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希的账本》淡墨未干

3、第三笔账 路过黑店（一）

　　南希站在佣兵工会的公告栏前，一边眯着眼睛在上百条信息中寻找路过伯里克利的护送任务，一边连踢带踹地挡住企图挤到他前面的人。

　　她刚刚注册了佣兵，现在想要接个顺路的任务在路上给自己赚点学费。

　　公告栏每十分钟刷新一次，每个任务都有时间和名额限制，看到合适的好任务要立刻去服务窗口领取。而每个服务窗口前都排着十米开外的队伍，没人能保证轮到你的时候，那个任务会不会已经被人抢走了。

　　公告栏突然闪过一片白光，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等白光消失后，上面的所有信息都被刷新了，南希从最后一条任务开始快速浏览，3秒钟后，拔腿就向着看起来人最少的服务窗口前冲去。她挑中了一个四星级的护送任务，代号4A2709，目的地就是伯里克利，而雇佣的人数只有40人。排在队伍里，看着前面的人头，南希只有祈祷大家都是从最前面开始看的。

　　而事实证明聪明人不止她一个，在等了快两刻钟后，南希眼睁睁地看着站在她前面的那个穿着紫色武士服，梳着马尾的美女下巴一抬，干脆利落地对着登记人员说出“4A2709”这个数字，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例行公事地核对然后问话，“去伯里克利的护送任务？个人还是团队？参伙还是全包”“闪金佣兵团，全包。”“请出示佣兵团的团章和您的佣兵证，哦，好的，以您的权限可以接这个任务”工作人员轻轻地点了下头，然后用右手打了一个响指，南希瞪着琥珀色的大眼睛，看到一个纸飞机从他身后疾驰而来，然后乖巧的停在了他的右手边，顿时被这手给震住了，连先前因为要接的任务被抢的愤怒都忘记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对魔法和精神力的要求绝对不低，看来佣兵工会

　　“请收好，这是雇主资料和任务的具体信息。”工作人员熟练的把纸飞机拆开，然后递给了闪金佣兵团的美女。美女礼貌地道谢后毫不停留，转身就朝着佣兵工会的大门走去。

　　“下一个！”工作人员喊道，“请问你要接的任务是？”

　　“对不起，”回过神来的南希沮丧地说，“我要接的任务已经被人接了。”说完也转身离开了，打算出门吃顿饭然后再接着回来挑任务。

　　南希两手插兜在木木镇的街道上闲逛，走着走着突然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气从前方传来。她顺着香气抬头看去，一个装修在整个木木镇里都显得很高档的三层酒楼映入她的眼帘，同时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着门口走去。

　　南希站在酒楼的门口仰望着刻着“闻香停步”的招牌，整个酒店都采用木质结构，不过与那油腻腻的佣兵酒吧完全不一样，每一块木板都被仔细地打磨光滑，该刻花纹的地方刻花纹，该有浮雕的位置有浮雕。酒店的大门是用整块紫桐木雕成的，上面繁复的花纹似乎凝聚着古朴的气息，但是被大叔锻炼得极为敏感的元素感知力告诉南希那层层叠叠的花纹中绝对隐藏着不下一个魔法阵。

　　南希的神色很是犹豫，内心很是纠结。这饭店虽然高档了点不过比起从拜伦那里敲诈来的钱还是小意思，足够她奢侈一下。但是，去拉脱维亚时的学费，食宿费本来就不够，自己万一真的交不起学费了该咋办？嗯，可是，南希咽了咽口水，这香味还真是把她的馋虫勾出来了。呜~好纠结啊！

　　半分钟后想起来离开家后风餐露宿的半个多月，南希捏捏小拳头，心想：“算了，不花钱哪来赚钱的动力呢？我还非吃不可了！”然后一脸壮烈就义的表情毅然决然地迈步走向酒店的大门。

　　这时，一个披着红袍的醉鬼被两个仆从扶着，正要从酒店里出来，南希皱了皱眉，让开路等他们先过。醉鬼刚出了酒店的雕花木门就弯腰开始呕起来，他的一个仆人一边紧张地拍着他的后背，一边喃喃地说：“这都吐了几回了，胃里早就没东西了，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怎么就止不住了呢？”话音刚落，只见另一个仆人开始念念有词地施展光明魔法。

　　南希看着那人手上越来越亮的光球，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心想：“光明魔法治疗外伤效果显著，不过可没听说连醉酒都能治。

　　红袍醉鬼沐浴在柔和的白光下竟然真的渐渐止住了呕吐，他喘了口气，直起腰，单手指天，绣着金边的红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脸圣洁的呐喊：“我手中的火把使前方的黑暗都与我为敌！”喊完不到一秒，就又迅速弯下腰开始吐胆汁。

　　人声嘈杂的街道在那一刻安静了数秒，不管是长刀染血的佣兵，还是热情叫卖的小贩，都以一种看傻×的表情看着他，就连他的两个仆人都一脸地“真不想承认我认识他”的表情。

　　随后有人开始爆笑，醉鬼的两个仆人很想把自己正在孜孜不倦吐胆汁的主子从街边拉走，可惜，面对他强大的呕吐惯性，只能无奈地陪着他站在街边被人围观。

　　刚刚站在边上看热闹的南希却有些表情恍惚，因为那句听起来很是装BI的话。

　　那时候，大叔很喜欢坐在后院的林子里，喝着那些苦的让南希无法忍受的叫做“茶”的饮料。后院的林子里只种了一种树，开着粉红的花，大叔叫它桃树，但现在南希知道它其实叫粉鸾。

　　粉红的花瓣铺陈在大叔淡青色的衣摆和纯黑的长发上，林风一吹，便毫无阻力地滑走，与此同时，又有更多的花瓣随风飘落，打着旋，带着午后阳光特有的温暖，在林中下一场烂漫到极点的花雨。

　　南希最耐不住寂寞，让她干坐一个钟头比杀了她还难受。可是，那画面真是太美了。有一天，她去问大叔这么坐着不觉得无聊吗？

　　“在我家乡，有一个很有名的人，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大叔拿起小的能一口喝干的杯子，静静地看着浅绿透明的茶水上面飘着一瓣晃晃悠悠的花瓣，眼神悠远，嘴角含笑，“他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可惜，我不爱酒，只爱茶。只得其中一妙，当真可叹可惜。”说完，大叔就着桃花饮尽了杯中之茶。

　　放下杯子，他温和地看向玩得灰头土脸的南希，把那花树指给她，“至于无聊，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如此，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既然你与此花同心，又何谈寂寞无聊？”

　　南希开始蚊香眼，只要大叔一讲和他家乡有关的话，她就会开始思维混乱。大叔似乎也知道这些话对南希来说太过高深，他看着南希的蚊香眼，眼神中宠溺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也罢，你的世界在这花林之外，本就不须强求。只是，你所学尽为我所传，你的魔法不为世间所容，你的武技无人能够理解，若真出去了，真真福祸堪忧。”

　　听到这里，南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恢复清明，她于大叔身前端坐正色，一瞬间，那气质竟与那眼神寂寞的男子有3分相像，“但是，我还是想出去看看这花林外的世界，而不仅仅是听大叔你给我将那些与之相关的睡前故事。”

　　说到这，南希的脸上满是向往，“你说过无人能渡的摩罗海阻挡了无数人好奇的目光，我想去看看罗卡角上刻着关于它的‘陆止于此，海始于斯’的石碑。

　　你说过，麦吉多人尚武，他们天生勇敢坚韧永不屈服，三百年前，以区区两千人的牺牲让跨海远征的潘菲利大军止步于此。我想去瞧瞧那古老誓言中号称比砖墙设防更难攻破的所谓人墙设防的城市。

　　你说过，世间有神兽名曰‘凤凰’，每隔五百年，她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的祥和和幸福。我想要亲手抚摸她栖息过的梧桐古木。

　　你说过潘菲利之南，有座被称作学院之都的伯利克里城，豪华富丽，又洋溢着无与伦比的学术气息，使其他所有的城市都为之失色，你的好友曾经这样评价，‘假如你未见过它，你是一个笨蛋，假如你见到它而不狂喜，你是一头蠢驴，假如你自愿把它抛弃，你就是一头骆驼。’虽然我不知道大叔你为什么甘愿当一头骆驼，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曾经读书的地方。”

　　“为什么呢？”大叔看着南希失笑，他骤然起身，脸上温和依旧，的眼神中却带着他特有的狷狂，他说，“或许是曾经沧海吧，在那些岁月里，我逛过最精致婉约的园林，也品过最诱人可口的美食，我明白最朴素深邃的道，也诵过最浪漫深情的诗，我读过最悠远深长的历史，也见过最为雄伟壮阔的景致，我学过最博大精深的武，也挥过最温柔缠绵的剑。如此，即使那个城池再豪华富丽又怎么样？即使那个国度再富饶强大又怎么样？会我有所留恋的只有那片我熟悉的星空，我却可能已经永远地失去它了。”

　　南希仰头看着他，深知不能理解他的世界。

　　“然而，”大叔继续说，“我手中火把的光明却让前方所有的黑暗与我为敌。”他温柔地看向南希，“于人世间坚守只有你一人所知的正确是这个世间最寂寞的事情，而十年如一日的小心翼翼的伪装足以让内心最为强大的人崩溃。虽然已经预见到了你未来的艰辛，而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去做正确的事。”

　　回忆渐渐淡去，南希看着仍在孜孜不倦吐着胆汁的醉鬼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亲切。她提步走了过去，拍了拍正在扶着自家主子的仆人说：“兄弟，让让，这事我有办法。”

　　当晚，受红袍醉鬼的邀请，南希终于如愿走进了“闻香停步”的大门。当然对刚走出酒店没多久就又一次进了酒店大门的自家主子，醉鬼的两个仆人很是哀怨。

　　可是，等进门后，南希就傻了。在酒馆一楼，大厅中央摆着20多个木制圆桌，而靠墙的三面则被木雕屏风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间。可这些都没什么，真正让她惊悚的是小间对外那一面挂的“帘子”，那“帘子”是活的藤蔓，每当有人靠近时都会自动向上卷，等人离远时再自己垂下来。看上去很有趣，很雅观，不过只要是知道那植物名字的人绝对会觉得毛骨悚然。它虽然和普通的藤蔓在外表上看起来一模一样，却是每个森林中最让人防不胜防的魔鬼藤，此藤食肉，包括人肉。

　　在默语森林时，南希就被它偷袭过很多次，每一次躲得都是险之又险。“真实做梦都想不到能有人把魔鬼藤训练得这么乖巧听话啊，”南希很感慨，随后又恶劣地想，“如果有人想吃霸王餐会不会连隔间都走不出去就被当花肥了？”

　　出于被某肉食植物偷袭多次而产生的心理阴影，南希不顾醉鬼的抱怨选择坐在大厅中央而非看起来雅致清净的小隔间。他们刚落座，就看到两个穿着翠绿长裙的女招待分别朝他们走来，脸上的微笑丝毫没有因为南希身上普通的衣裤而又一丝异样，南希在心里对这家店的服务态度暗赞了一声，然后就要接过菜单开始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