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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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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海出发的中医请愿团受到了途中各地的热切欢迎,沿途中医药界的人士纷纷组织起来在车站迎接,致使走一路停一路,加上报章不遗余力地为请愿作势,是以还未到南京就在卫生院掀起了轩然大波。
数天后,一行六人到达了南京下关车站,同上海出发时一样,南京中医药界来了一千多人执旗欢迎,乐队奏乐,南京名医带头相迎,在车站接受了报章的采访后方得脱身,至旅馆洗漱一番,共同去谒见国府主席。
其时国府主席的驻节之处是一所极大的旧屋,预约见面的人已坐满了,御怀远等人被告知没有预约不能见面,且此事应当去卫生院。秦未伯闻言大怒,同人争嚷起来,期间有新闻记者正在采访,众人就推了御怀远为代表发言。
御怀远讲话极有条理,从中医渊源论到今中国行医之现状,言及全国中医有八十三万人,药铺约有二十余万家,为十分之九以上的人民做医疗工作,而西医仅有六千人,多集中在城市,多数县城乡村,一个西医都没有,若是废除中医,人民一旦有病,又去何处投医?——说到此处,御怀远情绪略微激动,因为口气急,所以一张苍白的脸上有了丝丝血色,不仅听者觉得壮怀激烈,连自己也觉得心中震荡。
不期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鼓掌之声,御怀远抬头一望,只见林北雪在门口站的笔直,一身浅色西装衬得人神采奕奕,刹那间,御怀远有些失神。
林北雪走进门来,先冲几位请愿团的老中医问了好,然后对众人道:“我到南京来探兄长,听闻几位在这里,就想看看能不能助微薄之力,可巧听到御医生这番演说,我认为中医是断断不可废的,大家说是不是?”
“是!”一番煽动下来,预约见面的人都群情激愤,记者更是当场拍板明日要有长稿见报,林北雪冲各位笑笑,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御怀远身边,却也没去看他,更没有急于解释那日的误会,就事论事地道:“诸位,今日预约已满,想通过正常渠道去见主席怕是有些困难,我认识秘书吕苾筹,各位不妨等一等,我去通融一番?”
“那多谢二少。”
林北雪长身而起,扫了御怀远一眼,见御怀远也在看他,心中不由一热,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心满意足地去了。
实际上,林北雪早就同吕氏说定,他算定请愿团众人必然不知道有预约一说,所以提前打电话告诉了吕氏,吕氏见他亲来就同他走了一起走了出来,对各位代表道:“今日预约已经排定,我已替各位约在了明日,明日再来即可,主席方面也不用太担心,他听闻此事后说过一句‘谁说要废除中医’,所以各位先稍安勿躁。”
众人有吕氏一语,立即点头应允,出了门去纷纷谢过了林北雪,林北雪道:“既然时间还早,各位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去拜访吗?”
有人提议去卫生院,御怀远蹙眉,道:“依着我的意思,卫生院最后再去——”
“我觉得御医生说的对。”林北雪附和着,“等我们把其余的地方都拜访过一圈,府中诸公对此事有了共识,卫生院自然就该着急,倒时候他着急了,我们的事情还不好办吗?”
秦未伯大笑道:“二少这一口一个我们,倒是真把自己当个中医一样。”
倏然,御怀远像被人窥中心事一般,脸隐秘的红了起来。
林北雪一本正经地道:“御医生对我家老爷子经心经意,他的事当然是我的事。”
众人皆表示了然,林北雪随即道:“我还有几日要待,横竖没什么重要的事,而我在南京也有些熟人,不如就让我陪各位拜访各院,或许还有用的到我的地方。”
“那自然是大好。”
如此,林北雪便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他同御怀远并肩走着,与其他几人落了两步的距离,林北雪低声道:“我太想你,所以就来了。”
“嗯。”御怀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徐明飞说的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的真心话只有我说了才算数,所以——”
御怀远冷了脸,想起那日徐明飞的戏笑之言,心中依旧有些屈辱,淡淡应付了一句:”知道了。”话落立即快步跟了上去,林北雪见他尚有心结,知道此事也强来不了,只得慢慢开导,所以也就收声不言,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但看着那一系长衫,心中却是安定,又忍不住笑起来,却不想,御怀远回过头来,狠狠横他一眼,林北雪猛然压下了笑意,一张脸似笑非笑,倒逗的御怀远不由莞尔,索性真的不去理他。
林北雪低声道:“这也算是一笑泯恩仇吧。”
御怀远悄无声息地转脸过去睇了林北雪一眼,暗结于心间的冰块像是见了阳光,慢慢似有消散。
……
去各院请愿倒是顺利了许多,各院院长明白地表示支持中医,行政院长谭延闿还请谢利恒当场诊脉处方,林北雪低声道:“把这张方子记下来,我等下交给记者,见报的话,是件好事。”
御怀远点了点,不由佩服他心思缜密。
见过于右任、戴季陶、胡汉民等人后,请愿团认为一天诸事已毕,正在轻松之际,林北雪忽道:“来了南京,我觉得有个人是一定要见的。”
众人奇道:“哪位?”
林北雪道:“林森。”
众人这才恍然。林森虽然还未做主席,但在政局中却隐隐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同行的陆仲安拍着头道:“怎么忘记此公了!”说来陆仲安与林森素有往来,因为林公有气喘病,曾请过陆仲安为他诊脉,所以陆仲安对林森的公馆是熟门熟路的,带了几人前去后,林公拿出了好茶待客,并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四川经济以国药出产为大宗,听闻废除中医一事后就立即打了电报来表示不满,说若是推行废除中医的议案,必然失去四川民心,而现在政府正在拉拢四川,所以这封电报的力量大得很。
众人听的很是振奋,陆仲安又为林公诊脉后,再聊了半个小时就告辞了。晚上南京医学会在金陵春酒家设宴欢迎,林北雪便趁势推辞,说自己还有事就不多做陪了,大家都住在同一旅馆,来往便利,明日再陪各位去请愿。众人留他不下,就推了御怀远出去送他,两人在街边走着,正值春日,暖风微熏,包裹的人也心猿意马,又兼两人各怀心思,所以许久都不曾开言,直到走了许久后,林北雪停下道:“我知道你已经原谅了我。”
御怀远默然以对。
林北雪又道:“但是有些心思我需得向你说明,这几日煎熬我已受不住了。我的出身你是明白的,母亲死后不久父亲就送我去留洋,那时候人还小,可也懂得什么都是依附不住的,所以也没有在意过什么人,回来之后遇见了你,莫名的有些心思,本想着收敛的,可是又觉得还年轻,恣情一下也无可厚非,只是不察越陷越深,时至今日,我半点戏弄的意思也无,对你唯有深情,你若是不信,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若是不信,你又当怎样?”御怀远问。
林北雪一怔,自嘲笑道,“你若是不信,我就只有守着你,到你信就好了,你若厌恶我,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看着你,你若还容得下我,我就在你身畔,触手可及。”
“若我说,现在就同你一刀两断,大家只当从未认识过,你又当如何?”
“那是你,你可以当从未认识过我,我却不能,你生我便生,你死我却不会死,我会为你而生。”林北雪道:“我不是一个软弱地可以谈生死的人,但是你若要我去死,我会为你而死,但你若独死,我便苟活于世,替你完成未完成的心事,照顾需要照顾的人,责任一尽,我自来寻你。”
御怀远长叹了一声,抬头去看林北雪,一双眼深沉忧郁,未言便令人怦然心动。
“你都这么说了,我又能如何?”
林北雪握拳,道:“我已同你说个明白了,你的心思,还请你告诉我。”
御怀远不禁笑了一下,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林北雪急道:“你倒是说话啊,笑什么。”
御怀远笑出声来,林北雪眼睁睁看着他笑得前扑后跌,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便冷了脸子道:“御医生你这是在取笑我?”
“没有——”御怀远直起腰来,正经地道:“只是觉得你认真的样子好傻,还什么‘你生我便生,你死我却不会死’——”
林北雪的脸刷的一下红起来,懊恼道:“我那么认真对你,你竟然……”
“你说话算数吗?”御怀远忽然敛了笑意,郑重地问。
“算。”林北雪盯着御怀远的眼睛,“要我立誓吗?”
御怀远摇摇头,伸出手来,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林北雪伸出手,重重地在御怀远的手上击了下去,然后反手握住了,肃然道:“白马过隙,终此生,永不负君!”
御怀远淡淡笑了笑,道:“天晚了,我赶去赴宴,明日见。”
“不用明日。”林北雪笑得极开心,“我住在你隔壁房间,花了大价钱让人腾出来的。”
“你——”御怀远白了他一眼,转身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