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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误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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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持续阴沉,大片厚重的阴云盖在头顶,摇摇欲坠。
这似乎并不影响人群的心情,到处张灯结彩,人群欢笑。浓厚的节日气氛堪比过年。
是的,今天是平安夜,他们都忘了。
一路上,高慕都握着容阳的手,到了言宅也没有分开。言老爷子一直在客厅,看到他们后让言若先把高慕带回房间,容阳正要告辞却被叫住,带上高延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内的灯从下午一直亮到晚上10点,室内的人没有出来,室外的人也没有进去。至于老爷子说了什么,一概不知。
***
高慕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墨黑的眼瞳被窗外染上淡淡的水光。“姐,我想去看看。”她对着身边的言若的说,“他们好像说完了。”
“恩。”言若也没合眼,卧室里书房不远,实心厚重木门开启又合拢的声音她也听到了,高慕现在才提出去看看已经算好的了,她只答应老爷子在他们谈话的时候看好高慕,现在谈完了她也算完成任务了。
高慕推开客房门的时候,容阳坐在床沿,手垂垂的搭在长腿上,头也低低的。
“怎么了?”高慕觉得他有事,慢慢走过去。
容阳撑起身,她穿着睡裙,长发及腰落在后面,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慢慢蹲下来,仰起脸,洁白小脸一双闪着疑惑的眼睛询问着他。
“怎么还不睡?”容阳伸手捧她的脸,指尖触感微凉,像玉一样。
高慕避开他缠着绷带的手,把头迈进他怀里,“怕外公再打你,我睡不着。”
“打我一顿总比直接赶我走要好,而且,他们没打脸。”容阳指尖摩擦她的头发,又慢慢移到肩膀把她揽着,她光着脚一路从她的卧室走到这里,身上都是凉的,“来,躺着,有我在,你一下就能睡着。”
的确是这样,两个人躺在床上,高慕小心的窝在他怀里,不想碰到他受伤的手,他怀里的味道很好闻,一下便能让人安定下来。
容阳看着她,抬手把她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等她熟睡后,他起身朝门外走去。
***
高延已经等候多时,两人从言老爷子的书房出来虽然没说话,但容阳知道高延会找自己,而高延也知道,容阳会来。
两个人并排站在落地窗前,缄默了很久。
“慕慕曾经被绑架过,她一直记得,10岁那年被人绑架。”高延看着远处,草坪的射灯不知疲倦的安静亮着,他把事情很简单的概括,“她差点就死了,是我救的她。”
10岁,如果可以看见,那么高慕的10岁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没人料到高慕会在家门口被绑走,而且还是在有保镖隐在暗处保护的情况下。可事情就是发生了,每个人都意识到,这次绑架不简单,绑架的人也不简单。
事后高慕才说,为首的那人蒙着脸,她还记得他那双阴狠的眼睛和那条横在眼睛上的可怕长疤痕。
而那地方她从未来过,四周都是山,她被关在屋子里,很小的一间,没有灯,只有墙,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
容阳听着,能想象得出她得有多害怕,那一刻她又是有多需要别人去救她。
“绑匪的目的不是钱。”高延缓缓的说,声音比入冬的风更凉几分,“他要我们选择,3天内准备100个亿,不然就放弃高慕的命。”他侧过身,手搁在沙发椅背上,“你应该知道吧,3天内,100个亿就算是去银行印,时间也不够。”
容阳点点头,他明白高延说的,3天准备100个亿只是绑匪随口的,他看了高延一眼,想求证自己想的是不是对的,是不是绑匪要的根本不是钱,也不是高慕的命,而是拿高慕的命去报复一个人?
高延微微点头,“你我都是商场上的人,企业一夜倒闭接连家破人亡早就不是稀奇的事情。”他声音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很习以为常的事情,“是高氏一招致命,把他的产业一夜归零。”
“他破产失去了孩子,所以才拿高慕的命去报复害他破产的人。”容阳接过话,转过身问出了他想知道也是最关键的问题,“那你们是如何选择的。”
高延挑了挑眉,当时他就站在高翊翔身边,所以听得清楚记得更清楚,高翊翔冷漠的回复说,就是有100个亿,也不会给。少年那时才17岁,即使训练有素,比同龄的孩子稳重得多,可听到这句,还是从头凉到尾。
那种凉意,此时想来还是有的,他回过神来,终于勾了勾唇角,对容阳简单的说,“他放弃了高慕。”
容阳皱着眉,心里被重重一击,窒息一般的喘不过气。
高延看着容阳,那样子几乎和当时的自己一样,是的,当时高翊翔做的每一个决定高延都觉得是对的,而且绝对服从。而那个时候,高翊翔选择放弃高慕,他觉得错的离谱,好几次和绑匪通电话,他都能听到自己妹妹高慕含着哭腔害怕无助但又假装坚强的声音,于是他悄悄的派手下去查,在最快的时间里确定绑匪的方向。
那天高延收到消息,地点不能精确只能说个大概,只知道地势陡峭,四周都是山,他没说一句,什么也没拿,就准备只身前往。路过书房门的时候,他停了停脚步,听见高翊翔的声音,似乎是在和绑匪通电话,他说,‘我是个生意人,最基本得就是没有感情,所以即使你绑走的是我的女儿,也不要想控制我,我无所谓,孩子,我随时能生。’那个时候,高延心里对这个男人是不解甚至带一点点恨的。
一群人在偏僻的山找了两宿,等高延瞧瞧赶到的时候,绑匪正把屋子里的小高慕拎了出来,她脏兮兮的,发卡掉在发尾,一个劲的乱蹬乱踢,嘴里带着哭腔一直喊着,“你骗人!我爸爸不会不要我的!”喊到最后她的声音只剩哭泣,也不乱蹬乱踢了,像是个放弃挣扎没有生气的脏娃娃。
站在崖边的人接过高慕,拿着绳子把她的手缠在一起,再抓起绳头提了提,确保缠紧了,便把她挂在了崖边的一棵树上。那棵树的根在崖内,可枝丫却是生长在崖外,而她此刻就在崖外,只有那一根绳子支撑着她,她的脚下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崖边的蒙面人说,“等高翊翔看到你这个样子,他要是还不求饶,那孩子你太可怜了。”
高延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高慕,那么胆小的她此刻却没任何反应,似乎根本不在乎处境有多危险。17岁的他镇定不了,立刻冲了出去。
在场的人约莫5个,各个身手不凡,纠缠下来高延浑身是伤,嘴角流着血,肋骨也断了一根,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双方都吃了亏,依然在纠缠,而这个时候,站在崖边把高慕挂上去的人忽然拿出小刀轻轻的开始割绳子,一边割一边大笑起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在绳子快断的时候揪住,高慕整个人的重量全部落在了他手里,惯性太大,扯得他本就受伤的手臂伤口崩裂,他顾不了,掌心那根粗糙的绳子他紧紧捏着。
割绳子的头儿一脚踩在他抓着绳子的手上,不停的磨,他就是没松手,高慕抬着脸望着他,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流过眼泪的眼睛里,清澈的看不见害怕,而是深深的失望和吃惊。
高延记住的不是绑匪说,“我差点就下不去手了,高翊翔太狠。”而是高慕对他说的话。
她声音不大,高延借助了一下唇语才读懂,高慕说,“他不要我,你该放手。”
那一刻,高延明白过来,不是她不害怕,而是此刻的失望早就把她打入了万丈深渊,她早就不介意掉下去了。
高延忍着疼,扯了扯唇边笑着说,“绳子陷进了肉里,放不了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砰’的一声,高延感觉到了手上踩着的力量慢慢少了,然后渐渐不见了,他和高慕都看到,那个人的眉心中了一枪,整个人朝深渊落去。
***
容阳不知道高慕曾经的经历,更没想到高翊翔的决绝和高延的舍身相救。她曾经说过,她的心在10岁那年便离开了,坠入了万丈深渊。他终于明白这话的意思了,10岁的小高慕一直坚信高翊翔会来救她,可等来的却是一句‘无所谓。’这不仅仅是希望到失望的破灭,更是父女之间感情的破裂。
高延摊开掌心,此刻还留着淡淡的印记,他当时捏的太紧,绳子都陷进肉里,“这不是结束。”他握紧手,看向容阳,“拉我和慕慕上来的人,是我的人,可开枪的,不是,这是我后来查到的。”
容阳微微眯眼,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我忘了说,只怕高慕都不记得了。”高延牵了牵嘴角,“10岁不是她第一次被绑,3岁才是第一次。”
容阳的手紧紧捏着拳头,又慢慢松开来。
“正如你所想。”高延站起身,影子倒在落地窗上,“3岁高慕不记得了,10岁却让她太难忘,这是他保护她女儿的方式。只有成为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才能不成为别人的目标。我无法评判,但这些年,没有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这是高延那次把高慕带回来后才明白的,有一次就会第二次,而这次,别人要的不是钱,是他女儿的命,那不是选择题,是挑衅,唯一让别人不撕票的办法不是准备100个亿,而是告诉对方,你杀吧,我不在乎。你就算杀了,也报复不了我。这是当时高翊翔想的唯一的一条路,事实上,绑匪的确是妥协了,他们把高慕挂上树枝是为了做最后一搏,如果高翊翔还不在乎,他们真的会觉得高翊翔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高慕死活也不会对高翊翔造成任何影响,自然也不会下手杀高慕。
而这些年,高翊翔对高慕的冷漠不理,就是从那个时候下的决定,他要告诉外界,这个女儿我不喜欢,如果你们想要绑架她威胁我,不好意思,是没用的。高翊翔是用这样的办法,护她一世平安。
高延拍拍容阳的肩膀,“他的时间不多了,至少,让高慕原谅他。”他选择告诉容阳,是因为等高慕知道后,这份打击和解脱下,她的身边最需要的是容阳,这么些年了,他深知,无论是高翊翔还是高慕,都该解脱了。
***
容阳一直站在原地,他终于明白了高慕在面对病重的高翊翔表现为什么是纠结的了。那个男人是她的爸爸,却也是当初放弃她的人。不说有没有内疚,这么些年,他一直冷漠不理,谁能不纠结。
10岁那年她被吊在悬崖上,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此刻,她面对高翊翔也是一样,想原谅,没办法释怀。想释怀,没办法原谅。
他无法参加她过去的人生,但至少,现在他在,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