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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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黄河上游落了一场大雪，使得这一带的河水再度凝冰。如此一来，舟行车走均不能通行，连接晋豫与关中咽喉的风陵古渡便滞留了许多原本欲渡河南去的行旅。一时间附近客栈皆挤满了客人，就连镇上最大一家“平安客栈”里那些价格不菲的上房也给占满了。
这“平安客栈”在镇上也算得门楣高阔，敢于向客人讨取高昂的代价，自然也要拿得出相应的排场来招待。冬日里昼短夜长，连带着大雪自午后就未停歇，饭晌未过，屋外已是一片深沉夜色。掌柜的极有眼色，一早就命人掌了灯烛，闭起门窗，上上下下生好炭火炉盆。到了饭晌，客栈宽敞大堂之中满满坐了十几桌吃饭的客人，好一片热闹兴隆。
夜色渐深，窗外风雪愈疾，不少客商忧心次日仍不能成行，用过晚膳后也无心回房歇息，仍旧三两坐在一处攀谈或饮酒御寒。伙计们也手脚不停地在大堂之中穿梭传递酒菜。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响亮叩门声。这时客房早已住满了人，掌柜难免听得皱眉。
但客栈打开门来做生意万无闭门谢客的道理，掌柜只好一脸堆笑前去开门。
夜风冷雪伴随门扉开启扑面而来，冻得掌柜打了个激灵，但见着跨进门的来客仍觉得眼前一亮。那人儒生装扮，清癯隽爽的面容瞧来年纪甚轻，一身蓝白衣衫纹饰虽简，映着烛火却焕出淡淡华光，显然极是名贵；门外风雪交加，来者并未撑伞，洁白襟袖看起来居然滴水未沾、纤尘不染。
以掌柜多年迎来送往的见识，也不由得暗自称奇，心道这人非富即贵看来来头不小，怕是不能开罪，先前备好的“客满”之言便哽在了喉中。他眼珠一转，又见儒生身后背着一件以绸缎包裹的长条物件，形状仿佛是刀剑的形状，一张嘴顿时全成了讨好：“贵客里头请！眼下天寒地冻，贵客先烤一烤火，烫壶好酒驱寒可好？”
掌柜盘一面算如何安置来客，一面亲自引着儒生在靠近炭火的一张桌前坐下。那儒生淡淡道：“酒倒不必。”随口点了几道饭菜。
不多时，店小二送上香茗菜品，那儒生独自慢条斯理地举箸饮食。旁边吃酒的几名旅人围着炭火纵声交谈，口沫横飞，却听得他不禁蹙眉。
一个面上横着数道刀疤的汉子声如洪钟道：“来来喝酒！全怪这甚么鬼天气，把人困在这么个破地方，甚么都没有！爷们儿没处找快活，只能窝在这里干灌几杯黄汤，有甚鬼意思！”
“嘿，这位老弟这话可不能瞎说！”邻桌一个干瘦老人接口道：“口口声声是‘鬼’，忒不吉利。”
脸带刀疤的汉子颇不耐烦，啐了一口道：“爷爷横行江湖这些年，刀下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不信这邪！”
干瘦的老人微微冷笑：“年轻人见识浅倒不奇怪。但这三月天气，雪还下个没完，分明是横死者阴气不散或邪物作祟的缘故。老弟偏要信口胡诌，要是惹来麻烦可别怪老人家没提醒你。”
话音未落，与疤脸汉子一道的几人已是一阵哄笑。干瘦老人被激得恼了，原本枯黄的面皮上泛起一阵潮红，一口气上不来似的猛烈呛咳起来。
“阿公！”与那干瘦老人同桌的女童变了脸色，一面拍着老者后辈，一面恶狠狠指着笑得最凶的疤脸大汉尖声道：“你只管笑吧，活该夜里给恶鬼捉去！就像之前那些给吸干血、烂成一团的死人一般！”
此言一出，四周立时静下，食客半数变了脸色。邻桌的儒生也是面色一沉，顿住了手中竹筷。
原来女童所指，是近来谣传甚广的一桩血案。一月前，附近西北与中原交界频频发现死尸。死者皆为年轻少女或年富力强的汉子。遭害女子个个给吸干了精血，貌似骷髅；男子却无明显外伤，只是发肤肌肉短时间便会腐烂不堪，形态极为恐怖，且腐烂的尸首会散发出阵阵诡异的奇香，教人避之唯恐不及。，附近正道武林派门中亦有因此身故者，其师门以为是邪教秘法害人，自然不能放任，派出不少门下弟子介入探查。结果不但毫无头绪，还致使不少高手神秘失踪。彼时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不少旅人竟宁愿绕道，也不敢再经由这一带行商或赶路。后来，凶手突然偃旗息鼓，一段时间内再无横死者出现，此事便从此不了了之了。只因传得过于邪门，教听闻者无不畏惧，刀头舔血的武林草莽许多也对此讳莫如深。谁知此时竟作为一个恶毒的诅咒从一名看来不过七八岁的女童口中说了出来。
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之中，疤脸汉子面上也变了颜色，不由拍案而起道：“臭丫头，作死吗！”女童丝毫不惧，翻着眼只是冷笑：“怎样，你怕了吗？胆小鬼！”
疤脸汉子勃然大怒，一张刀痕纵横的脸上筋肉扭曲，踹开身后椅子便要上前抓那女童，岂料这一脚用力过猛，将椅子踢得翻了出去，撞翻了身后的炭火盆。顷刻热炭飞溅，沾上干燥的木质桌椅瞬时燃着。骇得附近几人连声惊呼。唯独那名儒生反应极速，长身而起，袖风一扫，一股冰寒气劲暴长，刹那将一片火苗扑灭当场。
变数陡生，疤脸汉子一时看得呆住。那名女童虽受了惊吓，反应却极是机敏，立刻大声哭道：“救人啦！恶人杀人放火啦——！”
尖利的哭喊声引得众人瞩目，怕闹出事端的小二与掌柜忙靠过来打圆场，不少好事的客人更围着指点议论。那疤脸汉子生性暴躁刚烈，哪里禁得住他人几次三番撩拨怒火，此时失了理智，怒吼一声，在众人惊呼声中，举起蒲扇般的巨掌朝那女童当头劈下。
疤脸汉子这一掌来势凶狠，眼见要把人格毙当场。手落到女童头顶半尺处，却被从旁突出的一双竹筷牢牢夹住了手腕。疤脸汉子腕上一疼，劲力顿失。他在这一双铁掌上下了十几年功夫，瞬息之间给人压制住，心中大惊，抬眼望去，只见那儒生捉着一双竹筷正在冷眼向他瞧来。这两式来去极快，疤脸汉子涨红了脸颊，栽在一个模样斯文的儒生手上岂能甘愿。他将心一横，索性提起十层劲力一拳抡向那儒生面门。
儒生眉头一皱并不闪避，待这一拳送至眼前三寸，手中竹筷轻轻一挥，竟将那疤脸汉子一个肥大的身躯掼得横飞出去，“”地一声结结实实摔在了一张饭桌上。那疤脸汉子身高过丈，一身横肉总有二百余斤，一跌之力何其了得，木桌吃不住分量，连同杯盘一道被撞得粉碎。半晌疤脸汉子才勉强坐起，双掌头脸俱为瓷片碎木划得鲜血长流，好不狼狈。
这样一闹，店家见了血，再不敢靠上前多话，那女童早已伶俐地躲至儒生身后。疤脸汉子的同伴见他吃亏，皆有些按捺不住，但看了儒生所露的身手，不敢轻易动作。面面相觑了半晌，为首一名面皮惨白的瘦小汉子方率先拱手道：“尊驾面生得很，想来我们并没开罪过。井水不犯河水，尊驾何必蹚这浑水？”
儒生不答，神色冷肃地扫了众人一眼，转身向女童道：“立刻和你的阿公回去休息罢。”生这般态度，分明便是不将疤脸汉子一伙人放在眼中。那瘦小汉子不禁面上变色，朝底下使个眼色，身畔两人立刻拽出兵器向那儒生招呼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