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到江南》公子烛

1、开始

　　“江越然，我们私奔到江南去吧。”
　　“……可是，我们现在不就是江南吗？”
　　“不一样的，我要去的是那个千百年前的江南，乌瓦白墙，石板铺路，那个小桥流水炊烟人家的烟波江南啊。”
　　“……陆小沅，你确定你是要私奔，而不是要穿越吗？”

　　五月，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得暖人，清风几许挟裹着溪水的凉意掠过。陆小沅直挺挺地躺在摇椅上，一把蒲扇将整张脸掩去。在这里，时间好像走得特别慢，慢得好像停止了一般。
　　阳光温热，岁月静好。陆小沅想，如果一生都这样，那该多好。有她，有他，有江南，一切好像就都足够了。
　　突然间，脸上的蒲扇被人抽开，阳光瞬间泻下，陆小沅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眯着眼看赫然出现在眼前的那张脸。
　　背对着阳光，阴影下的江越然，眼睛显得格外的亮，陆小沅忍不住便想伸手去摸。就在小沅以为奸计得逞的时候，眼睛的主人突地直起了身。
　　“江越然！”小沅不满地努了努嘴。
　　她总是在她不满或者兴奋的时候连名带姓的叫他。江越然曾问过她原因，她歪着脑袋，眨巴着双眼，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有味儿吗？当时江越然就彻底败给她了。
　　“喏。”江越然也不理会，一只手插着口袋，一只手伸向她，微微一笑。
　　“原来你出去这么半天是去买这个了呀。”小沅看着他手中的芡实糕，眼睛陡然一亮，刚才的不满早就抛到爪哇国去了。
　　“阿越，你真好。还记得在北……你当时跟我说起芡实糕的时候，我的口水就要下来了。阿越，江南真美，我真后悔我没能早点跟你回来。”小沅一边不顾形象地吃着芡实糕，一边不停的絮絮叨叨，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江越然笑容里闪过的一抹苦涩，以及眼神的黯然。

　　“阿越，我们结婚吧。我要穿凤冠霞帔，到时候你用八抬大轿来抬我，我要在很多人很多人面前和你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还有合卺酒，洒满桂圆莲子的大喜床……”说到最后，小沅也不禁脸红了起来，她抬眼偷偷瞄了瞄一旁江越然的表情，蓦然一怔。
　　只见他正脸色苍白地看着陆小沅，眼中满是她看不懂的疼痛，那么刺目。
　　“阿越，你怎么了？”小沅有些害怕地拉过他的手臂摇了摇，轻声发问。
　　江越然下意识地挣开她的拉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那样的话，他要怎么说出口？
　　“阿越，阿越……”小沅看到他突然扭头就跑，不禁急急喊着他的名字，追了上去。无奈江越然跑得太快，她眼看着他跑过转角，消失在自己的眼里，却是怎么也追不上。
　　然而当她再次看到他的身影的时候，却见他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江越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不禁尖叫出声，心中莫名的恐慌，一阵一阵，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样不祥的预感，那种江越然就要离自己远去的感觉，为什么那么熟悉？
　　…………
　　“小沅，小沅……”耳旁响起江越然焦急的声音，好半晌陆小沅才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瘫坐在江越然的怀里，而他早已全身湿透。
　　阳光倾泻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熠熠闪着梦幻的光彩，让陆小沅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越，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我追不上你，我好害怕，好害怕……”
　　“傻丫头，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刚才有人失足落水了，我是去救人啊。乖，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江越然一脸无奈的苦笑，伸手轻轻拭去陆小沅脸上的泪珠，将她牢牢箍在自己的怀里。
　　小沅，你那么好，好到让我舍不得放开手。
　　可是，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自己怎么办？

　　房间里，陆小沅正拿着干毛巾帮江越然擦头发。微微泛黄的灯光，映照着两人的面庞姣好，唇角微扬。
　　江越然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电视遥控，没有刚开始的不自然。小沅轻轻微笑，记得刚才说要帮他擦头发的时候，他执意不肯，脸上的表情尴尬得还有几分稚气的可爱。
　　“本台消息，今日10时10分汶川地区再次出现5.8级余震，据四川省地震局预报研究所……”
　　电视里传来女主播镇定的新闻播报，江越然的手却蓦地抖了一下，一把摁住遥控器上的电源键将电视关掉。
　　“怎么了？”陆小沅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禁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江越然条件反射似的摇头，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来，你先坐着休息会儿，我去把头发吹干咱们就出门。江南的夜色更美，可不能错过哦。”
　　陆小沅乖巧地点头，看着他进了卫生间。

　　“小沅，我好了。你也换下衣服，我们就……”江越然从卫生间出来，当他扣上他衬衣的最后一颗扣子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唯有电视屏幕闪着微弱的光。
　　“……由于雨天多，雷电活动频繁，四川省气象局提请有关部门加强对病险水库、灾区公路的安全检查，加强灾民安置点的防雨、防雷工作；地震灾区要特别注意局地强降雨可能引发的泥石流、滑坡等次生灾害，加强对地质灾害危险点的监测和预防……”
　　自从5•12地震发生之后，接连的半个多月里电视里铺天盖地的全是关于地震的消息。
　　江越然眼神木然地看着电视里的画面，心却一分一分地往下沉。
　　他知道，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小沅，你在哪里？”
　　江南的夜色带着几分幽谧的宁静，江越然此时的呼喊多少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毕竟是人生地不熟，陆小沅并没有跑太远，江越然便找到了她。
　　“小沅，我终于找到你了。”江越然粗粗地喘着气，难掩心中的喜悦。刚才在房间里，他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就此再也见不到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那么在意眼前这个女孩。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便是说他这样的吧，江越然心中微苦。
　　“你别过来！”然后陆小沅的一声喝止，却将他心中的喜悦冲刷，该来的总是要来，任谁也躲不过。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陆小沅定定地看着他佯装镇静，嘴唇却发抖着泄露她心中的恐慌与迷惘。
　　“我……”江越然不禁愣在当场。陆小沅这一问，竟让他也迷茫了起来。他是谁，他竟然也有些答不上来了。
　　“小沅，你听我解释。”江越然看到她情绪激动，满心担忧，下意识地便想靠近她，以平复她的心情。
　　“别过来，我让你别过来！”说话间，陆小沅又退了几步，正绊到身后的一颗石头。只见她双手向后撑地，一股脑坐在了石板路上。却偏不巧左手腕处硌到一旁的一颗小石子，手上的玉镯应声碎裂。
　　陆小沅循声望着自己左手上箍牢的玉镯，不禁有些怔忡。这个玉镯，从她上次在北京病房里醒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带在手上的。
　　玉镯正好不大不小地扣在了她的左手腕处，她试过好几次，却怎么也不能够移动分毫。当时她还嘟囔着嘴跟妈妈说带着难受，恨不得把它砸了。妈妈却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告诉她，这是外婆留给妈妈的嫁妆，是祖传下来要留给妈妈的女儿，也就是我的。
　　妈妈还说，玉石都是有灵性的，祖祖代代的传承肯定会将每一代的和和美美都带给她的。当时妈妈说这些话时，眼眶红红的，陆小沅知道，她是在强忍着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
　　最后，她乖巧地拉着妈妈的手告诉她，她一定会一直一直带着它，一路一路的幸福下去。
　　只要有阿越在，她就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本来她说这话时想让妈妈安心的，却不想她说了这话之后，妈妈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个时候她天真地以为，妈妈只是因为要嫁她唯一的女儿而难过，毕竟江南离北京那么远，她以后结了婚就不能总待在妈妈身边撒娇了。
　　“妈妈……”小沅有些晃神地呢喃，她轻轻地拨开手上断成好几截的玉镯，却看到了左手腕的大动脉处细长蜿蜒的疤痕，衬着清冷的月色，更显狰狞而丑陋。
　　那……那分明是由锋利刀片划过留下的痕迹，可是为什么，她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疤痕是哪里来的。
　　“头，头好痛。”陆小沅双手抱着头，小声低呼。为什么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是不是把什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为什么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小沅，你怎么了？小沅……”江越然一把上前试图掰开她自虐敲头的双手，颤抖的声音里满是痛楚。
　　“你走开，你根本就不是阿越！”然而陆小沅却狠狠地将他推开，一双泪眼在漆黑的暗夜中愈发灼灼，竟带着几分刻骨的痛意。
　　那一刻，她仿佛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那一刻，她不知道随着倾巢而出的记忆，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也正在与她渐行渐远。就如同那磕裂的玉镯一般，再也无法圆满。
　　如果可以，她是不是宁愿选择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