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千回

24、小雷音寺（上）

　　西天灵山之上，遍地梵音。
　　高座上如来金身缓缓开眼，金色的目光如实质般布满整个大殿。
　　“弥勒。”
　　殿下八金刚四菩萨中，弥勒急忙出列。“弟子在!”
　　如来看着他。“你今日去了何方？”
　　弥勒脸上冷汗直流。
　　如来注视他良久，轻叹一声。
　　弥勒跪了下去。“弟子知错。”
　　“众弟子中，你最聪慧，可知今日你错在何处？”
　　弥勒咬咬牙。“弟子未经佛旨，擅往凡间，欲阻金禅子西行，请佛祖降罪。”
　　“你待会去藏经室吧！这千年就不要出来了。”
　　弥勒脸色大变，四周诸佛看着他，有怜悯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漠然的……但是没有一位佛愿走上前为他说一句好话。事及金禅子，佛祖是从来不肯轻恕的，没有人愿意此刻惹怒佛祖。更何况，这些佛，也早就巴不得对他取而代之啊！眼里阴冷的光闪过，千年后，他决不放过这些口蜜腹剑的小人。“是，弟子尊佛旨。”
　　如来沉默良久。
　　“金禅子还好？”
　　“有孙悟空随行在侧，金禅子一路西行畅通无阻，不日将到西天。弟子也不是孙悟空的对手。”
　　如来点点头。“五百年前那猴子大闹天宫，确实有几分本事。”顿了下如来又问道：“那猴子可服金禅子管制？”
　　“据弟子所知，那猴子鞍前马后对金禅子甚是热切，金禅子待他也不似旁人。”小心翼翼的答着，弥勒偷眼瞄了一下如来。
　　果然，佛祖变了脸。“他们此刻到了何处？”
　　“回佛祖，金禅子一行五人明日便到小雷音了。”
　　“阿难，迦叶明日随我去凡间一趟吧。”
　　“佛祖。”一旁普贤菩萨上前道：“弟子愿为我佛分忧，前去传达佛旨。”
　　菩萨叹息一下。“诸弟子中，金禅子昔日随侍我旁，最合我意。凡间欲望纷杂，诱我弟子，诸如提点，还需我亲自去才是。”
　　底下诸佛皆称是，只是心里各有计较。看来弥勒是想先下手为强了，只是佛祖神通广大，怎容得下他宠爱的金禅子受伤。当年金禅子与侍女有了私情，佛祖大怒，那女子血脉寸裂后魂飞魄散而死，却舍不得罚金禅子，只让他思过数月后便去了凡间历练。依今日情形，佛祖还是如从前一般对金禅子宠爱殊人啊！弥勒因此失了宠也是好事，若是这次弥勒能跟金禅子同归于尽就好了。以后的事还得掂量着，免得步了弥勒的后尘。

　　忽明忽暗摇曳着的烛光旁，三藏清冷的容颜带着一丝迷茫。
　　自离开西天后，他发呆的机率越来越高，迷茫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在西天，佛祖的意愿高于一切，在他生活的最后，已没有什么自己的情绪，像一个美丽而无心无情的人偶。而现在，当为自己而活时，他发现要思考的东西很多很多……
　　得了空玄的舍利之后，三藏一直觉得不安。当年，他十八岁成佛，在西天三千诸佛中辩才无碍，师叔的佛法高出他很多,却始终不为西天诸佛所接纳，隐隐的，他觉得可能跟他在舍利中遗留的信息有关。为什么，一切觉得那么茫然呢？
　　“吱呀”的推门声想起。
　　三藏抬头看去，悟空带着温柔的笑意闪了进来。
　　“想你师叔还是想那个大肚和尚？”悟空在他旁边坐下。
　　三藏摇了摇头。“我不明白师叔所说的佛不是佛究竟指的是什么。”
　　“没有什么真相能永远被掩盖，总会知道的，只是时机不到而已。”
　　“你从哪来呢？”三藏看着他，轻问。“就像他们说的，你是孕育天地的灵石所化的石猴么？”
　　悟空苦笑着摇摇头。“我是什么呢？我一直不明白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如果我只是灵石修炼而成的石猴，只怕你今日也不会见到我了。我知道了太多不属于我的记忆，如果这世间万事万物的存在都是必然的，我又是为什么而出生的呢？没有什么神佛能看清命运的轨迹。还好。”悟空撩起他的一缕发，轻吻了一下。“还好我遇见了你。看到你会让我觉得我的生命里有些东西是存在的，是为我存在的。我一直很高兴能在五行山下睡醒的时候能遇到你。你是上天对我的恩赐，三藏。”
　　“你为什么说爱我呢，悟空？”烛光下，三藏用最认真的表情问。
　　“为什么爱你呢？”悟空一手卷着他的发把玩着，一手撑着头。“你总是故作正经的扳着脸让我觉得很可爱，眉眼秀气的我也很喜欢，偶尔皱起眉的时候我会觉得心疼，总是那么心思单纯得让我想要把你抱起来藏着……三藏啊三藏……”悟空叹着气。眼前这个人，是莫名那么喜欢的人，也许人与人的相爱，本就是命中注定，就像一开始莫名的心动。只是不管是不是命运，眼前这个越来越让他喜欢的人，他想要狠狠揉尽在怀里好好珍惜，可是三藏不是应该被藏起来的人，他有自己的坚持。三藏，是个坚定而勇敢的人。“一个人会爱上一个人，是脱不开的命运。能够遇上想珍惜的人，是命运的优待。”
　　三藏清亮的眼神看着悟空。悟空从来都很纵容他，总是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逃避，明确却不急躁的表示自己的心意。
　　“你是不同的。”他握住他把玩着他的发的手掌，垂下视线。那是不与他相似却不被他排斥的他的躯体。而他，是他信任而认可的人，与其他一切人不同的他愿意更亲密的存在。“你知道的。”他无法像他那般表示自己的情感，但是想回应他的一切，只能希望他能明白，对自己而言，他与旁人的不同。
　　悟空微笑。三藏还是不擅于表示自己的情感，但他从来不怀疑他心思的真诚，即使无法得到如自己这般心情一样的回应，他在三藏心里仍是不容替代的存在。
　　“我知道的。”他微笑着，在他闭上眼的瞬间轻吻上他的额。“早点休息。明天能赶到小雷音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