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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死而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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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的院落是一片还没有被拆迁局临幸的老平房,一片灰秃秃的青瓦矮檐在夜色中透着说不出的宁静安谧。屋顶偶尔飘出一股灰白色的炊烟,犄角旮旯里还垛着鸡笼和狗舍。鸡笼里的禽类嗓子不好一样一直发出“咳咳咳咳……”的动静,老黄狗则不声不响地瞪着两只黑的发光的眼睛,神色警醒地盯着一行来人。
人不必说,这些动物都多少有灵性,应该是看得见小云的。
小云现在出门儿已经不再学人走路了,也不飘在半空中了,反正他不沉,经常性变身成一条宽大的围脖披肩,背后灵一样的贴在笏娘身后,还不够徐如霜碍眼的。
“我说……”
徐如霜看着眼前的这老破屋,瓦楞板儿搭起的天棚上搁着破抹布,装着不明液体的塑料瓶儿,酒瓶子盖儿,茅草……总而言之,乱七八糟什么玩意儿都有,并且附近家家如此。房顶儿就仿佛是一个展示型的垃圾场,而且日积月累,十分天然。
“你掉的宝贝儿就在这儿?”
“嗯!”小云坚定的点头。
笏娘没有理二人,径直过去敲门。隔着门,他们能听见电视机里的新闻联播,一个女人的声音,字正腔圆的平铺直叙着今日实事。然后凳子声响,一个吨位不轻的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近。
“干哈?找谁?”门开了,是个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的中年男人。
笏娘斜眼看了小云一眼。
“就在这儿,问他!”
“请问,……您最近有没有捡到什么东西,并且使用过?”
男人皱眉挤眼地用余光溜了她们一圈儿,露出了关爱弱势群体的笑容,然后“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他承认了!”小云不忿地捶着门板。
“怎么就承认了?”
“他心虚了!”
“……”
“不心虚为何关门?”
“小云啊……”徐如霜道,“虽然我俩呢,很有时间。但是呢,也不想陪你瞎胡闹。念在你不久之前摔坏了脑子,这次呢,我跟你竹阿姨就不跟你计较。”
“放屁!”小云大怒,“我出世的时候,你俩还不知道在哪儿当虫子呢!不对,你们的虫子祖宗都还没出世呢!你是谁阿姨!谁允许你当阿姨了!”
笏娘二话没说,原地九十度转弯,大步往回走,“以后没想清楚的事情,不要嚷嚷着做。”
“太后发话了,走吧。”霜霜得意的朝小云挤眉弄眼,这地位排序简直一目了然。
“我就不走,它就在这儿!”小云要是有脚的话,他一定要跺一跺脚,让这大地也跟着响三响。他就是直觉他丢的东西就在这附近,虽然他想不起来是什么,但是他见到一定能认出来。
然而二人仍未停留,仍旧是走出了院子。小云无法,轻轻锤了笏娘后背一下儿,以示愤懑,然后就轻飘飘的,离开了二人,又返回到了刚才的屋子里。
男人的屋子里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都是些手工打的简易家具,很多甚至都没有上过大漆。屋南边靠着院窗摆了一张床,贴着床头往过来放了个长条沙发,玻璃茶几,电视机在东北角,里间是灶间和厕所,一目了然的格局。
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开了一罐儿啤酒,这时候,里间走出来一个小孩儿,十三四岁的年纪,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他走过来挨着男人坐下,随后又低头在他倒满的酒杯边缘直接吸了一口白沫,然后咯咯地看着男人笑。
两人说了几句什么,男人就搂住了男孩子,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小云想,怎么到处都是这样的男男女女,真恶心。然而他又不死心的盯着两个人看,目光恨不得将两个“贼”人给烧出个窟窿。
不一会儿两人就从沙发上转战到了床上,男孩叫那个大汉给压在身下,头垂在床边儿,仰起的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
小云看着看着,一点儿都不觉得污了眼睛,他是恨不得再来包瓜子儿加个戏。蓦然间,小云好奇的转了转脑袋,他跟男孩的眼睛居然对上了。男孩儿生了一双暮云吹卷一般的眼睛,琉璃曈色,就算在如此不堪的环境中都不掩其璀璨。
小云飘往左,男孩儿的眼神就追随到左,小云飘往右,他就跟随到右。不禁好奇道:“你真能看见我?”
男孩儿不答话,只是笑。
“是不是你偷了我的东西?”
男孩仍旧没有说话,只是动了动口型,“锁神铃。”
小云闻言,突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错觉,他感到头顶大片大片的云彩落下来,露出了天际的伤痕,他的记忆,也随同这些云彩的凋落,而重新连接为一片蔚然壮阔的场面,不尽的悲意,从远古洪荒动地而来。
记忆里,他睁开眼,就见到无尽的雨水浇头而下,洪涛如注的又从天际灌向人间,天和地之间的混沌是被一片灰色的空隙填满,那些粉尘夹着生命,瞬间热烈缤纷的绽放又逶迤百转的毁灭,哀鸣像是天地间的交响,形成了一种别样格调的音乐,他依稀记得,后世的人们称之为“倥风”,是哀戾怨懑之意席卷而形成的悲风。转眼,无数粉色的云翔彩霭大片大片地腐朽着凋落,天穹,就像是画上的纸片儿被燃着了一样,迅速萎顿,极其不祥。
雷鸣电闪,地崩天陷,生灵涂灭,大概就是他对上古的印象。
这是怎么回事?他惶恐的看向那个小男孩儿,却不由自主的,化身一缕青烟,被吸入了他的体内。
这时,屋外也下起了细雨,一排黑影,次第落在了这间瓦舍之外的矮墙上。只闻,一只乌鸦叫了两声,屋里的灯,就灭了。
这一场雨下得蹊跷。
老秦跟鸿生从地底爬出来的时候,刚巧赶上了这场雨。两人只好在楼梯下止了步。
“这就按捺不住了。”鸿生冷笑。
“你不觉得奇怪吗?”老秦说,“天上究竟有什么……让他们这么执着。”
“我们一族,从未得到更多的使命或暗示。”
“你说,如果把天捅个窟窿,能有什么好事?”
鸿生说摇摇头,“女娲娘娘,真的是神么……”
老秦闻言略有愕然,转头看着鸿生,道:“如果女娲母神不是神,那我们会是什么?”
凄厉的沼雨①哗哗的下着,只下得更大声了。
两人相顾无语地抽了一颗烟,转瞬又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