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情劫》月影梨纱

7、驱魔者

　　“灭口？”高一虎冲傅泠然喝道：“尸首呢？既然没有出府去，难道尸首在这园子里不成？”
　　傅泠然咧开嘴笑说：“说不定就是。”说完意有所指的环视了一遍花园。此时已然夜幕降临，早有杂役在园中各处挂上灯笼，灯火通亮，如同白昼。说话之间许许凉风而至，令得地上斑驳的树影摇曳得格外阴森可怖。宛秋下意识的揪住身旁锦绣的衣裳，不自觉瑟瑟发抖。
　　高一虎“哈哈”大笑，口中连称“荒唐”，猛的身子一挺，浓眉倒竖：“你说被人灭口？被何人灭口？为何事灭口？
　　“我有说是被‘人’灭口吗？”傅泠然昂起下巴，冷眼望着满脸不屑的高一虎。
　　“刚才不是你说的吗！你说他们知道了什么事，被灭口了。”宛秋抹着眼角的泪花，抽泣着说。
　　“不错，他们是被灭口了，不过不是被‘人’灭口。”傅泠然眼神坚定，一字一顿：“而、是、妖！”
　　“哈哈哈哈．．．．．．”高一虎拍掌大笑，“真真是笑话，你说有妖，证据呢？”
　　傅泠然白眼一翻：“没有。”
　　“证据都没有，你就敢信口雌黄？没有脚印不代表他们不会用什么方法掩盖住逃走的痕迹！相反你说有妖，这才骇人听闻！这几日你一直缠着我说有妖怪作祟，却拿不出证据证明你的推断。小毛头就是小毛头，还是老老实实帮王三小姐找小猫吧。”
　　“你凭什么断定府中有妖？”初闻有妖，雪初倒也没觉得有多大震惊，毕竟常常听到某地闹鬼之类的传闻。只是凭这一件事就说有妖实在太难以令人信服。况且，她心中隐隐希望芸舒还活在人间，而不是像傅泠然所说“被灭口了”。
　　“就凭我是上饶傅家的第二十九代驱魔者。”傅泠然昂首，满脸得意之色，“我傅家世代降妖除魔，要是这一点妖气都看不出，岂不白做傅家人了！”
　　上饶傅家。世代降妖除魔，以第十六代驱魔者傅任楼被国主奉为“国师”而闻名天下。此后傅家人世代深为百姓尊崇。眼前的这个毛头小伙竟然是傅家第二十九代驱魔者？众人的眼神里多了一份探究，纷纷朝他望去。
　　“你说你是驱魔者就是啊！妖气？妖气什么样子？你指给我们看看！”宛秋原本因为傅泠然和冤枉芸舒是内贼的大胡子抬杠，对他心生感激，忽得听他又说府里有妖怪，心中又暗自愤愤。
　　高一虎连忙附和：“不错，指给我们看看！”
　　“信不信随便你们，我只能说不仅芸舒的镯子和碎布有妖气，她的房里还有这花园里都有妖气！”傅泠然纠结起眉头，对着众人说道。
　　这花园里都有妖气？园中众人皆是心头一紧。胆子小些的，早已经神情紧张的四处张望。
　　“你的意思是，芸舒是妖怪？”雪初轻轻站起来。已是繁星满天，柔和的星光洒在她的脸颊，衬得她的脸庞越发的楚楚动人。
　　傅泠然愣愣地望着雪初，似在呓语：“你．．．．．．”忽然又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是她呢，我真是疯魔了。”
　　雪初瞧他那般痴痴呆呆的模样，便肯定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张美貌的脸，可傅泠然这般神情并不像是好色的登徒子，倒像是认识自己。难道说自己失忆之前便与他相识吗？想到这里又觉得不可能，毕竟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这十年来，也曾多次去过容长最初发现自己的地方，可是却毫无结果。若是真能从他那打听到哪怕一点关于自己的线索也不错．．．．．．
　　“到底是不是妖怪，你倒是说句话啊！”高一虎焦躁不已的声音骤然打断了雪初的沉思。看来，线索的事惟有稍后再提了，雪初打定主意便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傅泠然。
　　“啊？哦，不一定。也许她是妖怪，也许是她跟妖怪接触沾染上了妖气，不过妖气十分微弱，我怀疑是她和妖怪接触之后沾上的！”傅泠然如梦初醒，认真分析着，“奇怪的是，将军府中的妖气同样十分微弱，我便不好判断妖怪到底藏身何处了。”
　　忽的蓝影一晃，只见一双肉掌已然攻到了傅泠然眼前，他马上举掌格祝谁知面门这一掌却是虚晃一下，化掌为指又点向他胸前。电光火石之间，雪初缓缓坐下：“他倒是比我心急。”
　　细长的手指轻翻杯盖，顿时溢出缕缕茶香。她的眼中泛起微微笑意：“有他出手，倒可以放心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否真材实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最后这个‘他’却是另有所指。
　　一旁的宛秋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这个他、那个他的，夫人说的到底是谁啊？
　　锦绣忽然神色大喜，凑近宛秋指着那个飘逸的蓝影悄声说：“萧公子。”
　　来人正是萧艾，他步步紧逼，招招凌厉，皆取傅泠然要害，然而每每又在最后关头收住换招。目的不过是逼得傅泠然使出家传武功，验明真假。二人拆得十来招，只听得傅泠然大叫：“住手、住手！不打了！”萧艾恍若未闻，又是一指拿他膻中穴。傅泠然双手护胸转身蹲下，随即一个跟头滚到高一虎身前，猛的从地上弹起，纵身没入假山之后。身形之快，饶是雪初也只是瞧见黑影一晃。其余的人明明看见傅泠然前一刻还差点被萧艾点中，下一刻便没了踪影。
　　萧艾一指点空，便收招停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傅泠然滑稽地翻跟头。但见他闪身躲进假山时不禁失笑：“轻功倒像是出自名门。”
　　假山之后忽然响起傅泠然气呼呼的大嚷：“太过分啦！太过分啦！说了不打了还打！”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他早已躲进了假山后，不禁又奇又好笑，奇的是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没入了假山，好笑的是躲起来了还这般大肆叫嚷。
　　雪初望向萧艾：“如何？”眼中颇具探究的意味。
　　萧艾轻轻摇头：“上饶傅家从来只是降妖除魔，不曾涉足武林，武功更是自成一派。不过我师傅倒是提起过傅家的轻功‘迷踪幻影’，这孩子倒像是深得精髓。”
　　“那依你推断，怕是不会错了？”雪初撇撇嘴，一脸疑惑，“上饶傅家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接不了你十招？”
　　但见蓝影闪动，却是萧艾腾空而起，身子准确的落入假山之中。只听见“哎呀”一声，众人便见一蓝一黑两条人影出现在眼前，可笑的是，萧艾便像拎鸡一般拎出了耷拉着脑袋的傅泠然。
　　傅泠然显然被拿住了穴道，丝毫没有动弹，然而嘴上却兀自大喊：“是谁？谁这么卑鄙偷袭我？”
　　萧艾与雪初相视而笑，随即将他轻轻放下，随手在他胸前轻拂一记：“除了我还有谁，不过卑鄙不卑鄙就由不得你说了。哦，下回记得躲好了千万不要出声。”
　　“上饶傅家平日对付的是难缠的妖魔鬼怪，纵然不是武功盖世，也不至阁下这般吧。”雪初忍不住朝一窜而起的傅泠然戏谑到。
　　没想到傅泠然白皙的脸庞瞬间变得通红，憋足了气说：“我．．．．．．我只不过是对敌经验少一点而已。傅家能人辈出，道法高深的大有人在，你可不能小瞧我傅家人！”
　　雪初捂着嘴笑道：“不敢，不敢。”待得傅泠然神色稍缓，她又像在自言自语，“只不过这世上，招摇撞骗的人实在太多，哎，像我这种没见过市面的，还真分不清真假。”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傅泠然忽然难为情的别过头。
　　“哎，我可没说不相信你。”雪初笑言，“其实你是不是傅家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她收敛起笑意，“我只想知道芸舒的下落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你们吵了半天，一点意义都没有。”
　　萧艾沉声道：“其实从你进来我就一直在观察你背上的盒子，若你当真是傅家人，这当中应该．．．．．．”
　　傅泠然猛的往后退，嘴里大叫：“不行不行，你真是太坏了，先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偷袭我，现在还想打我小白的主意！”
　　“我一直在假山后乘凉，什么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萧艾笑道，“等等，小白？素闻傅家有柄祖传的绝世神兵，难道叫小白？”饶是洒脱不羁的萧艾也不禁为傅泠然的这声“小白”所惊。
　　傅泠然也不做声，只是双手死命背于身后，脸上愠怒顿现，然而过多的却是紧张之色。
　　“我们不是要你的小白。只是如果它能证明你的身份，那么大家自然不会怀疑你是胡言乱语了。”望着傅泠然孤立无援的模样，雪初柔声劝到。
　　“不行。”傅泠然嘟起嘴，“你们不信就算了。反正，人总是比妖怪还狡猾，还要坏！哼！”
　　“我信。”雪初忽然坦然的望着他，“我信你说的。其实萧公子刚才已经瞧出你的轻功路数了。只不过想更一步确认而已。既然你不想给我们看，我们就不看好啦。”她回头望了一眼萧艾。
　　萧艾不知从哪掏出一柄折扇，自顾自的把玩：“纵然你傅家神兵盖世，在萧某眼里不过是寻常物事。况且，若我真动起了你背上之物的脑筋，你认为你保得住么？”
　　“保不住，”傅泠然一脸虔诚的点点头，“适才若不是你手下留情，我的小命早没了。　”
　　高一虎忽然喝道：“就算你是傅家驱魔者，你要做的也是驱魔降妖，跑进我们顺天府干嘛？自从你傅泠然来了之后，整个顺天府被你闹得鸡犬不宁。难道我顺天府也有妖怪不成？”
　　“我不说。”傅泠然愣愣吐出一句。若是他说“不能说”或者“不敢说”好歹说明他有难言之隐，高一虎说不定也就不再追问，毕竟世人对上饶傅家还是十分尊崇。偏偏他木木的一句“我不说”，显然是不给人面子。
　　“不说也得说！”高一虎果然大怒，“不说也行，今日之事尚无定论，你且先跟我回顺天府向府尹大人禀明一切！到时看你还说不说。”
　　傅泠然显是十分意外：“回顺天府？那将军府的案子还是我办么？”
　　“若是破案拿人，自是顺天府分内之事，但是降妖除魔便不在权责之内。”高一虎白了他一眼，“还想管案子，先顾好你自己吧。”
　　“万一我跟你回去，府尹大人又是要我今天找猫，明天寻狗的怎么办？”傅泠然嘟起嘴巴，“我虽然年纪不大，可也懂得分寸。倘若不尽快找出藏身将军府的妖孽，将来必定祸患无穷！”
　　“仅仅凭芸舒的离奇失踪就断定将军府中有妖，未免太过危言耸听。况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或许他们真是用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府去了呢。”高一虎难得流露出有别于前的认真模样，“走罢。”一把拉过极力挣扎的傅泠然，“聂夫人，高某就此告辞了。”说完迈开大步，径自出园去了。
　　远处传来傅泠然越来越弱的呼喊：“聂夫人！我肯定府上有妖怪啊．．．．．．聂夫人，你听我说啊．．．．．．等等，你不拽我不行啊。”
　　“怎么办？”雪初抢过萧艾摇得风生水起的折扇，学着他的模样扇了起来。
　　“四个字。静观其变。”
　　雪初略微沉吟，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有道理。”说完将折扇塞回他手中，竟不再言语，转身便走。
　　宛秋呆呆的望着雪初渐去的背影：“夫人这就走了啊？”随即扭头望向萧艾，“萧公子．．．．．．”
　　但见他饶有兴致的望着满天星斗，冷不丁饱含深情地赞道：“夜凉如水，真好，真好！”
　　宛秋不由得抬头望天，乌漆抹黑的，这有什么好？
　　“今晚有人睡不着了。”萧艾微微笑起来，眉毛轻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