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衙门》天子脚下一根草

3、第二章

　　眼见再闹下去，大概全县男女都要跑来瞧热闹。
　　冷眼旁观了好一会儿的聂行风终于下马，移步上前。原本围做一团的人群见他来了，立马分开为他让道。
　　聂行风道：“天色已不早，方大人，我们需得尽快入城才是。”
　　方书一听，顿觉天降救星。
　　“聂捕头说的是，想必夫人也累了吧。咱们还是先进城再说？嗯？”
　　县令夫人黑着脸，扭头狠狠瞪了聂行风一眼，哼了一声便转身回轿子里去了。
　　方大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生怕聂行风发怒。
　　县令夫人可不知道这聂捕头和文师爷的身份背景，一直以为他们不过就是两个普通下属。
　　之前在路上，方夫人还故意大声对文三公子冷嘲热讽，说什么不就是个师爷，前去上任还带个年轻貌美的婢女随身伺候，也不知是去办差还是去享福，听得方大人更是冷汗直流,忐忑不安。
　　终于将家中母老虎哄消停了，县令大人也准备躲回轿里，扭头却发现自己后面站了一堆人。
　　他们每人都身着县衙制服，一个个正张大了嘴巴看着自己，表情着实有些滑稽过头。
　　方大人眼前一黑，老脸涨得通红，自觉一张脸皮顿时就挂不住了。
　　“咳咳咳，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快走！”
　　说完赶紧钻进轿子，活像身后有只大老虎在追似的。
　　县衙众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本准备好的一堆恭迎县老爷的话一下子全都咽了下去，尴尬的气氛顿时蔓延开来。
　　“咳咳，”眼见这情形，其中一个捕快打扮的男人不得不冒出两声，快步走到聂行风面前，谄媚笑道：“想必这位便是聂大人，在下李得春，是清水县衙的捕快。眼看天就快黑了，咱们还是赶紧进城，县衙里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着为各位大人接风洗尘。”
　　“有劳了。”聂行风点点头，重回马上。
　　李得春赶紧在前带路,众人这才终于慢慢入了清水县的城门口。
　　这清水县里真是显而易见的贫穷。
　　街道两旁房屋破旧，来往行人大都衣着简朴，女子们也基本是素面朝天，不上粉黛。
　　李得春在前领路，聂行风骑着高头大马慢慢跟着他。
　　街上众人远远看见这一行人，便知是新县令上任，自觉回避。
　　忽然，聂行风看见路边出现了一间挂着清风客栈牌匾的二层小楼。
　　这小楼门面虽算不得奢华，却也比两旁的建筑精致许多。
　　见他视线落在清风客栈那儿，李得春赶紧介绍道：
　　“聂大人，咱们清水县虽不富裕，客栈还是有的。这便是县里唯一一家客栈，客栈老板是名女子，大伙儿都管她叫风三娘，”说到这里，李得春还一脸坏笑的压低嗓子轻声说，“这风三娘虽然徐娘半老，还是个寡妇，可人却辣得很呢！”
　　聂行风听罢，若有所思。
　　路过客栈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到了清水府衙的大门口。
　　“方大人，我们到了，请下轿吧。”聂行风下马，回头对后面的轿中人说道。
　　方县令和夫人先后下轿，特别是方夫人，一脸嫌弃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建筑，一副又要发飙的架势。
　　可聂行风却一直盯着最后那顶轿子，目光锐利。
　　“公子，我们到了。”婢女微微倾身，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抬手缓缓掀开轿帘。
　　只见一位身着青色长衫，书生打扮的男人走了下来。
　　此人年逾弱冠，面容俊秀，眉目分明，骨相锋锐，只消一眼便叫人过目难忘。不笑时唇角微微上翘，倘若一笑，也不知会迷倒多少女子，不愧是闻名京城的风流少年郎。
　　不过现下，他双唇泛白，容颜些许憔悴，整个人显得淡漠清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大病初愈的缘故。
　　可是聂行风却觉得，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对方那双如墨的眼睛。
　　似多情，也似无情。
　　那黑色的眼瞳中仿佛有一股漩涡。当他看着你时，你便会觉得自己被那双眼睛给吸了进去，让人莫名心慌，不敢再与他直视。
　　一如聂行风此刻的感觉。
　　两人视线相交一瞬，便各自移开。
　　聂行风微微心惊。
　　只是一眼竟能让自己这般失态，此人果真不简单。
　　“咳咳。”忽然，文甄青捂嘴轻了咳两声，双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
　　“公子，要不我们先进去休息吧。”婢女担心道。
　　文甄青抬手摇了摇，说：“且等无妨。阿莹，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但此刻我的身份只是师爷，你日后定要约束自己的言行，不要落人口舌让你家主人为难，明白了吗？”
　　梦莹眉头微微一皱，低头回道：“公子教训的是，阿莹知错了。”
　　最前面，李得春看着县令大人和夫人难看的脸色，也只能不停赔笑，生怕县令夫人在这府衙门前再次大发雌威。
　　最后还是聂行风站出来：“大人和夫人旅途劳累，不如先进去休整？”
　　“对对对，”有了台阶下的方大人赶紧讨好道，“这一路奔波的，想必夫人也是很乏累了。夫人，你的身体要紧呀！诶，你这傻大个儿还愣着干什么？怎么这么没眼力儿？还不快快带路？”方大人一口气说完，还瞪了李得春一眼。
　　“是是是！大人夫人这边请！”
　　整个府衙着实破旧，好似很久都没好好收拾过了，就连牌匾上都出现了两道裂缝。
　　进去之后，就见全府衙的人都并排站好，恭迎县太爷大驾。
　　大约因为确实太穷，偌大一个府衙除了捕快和狱卒之外，也就只有三个杂役仆人负责府衙里的日常粗活。
　　显然这和方夫人理想的官夫人生活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见县令夫人又要动怒，李得春吓得赶紧引着县令夫妇走向内庭里最大的院子。
　　“快快请跟我往这边走。大人和夫人的房间小的们早已收拾妥帖，打扫得那叫一个干净，简直就是一尘不染……”
　　见他们走远了，另一个捕快打扮的人主动迎上前，腼腆笑着，对聂行风和文甄青说：“聂捕头，文师爷，在下江林，两位这边请。”
　　这江林江捕快似乎不善言辞，一路沉默的带着三人来到挨着的两个小院前。
　　“虽，虽然外面看着不怎么样，可里面都是打扫干净的。之前听闻两位大人家境优渥，还，还请两位不要嫌弃地方简陋。”江林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此处甚好，江兄辛苦了，多谢。”文甄青拱手谢道。他的声音稍显低沉，明显有些后续无力。
　　江林一脸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文公子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公子您一路颠簸，赶快进屋歇歇吧，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梦莹关切的说。她发现自家公子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聂行风也发觉了。他对江林说：“江兄有事便先忙，我们稍事休整，再出来和大家一起用晚膳。”
　　“也好，那两位大人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江林说完便赶紧走了，大概是忙着去准备晚膳之事。

　　“文公子先请吧。”聂行风对文甄青道。
　　“那文某却之不恭了。”文甄青点点头，便带着梦莹率先走进左边那个种着桃树的院落。
　　聂行风看他们进了门，便转身走向另一边的院子。

　　走进房间，聂行风便解下自己的配刀放在桌上，还随手将带的包袱也放在桌上，走在窗边，靠着窗台沉思起来。
　　这文三公子和他想象中的似乎有些出入。更没想到文甄青会在此时身染重疾。不过就算经历种种变故，他却依然前来赴任。这文甄青必是个能力卓绝之人。也罢，来日方长，且看着吧。
　　想到这里，聂行风从怀中拿出一块金色令牌，目光微动。
　　只盼此间事了，从此海阔天空，沙漠戈壁，虽为卑贱之躯，亦能在这世上潇洒走一遭。

　　进了屋，梦莹赶紧拿出一件披风给文甄青披上，然后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担心问道：
　　“公子，要不阿莹去找个郎中过来瞧瞧？”
　　“无事。再过段时间便好了。”文甄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阿莹，将那东西取出来。”
　　“是，公子。”只见梦莹从包袱中拿出一副卷轴，双手奉到文甄青面前。
　　文甄青拿起将之放在桌上，慢慢摊开，仔细端详。
　　乍一看，这不过就是一副很普通的墨画。
　　整张图上只有一座状似葫芦的孤峰。此图画纸看来年代久远，左上角还写着四个字。
　　山河图卷。
　　“公子您看出什么了？有何线索？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梦莹急忙问。
　　“稍安勿躁。”文甄青慢慢收起画卷，“阿莹，务必将此画收好，切勿出现半点差池。”
　　“公子请放心，阿莹明白。不过公子，那聂行风武功高强，又心怀叵测，阿莹担心他会对我们不利……”
　　“放心，此人是友非敌，不足为虑。”文甄青微微一笑，顷刻间春暖花开。
　　“公子是如何知道的？”梦莹奇怪道。主子这不是才见了那家伙一面吗？
　　“来日方长，你且看着吧。”透过木窗望着外面的桃花树，只见秋风一起，枯叶片片随风而落，文甄青轻咳了声，低叹道：“只是这小小的清水县，从此以后怕再也不得安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