刚落，柚罗手中小小的纸片便开始发出淡淡的红色光晕，如同凤凰飞过落下的火红的翎羽，在熊熊烈火中涅槃焕发出重生的光彩。
龙二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心中竟油然生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祈盼，他看着那光芒愈来愈大，直到将整个山谷笼罩在一片朦胧的亮色之中。
但是，过了半晌，待到光芒褪去，被唤作文曲的式神却没有出现在二人面前。
龙二上前几步，将趴伏在地上的饿狼收回怀中。清冷的月光映着对面女孩子的小脸一片惨淡的白。
柚罗的力气耗尽，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一身狼狈。她的手指紧紧地握住狩衣破了口子的衣袂，将白色的布料揉出一团褶皱。
她低垂着头，语气里有难掩的失望，「又失败了。」
龙二朝她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不是有进步了么。」这样说着的时候，他的眉头却依旧像往常那样紧紧地皱着，「回去了。」
他起身，正准备离去，却感到衣角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拽住。
「龙二哥哥，」柚罗依旧低着头，拽住龙二衣角的手微微地颤抖着，「我，我还有可能成为优秀的阴阳师么？」
龙二看着自己的妹妹，感觉心中前所未有的复杂。他知道那件事对柚罗的影响太大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助柚罗摆脱它的阴影。
正如二十七代目从小教导他们所说的，妖怪是绝对的黑，而阴阳师是白，白对黑产生了畏惧，就会被黑暗所吞噬。
即使是像柚罗这样拥有强大才能的人，如果对妖怪存有畏惧之心，也是无法成为阴阳师的，甚至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纵然心中也在犹豫不决，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柚罗是有才能的孩子，」不习惯微笑的脸上扯出一个有些僵硬而牵强的笑容，这时候月亮被浮走的云层遮掩起来，龙二脸上这个勉强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被隐没在一片化不开的夜色之中，「一定能成为优秀的阴阳师的。」
>>>「贰」
「柚罗，快逃！」
凄厉的女声带着无法言说的惊恐，恍惚间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把仍旧呆滞的自己奋力地向外推去。
不知火骤起。
火光映得房间里一片触目惊心的通红，有尖锐的笑声从肆意蔓延的火海深处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站在火海中心的男人一袭白色的狩衣被火舌燎得焦了大半，衣摆已经微微卷曲了起来，神色却镇定得一如往常。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极为熟悉的东西就要脱口而出，柚罗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男人从衣襟中掏出一迭符纸向空中撒去，符纸仿佛有灵性一般浮在半空中，围绕出一个圆形的阵，散发着荧荧的幽光。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男人双手合十，眼睛微微阖着，置身火海依旧安之若素，口中默默念着九字箴言。
随着男人的话音消失在流窜的火苗之中，符纸形成的圆阵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太极八卦的图案，阴与阳的完美结合，交织在火焰的上空，快速的旋转起来。
那个八卦阵越来越大，被它光芒的中心所笼罩住的地方渐渐地显出一个巨大可怖的灰色影子。
柚罗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但是身体却像是被许多双异常有力的手死死地压制住，分毫也动弹不得。
这时候那个男人忽然回过头来，带着血污的脸上甚至有着些许从容的笑意。他的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柚罗认得那是之前将她推出房间的人。
他们就那样站在火的包围圈中，透过跳动的火苗向着她微笑，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与无畏，但更多的是一种熟悉的温暖，一种熟悉到令人发指的温暖，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又倏忽消失不见，咫尺便是天涯。
那两个人似乎对她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说。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鬼火几乎燃尽了所有她所珍视的东西以及渴求的真相。
两个人终究转过了身去，无论柚罗怎样努力也再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在这一瞬间柚罗忽然感觉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空，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片持续燃烧的火海。
原先被八卦阵的光芒笼罩住的那个灰色影子逐渐清晰起来，一个有着巨大头颅的妖怪的轮廓慢慢地显现了出来。
明明是在那样尘埃飞扬的火场里，柚罗却意外地看清了那个妖怪的模样。
狰狞的青色脸面上两个铜铃大的没有瞳孔的眼窝空洞地睁着，额角一道十字伤疤一直延续到嘴边，巨大的手掌上长了有着长而尖利指甲的手指，更像是野兽用来撕扯猎物的厉爪，此时正在胡乱地挥舞着。
妖怪通身浴满了不知是谁的鲜血，连原本银白色的长发也沾染上了腥红的血液，几乎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她看到那个妖怪向上裂开的嘴巴里露出巨大的獠牙，笑起来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嘎嘎，阴阳师的小姑娘，」她听到一个粗噶到近乎怪诞的声音，像是失了润滑的轴承艰涩地转动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阴沉而诡异的笑声在之后的年月里成为困扰住她许久的梦魇，「记好了，嘎嘎，吾之名为……」
柚罗看着那个妖怪的嘴巴一张一合，她努力想要听清它说的话，耳朵里却只是充斥着木质的房梁被火焰灼烧断裂发出的「劈啪」声。
她徒劳地伸出手去尝试着抓取什么，掌心里握到的炙热的空气令她由心底产生了一种畏惧与绝望。
柚罗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妖怪渐渐地消失在八卦阵散发出的光芒中，紧接着，高涨的火苗吞噬了一切，连同那有着温暖笑容的男人和女人。
所有，都消失了。
不！——
身体在那一刻似乎终于挣脱了长久以来的束缚，柚罗清楚地听到灵魂的深处有什么正一点点地破碎，瓦解。
痛苦，撕心裂肺。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房门被「嚯——」的一声推开，龙二披着外袍出现在门外。看到的便是从噩梦中惊醒的柚罗，她的呼吸仍旧很不平稳，额头上冒出的细密的汗珠将短发沾湿，黏腻地贴在脸颊上。
在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确认了她并无大碍之后，龙二抄手倚在门框上，即使内心里有千般万般想说的话，神色却又恢复了以往的不耐，他撇撇嘴，最终只是说，「切，又做噩梦了啊。」
柚罗回过头，逆着月光看不清龙二此时微小的表情变化，「龙二哥哥……」
「早些休息吧，」龙二掩着嘴打了个哈欠，伸手掩上了房门，声音消失在夜晚清冷的庭院中，「明早还要继续修行。」
一切又重归静谧，柚罗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用被褥将自己整个掩藏起来，那熟悉而恐怖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挥之不去。
月光洒在寂静的院落里，像是无数个相似的夜晚一般，苍白得可怕。
龙二微眯着眼看着院子中那一抹清冷的月光，拳头暗暗握紧。他最后看了一眼柚罗所在的房间，然后大踏步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既然说过会让你继续留在本家，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实践我的诺言。所以，放心的安睡吧，柚罗。
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要妄想欺负你。
因为你可是这世上与我有着最相似血缘的人，我唯一的，亲妹妹啊。
>>>「叁」
「柚罗，意志力再集中一点！」龙二倚在布满青苔和植物枯藤的鸟居的石柱上，看着独自在一旁努力练习的柚罗。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花开院本家后山上的一处破旧的神社，因为是难得的清净之处，所以花开院的门人们经常来这里苦行。
柚罗将自己全部的式神从袖袋里一一拿出来，一个一个地试着召唤它们。但是式神是不会听从没有才能的人的召唤的，即使是已经认定的主人，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力也无法解除他们的封印，甚至有可能被反噬。
龙二抬起头看了看天，今天一早他就和柚罗两人来到这里修行，现在已经将近晌午，兄妹二人都是粒米未进。
事实上自从在族会上被告知如果半年之内柚罗没有展示出她应有的才能的话就会被送到分家抚养之后，两人就一直持续着这样的生活。然而随着约定期限的一步步临近，柚罗的训练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龙二有些烦躁地跺跺脚，看了看仍在努力练习的柚罗，她小小的身体因为耗费了太多体力有些脱力地颤抖着，汗水浸透了雪白的狩衣。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没有发生那件事之前柚罗的模样，那时候的她作为花开院家被看好的程度仅次于魔魅流的新一辈阴阳师每天跟着父母学习阴阳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扑过来，扬起的小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恐怕是柚罗过得最快乐的几年了，然而一切都在刹那间灰飞烟灭。那个被不知火焚烧的夜晚，即使是后来才赶到的他在回想起来的时候都感到心有余悸，更何况亲身经历全过程的柚罗？
从那以后，笑容就在柚罗稚嫩的脸颊上绝迹了。
龙二皱紧了眉，终于在柚罗又一次召唤失败后走过去制止住还想要继续努力尝试的柚罗。「够了，柚罗。」
龙二的力气很大，让柚罗感到有些疼痛，她看向龙二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目光里充满疑惑，「龙二哥哥？」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龙二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于是放开手，语气缓和下来，「你也累了吧，我们回去吧。」
柚罗依旧有些搞不清状况，但是身体的确已经到达了极限，于是顺从的点点头，从地上捡起封印着式神的符纸，乖乖跟上龙二的步伐。
龙二偏过头看着柚罗紧跟过来的身影，眼睛里有一抹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我虽然真的很想让你留在本家，柚罗，但如果那是以你的快乐为代价，就并不是我所期望的了。
龙二心里胡乱想着，脚下已经迈下了鸟居前的最后一级台阶。
忽然，一股强烈的妖怪的气息袭来，龙二暗道不好，花开院家的周围都被族人设下了严密的结界，普通等级的妖怪根本无法进入，能够如此轻易闯到这里的妖怪，一定是个大妖怪。
「啊——」
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柚罗！——」龙二果断地转过身跑到神社所在的平台上。
当看到平台上的情景时，龙二禁不住怔在了原地——
站在平台中央离柚罗很近的地方笑容可怖的妖怪，正是将不知火引到花开院本家来，杀害了龙二和柚罗双亲的大妖怪——「般若」。
转瞬间龙二已经有所反应，他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将柚罗护在身后，这样一来就拉近了自己与般若间的距离。上次在火场的时候因为烟尘所以并没有看清般若的长相，刚才他也只是凭借它的气息认出来它，而现在，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它，般若那张长有刀疤的脸显得更加狰狞。
没有迟疑地伸手从怀中掏出封印着式神的竹筒，龙二打开盖子，名为饿狼的式神便咆哮着冲了出来，向着般若的脖颈处扑过去。
般若「嘎嘎」地笑着，伸出长满尖利指甲的大掌毫不费力地将饿狼挥到一边，声音同上次一般粗哑，「嘎嘎！阴阳师的小子，你就只有这么点的才能吗？」般若凑近过来，没有瞳孔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龙二身后的柚罗，「和你的妹妹比起来还真是天差地别啊！嘎嘎！吃了那孩子的肉，一定能让我的修为大幅提升吧，嘎嘎！」
龙二咬紧牙关，护着身后的柚罗慢慢向后退去。从最初的那一声尖叫之后柚罗就再没有发出声响，从抓紧他手臂不停颤抖的小手上龙二可以轻易感受到她对般若那股刻骨的恐惧。
一定，一定会保护好她！
龙二迅速想着对策，眼角余光瞟到不远处正挣扎着爬起来的饿狼，忽然眼前一亮。
即使是还未全部完成的招数，此时此刻也只有拼死试一试了。
这样想着，龙二从怀里掏出其余的两个竹筒，把盖子全部打开。由水组成的式神迅速聚集成人型，扑过去与般若缠斗起来。
般若眯了眯那铜铃大小的眼睛，像刚刚那样伸出巨大的手掌想要将龙二的式神打到一旁。但这一次并没有成功，它的身体触碰到式神的地方都想起一阵「滋啦啦」的声响，皮肉像是被浓硫酸腐蚀一样冒着白烟。
龙二勾起嘴角，小声的念着阴阳术的咒语。狂言是剧毒型的式神，与它打斗的妖怪都会被它的毒液侵蚀血肉。
般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它不再恋战，鼓起全身的肌肉将力量汇聚到手臂一掌将狂言打了出去。
龙二像是早已预料到一般并不感到惊慌，空中念念有词。
般若以为他放弃了挣扎，于是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过来。
就在这时，龙二猛地睁大眼睛，刚刚与狂言一起被放出来的式神在般若被狂言绊住的时候已经成功与饿狼融合在一起，龙二深处两根手指立在嘴边，这样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
「式神融合，仰言！」
大朵大朵由水组成的莲花随着龙二的一声高和浮现在空地上方，漂浮着的白色花朵随着乍起的微风左右摇摆着。代表着光明的绝对的白，只有这白石才可以将属于妖怪的黑完全吞噬。
趁着般若观察新出现的式神的时候，龙二抓紧时机一声令下，立在唇边的手指猛地指向不远处的般若，「金生水之花！」
只见白色的花朵得到了主人的号召纷纷向般若袭去，般若巨大的身躯被花朵团团围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嘎嘎，阴阳师的小子，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能耐嘛。嘎嘎，不过……」般若怪笑着，似乎对身处的劣势毫不在意，它晃了晃巨大的身子，忽然仰天长啸一声，周身萦绕的妖气瞬间膨胀了几倍，化作实体的妖气瞬间将包围在身边的仰言全部震得粉碎，「……也就到此为止了。」
龙二身形一顿，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般若抓住衣领提了起来，他的呼吸顿时艰涩起来。
切，失败了啊……
脖子被般若巨大的手掌死死地掐住，缺氧的大脑意识正在逐渐地流失，龙二咬紧了牙关，努力偏头向着柚罗的方向用尽全力大喊道：
「柚罗，快跑！」
>>>「肆」
柚罗，快跑！
快跑！
跑！
……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再把我一个人推出来！
柚罗无助地捂住耳朵，龙二刚才的喊声唤醒了一直以来纠缠着她的梦魇。母亲大人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这样。
柚罗，快跑！
双脚不听使唤地想要向后退去，但是意志却又阻止了这样的念头。柚罗僵在原地，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
不可以，不能跑。
如果自己跑了，就会像上次那样，像失去父母那样失去龙二哥哥。不可以，一定，一定要做点什么，这一次，一定要从般若手中救出龙二哥哥！
柚罗用颤抖的手指从袖口里拿出式神的符纸。
不管能不能成功放出式神，也要试一试，即使是失败了，也要拼尽全力去尝试。龙二哥哥刚才不也是在拼死战斗着么？怎么可以只让哥哥一个人冒险！
柚罗定下心神，抬起头，直视般若那没有瞳仁的眼睛，目光坚定。她稳住身形，她闭上眼，用两只手指夹住符纸。
龙二哥哥曾经说过，她是有可能成为优秀阴阳师的，有才能的人，所以，她一定可以——
「式神——」
猛地睁开眼，不再畏惧地看着眼前巨大的妖怪。
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
「——破军！」
龙二已经将近空白的大脑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柚罗她……
破军。
以历代当主魂魄组成的式神，是花开院家力量最为强大的式神，没有之一。即使是身为现任当主的二十七代目秀元，他们的祖父也没有能力召唤出来。
刹那之间，一阵强烈的白光从身后的某一点猛地迸发出来。
「柚，柚罗……」
龙二感到一阵晕眩，头脑中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身子一轻，摆脱束缚的身体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因为长时间的缺氧龙二的视野里一片模糊，他摸索着扶着额头坐起来。等到视力稍微恢复了一些后立刻向身后看去。只见柚罗双腿分开站立着，仍旧保持着召唤式神时的模样，只是有些震颤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震撼。
看到她没事，龙二微微放下心来。转过身去看前方的般若。
只见十几个身着狩衣，戴着乌帽，只剩下骨架的历代当家已经将般若团团围住，他们口中吟诵着咒文，阴阳术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几乎掩盖住般若那强大的妖气。那样的场面令龙二感到动弹不得。
他们吟诵的速度越来越快，白光形成白色的锁链将被定住的般若牢牢绑住，然后，一个尚有肉身的年轻当主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低喊了一声，「灭！」将符纸向般若掷去。
那张小小的符纸脱离了男子的手以后就像一把利剑一般直直地向般若飞去，将它那巨大的身子向后推去。就连般若这样的大妖怪似乎也无法对抗那符纸带有的力量，它的四肢徒劳地挣扎了几下，被推进后面神社旁一个小小的佛龛里。
般若几声意味不明的嘶吼夹杂在风中传来，身影消失在佛龛里。佛龛的纸门旋即「啪」地阖上，符纸牢牢地贴在门缝上。
直到连刚刚被风卷起的落叶都飘飘摇摇地落下来，龙二才意识到，般若已经被封印了。
身后传来「嘭」的一声闷响，龙二连忙爬起来，跑到倒下的柚罗身边。
柚罗的脸色因为力量消耗过度而显得十分苍白，龙二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直到现在他才清醒地意识到柚罗刚刚成功召唤出了破军，那个传言中花开院家最强大的式神，这就意味着，柚罗可以理所应当地留在本家了。
柚罗她，成功了。
「你们是花开院家的后人吧。」
忽然出现的男声让龙二怔了一下，然后就看到那个随着破军一起出现的年轻男子地正笑盈盈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龙二从刚才就意识到，能够有能力在死去数百年后被召唤仍能保持肉身的当主，花开院历史上似乎只有一人——
「十，十三代目……」
男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蝙蝠扇，「啪」地打开遮住半张脸颊，却无法掩饰眼角眉梢的笑意，「呀，真的是呢，没想到还能认得出我。」
龙二迟疑了一下，还是说，「谢谢您，救了我们。」
十三代目秀元走进他们，「我也很惊讶呢，」他伸手摸了摸柚罗的短发，「竟然会在沉睡几百年后被这么小的孩子召唤，真是有才能的晚辈呢。」
龙二抿抿唇，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一时没有答话。
十三代目秀元看他这幅样子，像是看出什么似的，仍是用蝙蝠扇掩着唇笑，「我刚才稍稍看了下这孩子的记忆，真是令人悲伤的经历啊。」
龙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听十三代目秀元继续说道，「不过，刚才这孩子召唤破军耗费了过多的能力，恐怕再醒来的时候，会把这前前后后的一切全部忘记吧。」
「全部……忘记？」龙二惊讶地重复道，一时忘记了刚才想说的话。
「嗯，那样的话，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十三代目秀元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润。
龙二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
「正因如此，为了不让她想起这些事，将破军成功召唤出来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
龙二看了看依旧没有意识的柚罗，迟疑了一下，只要能让柚罗快乐地生活下去，「……是，我会的。」
有细碎的风将他的声音吹散在空气里，在时光中凿刻出不朽的印记。
霜月的花终于绽放在了枝头，那一瞬间所绽放出的夺目光彩他会用一生去铭记。
龙二将柚罗背在身后，风将他额前的碎发拂得有些凌乱。他偏头看着柚罗安稳的睡颜，心里默默地立下誓言：无论发生什么，柚罗，只要你能快乐的生活着，我都会衷心地为你高兴。无论遇到怎样的危险，我都会拼上我的性命去保护你。
因为这是我答应过你的。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欺负你，欺骗你。更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这是我与你之间的，妄言之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