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绔》鬼谷夜话

36、惊变

　　“沈卿翰你……你”奚月白实在是受不了沈卿翰在一旁语言加美味的骚扰，横眉怒目的转过头，刚想继续呵斥他，就看见沈卿翰做起小女儿状，低眉顺眼的双手捧着那串已经鲜香四溢、金黄诱人的“鲜掉牙”举过头顶，还别着嗓子说道：“还请奚公子赏脸，尝尝奴家做的‘鲜掉牙’吧！”竟是忍俊不禁，心头那一层层阴霾竟是瞬间稀薄了许多，作态板着脸接过那串东西，正襟危坐，看见沈卿翰还偷眼瞧他，只好装模做样的双手细细捧起，先嗅了一下，只觉得鲜香扑鼻，滋味竟是闻所未闻，口中津液如泉涌出，当下再也忍耐不住，试探性的咬了一小口，直咬的肉汁四溢，浓鲜满口，原先心里的那一丝丝愁云也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连忙狼吞虎咽起来，但是因为吃得太急，却是被那里面丰富的汤汁烫的直吐舌头，直乐的沈卿翰在一旁笑得打跌。

　　奚月白吃了那“鲜掉牙”，暂解了心中郁结，顿时觉得倦意袭来，一双眼皮竟沉的有千斤重，再也抵挡不住，伏在沈卿翰腿上没一会便沉沉睡去。梦里他又看见了那个要吃掉自己的大光点，这次他不会傻傻的靠那小光点来保护，也开始向那大光点进攻。

　　那边厢紫云和烟波棋叟却是欢饮达旦，喝到后来，两个老头竟是完全醉了，均脱了鞋袜坐在案上互相灌酒，那紫云是落拓放浪惯了的，这样倒也不算如何稀奇，只是那烟波棋叟一向是极重规矩仪派，竟然也是在那里大呼小叫，上蹿下跳，直叫那些送菜的小妖精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两个老头疯了半天，紫云突然顿住，正色道：“臭棋篓子，我可提醒你啊！最近有人想夺你家小月白的舍！！！”

　　烟波闻言长眉一挑，眼中精光爆射，也是立即止住脚步，眼神灼灼的看着紫云，顿了一顿，道：“紫云道兄，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月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被人瞧上也是难免，现下又是问道大会期间，山上鱼龙混杂，就说我能护他一时，终究不能护他一世，说到底还是看他的造化如何罢了。”说罢瞥了一眼紫云，继续说道：“只是师兄门下那个什么沈卿翰似乎与月白交情甚笃……我倒不是别的意思，只是孩子都还不大，莫要因为玩乐误了修行，乱了心神，最后以至于叫坏人就此钻了空子那才真是……”再看紫云竟是已经伏在案上打起呼来，烟波拿起案上的酒盏，一面大呼小叫，一面却双手翻飞在这雅间之内布了一个阵法，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金鸡报晓，旭日初升，紫云从桌上抬起头来，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发现烟波棋叟竟是怀里抱着一只酒坛，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雪白的胡须全都被酒黏在脸上，还沾了不少鱼刺肉屑一类，端的是狼狈不堪，不禁哑然，上前推了一推，竟是没有推醒，想想今天还有比赛需要烟波主持，不把他叫起来不行，一面运气将酒气逼出体外，一面双掌交错，就见手中竟是出现一捧寒泉，紫云也不客气，呼啦一把全数浇在烟波脸上。

　　烟波棋叟被凉水一击，呼的坐起身来，喘了两口气，一看日头，惊得跳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道：“已经这么晚了……昨日就不该喝这么多的，看来也来不及慢慢走回去了，紫云老头，把我的神鹤还我，我要赶去会场了……”

　　“你的鹤不就停在广场……”紫云还有些宿醉，一提到神鹤，脑子忽然一个激灵，人竟是醒了透。

　　“哎哎哎，借给你的东西就没好好还给过我的。”烟波棋叟整了整衣冠，掀帘出门，门外好些客人还相抵而眠，有些一夜未睡的围着将熄的火堆小声说着话，烟波棋叟对着妖市上空打了个呼哨，口里喊道：“小红，小红！”

　　紫云从烟波棋叟身后斜插出来，心虚地说道，“啊呀，你就坐小红回去，我就自己走回去罢！”说完竟是脚底抹油就想开溜。

　　沈卿翰其实一夜没合眼，心里盘算着奚月白所说那大龟之事，竟是没有丝毫头绪，他听到烟波棋叟的声音，便想起身，却发现腿早已经被奚月白压得失去知觉。

　　奚月白觉得枕头忽然动了一下，也揉着眼睛醒过来，“怎么了？”

　　沈卿翰不好和他说因为紫云杀了鹤要开溜，也不答话，只是紧张地看着两人的互动。桃花听到声音也跑了出来，一脸忐忑地看向沈卿翰。原本安静的早晨变得更加宁静，空气中只能听烟波棋叟一声一声叫唤着：“小红，小红！”烟波见紫云要走，忙一把拉住他，“额滴小红勒，小红勒？奇怪勒，小红一直很听话，不会乱跑嘞。”

　　沈卿翰心里默默的说，小红当然不会乱跑了，因为它昨天已经全部被吃掉了……

　　紫云真人脸色又红又白支吾了半天：“额、额也不晓得小红去哪儿了……”说着拨开烟波的手继续想溜。

　　“你站住！”烟波棋叟眼尖，看见紫云身上似乎有血迹，伸手又从他的袖袍内拽出一根金色的羽毛：“这是小红的毛！山上的仙鹤只有小红有这样的毛！”

　　“唉哟！”紫云一脸苦相，就差要给烟波棋叟跪下了，“那个，老哥儿，是我对不住你……昨天，昨天，我嘴馋，就……就把小红给烤了！”

　　“尼说啥！！！”烟波棋叟一双老眼瞪得滚圆，双手拽住紫云的衣襟，吼道：“尼说啥？……你给我再说一遍！！！”

　　一旁的奚月白从没见师父发过这么大的火，吓得捂住耳朵直往沈卿翰怀里钻，桃花也躲到黑熊背后。

　　紫云被烟波棋叟喷了一脸口水，却也不敢挣扎：“那个，我昨天喝多……想着，没吃过鹤肉，就……就给杀了吃了，那个，你昨天自己也吃了很多啊！还一个劲儿的说撩咋咧！撩咋咧！！”

　　“紫！云!老!儿!!!”烟波棋叟的声音嘶吼着从喉底发出，“你、你、你好！好！”

　　“我我我，我也是被……被人……”紫云刚想说是被人激的。

　　沈卿翰一听忙说：“紫云真人，您明人不做暗事，昨日大家亲眼所见，是你亲手宰了神鹤啊！”这屎盆子一定得要死死扣在紫云真人头上，不然那些小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桃花也壮着胆子道，“是啊，我们昨天劝了真人好几回，真人是铁了心要杀鹤，我们也没法子。”

　　紫云听了他们的话，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确实是自己杀了烟波的神鹤，那说话的姑娘也确实劝了自己好几回。

　　烟波棋叟瞪着血红的眼睛看向沈卿翰这边，只见奚月白已经吓得紧缩在沈卿翰怀里不敢动了，而那个凡人居然还搂着他，原本烟波棋叟不想戳破两人，此刻却是急火攻心，两步走到奚月白面前，将他从沈卿翰怀里拎起来，正反手狠狠扇了他两巴掌。

　　奚月白只觉得脸上一烫，耳朵里突然出现了啸叫声，紧接着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了。
　　沈卿翰在一旁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两巴掌扇得极响，瞬间奚月白的脸就肿的老高，“师伯你……唔！”

　　“让你个凡人来捣乱！”烟波棋叟运起十层功力，一脚踹在沈卿翰的心窝上，随即他就像个布偶般被抛向空中，又重重摔回地上，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过去。

　　“卿翰！师父，不要！师父！”奚月白看见血液从沈卿翰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血从他的七窍喷涌出来，胸膛没有一丝起伏，眼泪瞬间就怕了满脸。

　　“劣徒！到现在还在想你的情郎吗？不要脸！”说着又左右开弓扇了十来个巴掌。直扇得奚月白眼冒金星，口吐鲜血。

　　“卿翰，卿翰，唔，卿翰！！！呜！啊！！！”奚月白被师父架着却仍不死心想跑去看他，师父踢他那脚声音好大，他，不要，不要，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卿翰，你醒醒啊！你醒醒！！！你还没教我吹笛子……你还要给我唱歌……啊啊啊！！！”奚月白又哭又叫，撕心裂肺，几近癫狂，眼泪沾着血扑簌簌落在地上晕开了好多鲜红的花。可沈卿翰仍旧远远躺在血泊里，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我说烟波老儿，你，你……”紫云想要打圆场，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立场。

　　“你还有脸说！你带来的这个凡人，坏月白修行不说，还，还因为他开的什么劳子的破摊位，害死了我的小红！我只赏他一脚算是便宜他了！”说完念动口诀召唤来了别的仙鹤，提着几乎要哭晕过去的奚月白消失在天际。

　　周围看热闹的妖精见烟波棋叟走了，这才向沈卿翰围拢上来，紫云也忙上前查看。

　　“真人，沈师兄他……他好像……”桃花捂着嘴伏在黑熊肩头抽泣，沈卿翰此刻满面满身是血，她已经不忍再看。

　　要知道烟波十成功力的一脚别说是凡人，就是踢在紫云身上少说也得断几条肋骨，紫云一边骂那烟波老儿太冲动，一边怀着侥幸给沈卿翰搭脉，竟发现他还有微弱的脉息，忙从怀里掏出九转金丹塞进他嘴里，“这可真奇了，沈小友半点法术都不懂，居然能挡住烟波老怪的一脚。”

　　桃花听说沈卿翰并没有气绝，忙拿出手绢给沈卿翰擦脸上的血：“我想可能是沈师兄昨日将那河神送的蛟皮衣穿上了。”

　　紫云一听扯开沈卿翰的衣襟，果然，他内里穿了一身蛟龙软甲：“唉，小友还真是命大……若不是这蛟皮软甲化去了大半功力，小友就非死不可了。这烟波老怪也真是的，不就是死了头仙鹤嘛，他又不是不知道小友他不懂法术，唉，至于如此痛下杀手嘛！唉，也怪我！”紫云将沈卿翰断掉的肋骨正回原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鹤吹了口气，那纸鹤便腾空而起化作仙鹤盘旋而下停在紫云身边，他将沈卿翰小心抱上鹤背，回头对众人说，“我看你们这摊子这两天收收，免得那老头来找你们麻烦！”说着打了个呼哨便向洗心别院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