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千回

26、小雷音寺（下）

　　如来的神情中夹杂了被背叛与威严被冒犯的愤怒以及不解与痛惜。
　　一旁普贤看这般情形，怒喝一声。“金蝉子，你怎可如此不敬？”
　　如来摆了摆手。缓缓顺了顺气，看向三藏。“金蝉，你果真如此想？”
　　三藏扬起了一边的嘴角，清清冷冷的笑。“佛祖何必明知故问，三藏已说得很明白，在您慢慢毁去我喜欢的一切的时候，金蝉也就没了。现在我只是三藏，只想问佛祖莲芯何错之有。”
　　佛祖哼了一声。“她不守清律，蛊惑于你，死了倒是便宜了她。金蝉，为何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能明白为师一番苦心。”
　　“不明白，我永远也不会明白你的所谓苦心，也不想明白。”
　　如来脸上怒气勃然，却在要爆发的那一刻压了下去。“你该知道，众弟子中，我最宠爱的是你。”
　　“宠爱？”三藏冷笑，积压了千年的怨恨在今天全部爆发出来。“我的要求从来都不高，我想要的，也从来都不多。可是一朵莲花，一只小鸟，一个忠心的童子，一个知心的朋友……你都不会留给我。那是宠爱吗？金蝉子曾经是一心向佛的，也同样曾经无比信任他的师父，可是最后得到了什么呢？”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在失去所有东西的同时，我也失去了对佛道的追求与信任。灵山上不守清规戒律，思凡的，□□的，争权夺势的……不知凡几。可他们还是高高在上的佛，就算是您，在挂着慈悲的笑容传播着众生平等的口号同时，对那些弱小的生命，也是那样的轻贱。佛，难道就是这样的吗？”他摇了摇头，那曾经是他的全部。“做为三藏活着，我的生命很美好，我有喜欢的，不喜欢的，并且能够自由的选择一切。我曾经想，即使最后死去，我也要上灵山为莲芯问个明白。可是现在，我相信我的同伴，而你，不管是不是正统的佛的继位者，现在的西天，让我相信，佛不是不可战胜的，如今的佛道，如果不能走回它该有的路途，消亡是必然的。”
　　“这么说，你是决意背叛我了。”如来看着他道。“你的倚仗是什么？就是你现在身边的这几个人吗？”他的目光一一从悟空等人的脸上扫过。“一只石猴，两个前神界的余孽，一个猪妖。金蝉，你以为凭这几个人就能扳倒我？金蝉，你也太天真了吧？”
　　悟空在一旁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喂，如来，别那么猖狂啊!上次可是我不想打架了才去五行山睡觉的，凭你想拿下我，可没那么容易。三藏今后可是我的人了，你来了正好，就在这解决了吧，免得我们还要去那唠什子的西天。”
　　如来瞪着悟空，又嫉又恨。“区区一只妖猴也如此张狂。金蝉，你便是看上了这只妖猴。待我今日收拾了他，再带你回灵山。”
　　悟空不屑的撇撇嘴，金箍棒抡出。“你没听明白，三藏可是信我爱我，对那乱七八糟的灵山没半点兴趣吗？想带他走，除非我死。”
　　如来哼出一声，食指在空中一指点出，一道金光直向悟空射了过来，悟空手一抬，金箍棒挥出，也是一道光影迎着金光而去。
　　两道光芒相撞后，众人脚下一阵地动山摇，片刻后恢复平静时空中光芒已消失，如来与悟空彼此怒目而视。
　　半饷后，如来开口道。“猴头，今日算你走运，我真身不在此地，姑且饶你一次。金蝉，我原希望你在凡间历练能坚定心志，没想到你竟被这猴头诱惑。金蝉，世间种种，修行为真，我佛道正是无上神道，长生不老于天地，拯救世人于水火……情欲嗔念，俱归尘土，修得大乘，方是至高荣耀啊！你天资聪颖，同辈中论佛无人能及，只要你重回灵山，不日定有大成……”
　　仿佛被蛊惑一般，随着如来缓缓带着特有旋律的叙述，三藏的眼神迷茫起来，慢慢的向如来的方向走了几步，如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三藏！”看出情形不对，悟空大喊一声。
　　听到悟空的大喝，三藏惊醒过来，停下了脚步，看着已经走了几乎一半距离的自己，冷汗流了下来。
　　如来狠狠看了悟空一眼。
　　冰夷哼了一声。“果然是仙佛的一贯做法，卑鄙无耻之极。为达目的音诱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完全枉顾别人的意愿。毁了人所有的希望，也美其名曰疼爱。”
　　如来冷冷看他一眼，威压压了过来。净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将冰夷挡在身后，冰夷神色复杂的在背后看着他，叹息压在喉中。
　　今日是讨不了好了。
　　“金蝉，待你想通，尽管回灵山就是，你永远是我疼爱的弟子，这几个人我自会料理。盼你早日理解为师一番苦心。”
　　随后，如来便化为一道金光离去，普贤也跟着离去。
　　待如来离去，小雷音寺的僧众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然后用尽皆惊恐的眼神看着几人。
　　“走吧！”三藏道，率先出门，这儿是容不下他们了。
　　出寺门不久，悟空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金色的血液触目惊心。
　　三藏一惊。“悟空！”
　　“无妨，没有大碍。如来也不过如此。”悟空擦了擦嘴角，依旧是随意的笑容。
　　“我连累你们了。”拖着他们一起去西天，最初是因为复仇的念头高过一切，所以竭尽全力的希望得到更多的助力。而现在，他在乎这些同伴之后，却不希望他们受到丁点的伤害。
　　带着一丝无赖，悟空的手缠上他的腰。“你确定你要这么见外，还是说你想用过就扔，不肯对我负责了？”
　　“不。”三藏握上他的手。“我庆幸能认识你。”他看向其余三人。
　　悟能抓抓脑袋。“莲芯也是我不多的朋友之一。好朋友就这么死了，我怎么能置之不理。”
　　净迎视着三藏。“我们也不是为你。当年神族陨落，佛界也是凶手之一，我不会放过他们。再说，我们这次如果帮了你的忙，你们也就欠了我们一个人情。”
　　三藏点了点头。“谢谢。”
　　“悟空。”净看着他。“告诉我你究竟是谁。金色的血液是主神才有的，我以为远古神族的主神都已不在了的。”
　　悟空困扰的皱皱眉，但是看看一个个都是一脸正经的等着他的回答，只能叹了一口气，准备坦白。“我就是妖。跟别的所有妖一样得了一定的机缘修炼而成。”
　　“不过我的机缘比别人好一点，我跟了盘古几十万年。”
　　净跟冰夷瞪大了眼，三藏跟悟能还是疑惑。
　　“上古神族的历史都被湮灭了。”悟空的语气里也带上了艰涩，盘古，是应该永远被记忆且尊敬的存在。“盘古是始神，自混沌生出的神，开天辟地的始神。可惜现在的仙佛凡妖，都忘记了这个世界的由来，也不再有感恩的心。自从天地初成，天吴毕方女娲等六大神邸也相继从天地诞生后，盘古便经常划开虚空，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休养开天辟地时失去的力量。我是天地从混沌到上下相隔时的一些逸开的能量，盘古把它们凝结起来，最后坚固成形时宛若石块，那就是我的原形了。”
　　“后来呢？”三藏听得神往，那是他不曾接触的历史，开口问道。
　　“后来，在那个空间我与盘古在一起几十万年。我跟他的力量本是同源，他慢慢休养的时候我也开始慢慢的有了思想。我经常跟着他从水镜中开着他所创造的世间，那几位神邸造出了世间百物，而女娲造了人。”
　　“女娲赋予了人类与她相似的相貌与智慧，人类慢慢的发展起来，野心也越来越大。再后来，就是那场神之战了。”
　　“人类终于胜利了。一个人找到了盘古沉睡的空间，继承了他的灵魂烙印，成了新的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个人就是后来原始天尊。盘古消散的时候，我融合了他所有的血，也继承了他的一部分力量。”
　　悟空苦笑着看净与冰夷。“所以我的血是金色，但不是那六位主神中的任何一个。”
　　沉默。
　　良久，净道：“拥有了金色的血脉，就表示你有了与主神近似的强大能力了。悟空，你知不知道，那几位主神，还有没有活着的？”
　　“女娲，还在吧！”
　　冰夷神色间浮出愤怒。“如果不是女娲的背叛，神族怎么会败。”
　　悟空点点头。“她只是爱错了一个人。在看到盘古消散的时候，她就疯了。这大概是谁都没想到的吧！”悟空叹了口气。“背叛了神族，看着所有的朋友子民在自己眼前一个个死去，最后连最尊敬的盘古也无法烟消云散，她已经无法再承受了。”
　　像是无边的沉默在众人之间蔓延。
　　净终于艰难的开口问：“女娲现在呢？”
　　“那个人带走了她。女娲不肯承认盘古的消散，把我当成了盘古，带着我千年。直到那个男人无法再忍受而将我抛到了花果山。”
　　“那是一场悲剧。即使是胜利者，也无法分清失去的与得到的孰轻孰重吧！”
　　看着天边慢慢落下云层的红日，想着这么多年的沧海桑田，那曾就存在的辉煌的神邸，悟空轻轻叹息。“盘古在消散前说过神族的更替是必然的，现在的仙佛，就像这红日，也会慢慢没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