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玫瑰人生

2、仰视母亲

　　人们常常说；女儿是母亲贴心的小棉袄。但是，我与母亲之间有着深深地隔阂，我们两个都争强好胜，并且自尊心比较强的人，不愿意先向对方低头.我是一个比较自我的人，无法轻易被周围的社会的环境同化和接纳，又相当固执，一味地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轻易采纳别人的意见，哪怕是好的建议，也很难改变我的看法，除非我自己能看到事实的本质。否则，我会一根筋到底，转不过弯来。再者，我逆反心里也很重，喜欢和母亲唱对台戏，她越教我应该那样做，我偏偏就要跟她反着来。
　　从我记事起，我和母亲的关系就很僵，从来没有缓和过.。尽管我自己现在也当了母亲，知道做母亲的辛苦和不易。但是，这些还是没有改变我对母亲的态度，我对母亲一直很冷漠。这样说并不是因为我的母亲有什么不好，或者说不喜欢我。其实我的母亲很能干，历来倍受村里人的尊敬，我打心眼里佩服母亲，但高傲和固执的我无论如何是不会把我的这种心里表现表露出来。我偏激地认为母亲太现实，对她平日里的言行和做法不苟认同，所以对她的话总是不屑一顾，从未当过一回事，因为我的冷漠，我和母亲就像是客人，见面除了礼节性的寒暄以外，再也找不到共同的话题，更谈不上任何交流。
　　这几年，母亲一直在福建帮我的大弟弟带小孩，因为我和母亲没有共同的语言，我很少给母亲打电话，母亲也有意无意流露出对我的不满，对母亲的抱怨我不仅不在乎，还总是为自己辩护；“我没有钱啊！”这时，母亲就保持沉默，也不再说什么了。那时的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母亲内心苦涩。母亲也只是在每年的寒暑假期间回来，在每个假期来临时，因为母亲的归心似箭，她往往比我弟弟他们回来得早，又因为农村的事情太多，她又比我弟弟他们去得晚，已年过六十母亲在每一次来去的时候，都是我们家里的头等大事，往往兴师动众，每一程的路途中她不仅要带着我的两个小侄儿――一个是大弟弟的女儿，一个是小弟弟的儿子，小弟的儿子也没有人带，她一并也带去了福建。他们两个年龄相当，都还不到五岁。母亲还要背上她们祖孙三人路上吃的东西，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鼓鼓囊囊地装满了大包小包，然后坐长途车到武汉，再在武昌坐火车到福州，到了福州又要转坐西山的客车，虽然路途的两头都派人去接送，可是，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就让母亲够呛的。尽管我们的关系不是那样亲密，但是，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们还是血浓于水，她每一次的行程仍然让我担心，牵挂不已。
　　今天又送母亲去武汉，身材高大而臃肿母亲，两只手分别紧紧地牵着她的两个孙子，生怕他们走失了，我背着一个大大的包，手上还提了一个小包步步亦趋跟着母亲走在那人山人海的火车站里，因为是春运期间，火车站不出售站台票，我磨破嘴皮好说歹说，检票员才让我进入候车大厅，在沸腾的大厅里，我和母亲好不容易找了一个空位，赶紧坐了下来，一路上的颠簸，以及两个侄儿无空的吵闹，让我实在太累了，两个侄儿好像不晓得累，他们又开始打闹起来，旁若无人在人声鼎沸的大厅里跑来跑去，母亲可能也累了，她坐着不动，让我去哄他们，我也不想动，就坐在位子上撕破喉咙地吆喝他们，可是，那两个小东西像没有耳朵一样，对我的喊叫不理不睬视若无睹，母亲无奈，只好自己起身去拉回他们，母亲也许为了自己能自在地坐着休息一会，也为了让他们不到处乱跑安静下来，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包包，让他们挑选自己爱吃的东西，尽管母亲如此将就他们，那两个小家伙还是不安分，又为了一盒康师傅争抢起来，小弟弟的儿子抢输了，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大弟弟的女儿拿着方便面的手，那个嚣张的小公主顿时无所顾忌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尖锐的哭声招来了周围的人厌恶的眼光，母亲又忙不迭去哄她的宝贝孙女，我看到母亲一味地去哄他们，舍不得打一下，我不由得心烦，一路上我被他们吵得头疼，早就有了他们两个，侄女的哭喊顿时点燃了我心里久已的怒火，我不禁怒从心起，气势汹汹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地拉出他们的手，恶狠狠地各赏了他们每人两巴掌，侄女被我的失态吓得止着了哭声，母亲心痛她的孙子，有些责怪我，她淡淡地说；“你们也是这样长大的啊！”
　　正在这时，大厅里面的播音器响了起来；“各位旅客请注意了，武昌――福州的523次的列车到站了，有到福州的旅客准备好行李进站上车。”慌乱中，我帮母亲背上一个大的包包，还有一个小包包，母亲挎在肩膀上，然后，腾出两只手分别死死地牵着她的孙子，我来不及嘱咐母亲小心，就看见母亲几乎是拖着她的孙子急急地，脚步踉跄向前冲，那一刻，母亲是那样的伟大，她像一个冲锋上阵的战士，义无反顾地随着那攘攘的人群向前迈。我揪心地痛，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的母亲艰难地背着大包小包，牢牢地牵着她的孙子在那拥挤的南下大军队伍中蠕动，却无能为力。在这种时候，花甲之年她都需要人照顾，却还要担起照顾她幼小孙子的责任，为了她的儿子背井离乡，带着她的孙子东奔西走，我看不到母亲苍老的背影，看不到她灰白的头发，只看见那如小山一样高的行李包，耸立在她的背部，肩膀上的那个小包包显然在往下垂，她走一走，停一停，不住地换退着抽出两只手来往肩膀上挪包带，我的眼泪在一瞬间就流了下来，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不敢去擦拭，我怕一转眼间，那滚滚的人流就淹没了母亲的身影，但是，任凭我的目光是怎样努力地去追随着母亲，那祖孙三人还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在那越来越远的匆匆脚步里――
　　我呆呆地站在刚刚还让我感觉到闹哄哄的大厅里，这一刻，我是如此空虚和失落，此时的候车室也好像因为母亲的离去而显得空荡凄凉，我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定格在那里，无法思维，无法解释，没有成因。
　　我没有走，在火车站久久不愿意离去，我紧紧地握着手机，我在等母亲的电话，等她安顿好了给我打电话，那样我好像才能放心地离开，对母亲所有的怨恨在这时这刻烟消云散，我终于能理解母亲那些我认为不可思议的言行，我想我应该去尝试着体谅着要强的母亲，我有什么资格去埋怨母亲，更不能因为我的无知去鄙视母亲的现实，也许现实就应该让我圆滑地为人处世，也许她只是出于太爱我，只不过是用女人一代传一代的原始智慧让我学会自我保护，目的只是为了让我生存得更好。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换个角度站在母亲的立场去考虑问题呢？我也不能冷落母亲，是母亲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养大，是母亲给我树起了一座人生的丰碑，让我知道爱的含义。我已经做了母亲，我也知道生活的磨难和艰辛，也明白我和儿子之间有着很大的意见分歧，在儿子的面前，我也经常有自尊受挫的感觉，但我仍然愿意低地尘埃里。也只是因为爱他，一如母亲爱我一样。
　　过了很久，我感觉过了好久，手机才在我的手掌中动了起来，我飞快地看了一下电话号码，迫不及待地按了接听键，就听到了母亲熟悉的声音；“我已经上车了，我们都很好，你也回去吧，路上一定要小心啊”我的喉咙一下子发硬，眼泪又不争气地出来了，我拿着电话不能言语，泪水无声地淌过面颊。母亲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催促着我说话，半响，我才硬咽着终于憋出了两个字；“好的。”就匆匆地挂了电话，我不愿意在母亲的面前暴露出我的心里，其实我还想对母亲说；“我已经这么大了，知道了照顾自己。”但是没有，我没有说，我知道我就是100岁了，在母亲的心目中，我还是她的小孩。这些年，母亲可能在心里认为我不关心她，其实那些只是表面的现象，我有我平凡的母亲。母亲也许不知道，她的平安，她的健康，就是我最大的快乐和幸福。

　　母亲拥挤在那匆匆的人流中――两只手分别牵着她的孙子，背着那如山一样笨重的行李包的身影，是那样地深刻，刻在我的脑海中，时时刻刻不经意地在我的眼前重复播放，直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