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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梦里云归何处寻 ...

  •   兰陵郡的初夏满眼青绿,空气中不时送来阵阵芳草的气息。妖娆的杏花刚落,丁香花又次第开放。行走于路上,一阵浓烈的芬芳倏忽扑鼻而来,丝丝缕缕,沁入心脾,经久不息。

      郡中王府虽比邺城壮阔,却也精致小巧。雨榭楼台,有着江南的韵致。

      小雨蒙蒙,沫儿为郑元撑着竹伞穿过一片杏林,在一处角楼下站定。

      “高洪,就是此处吗?”郑元低低发问,眼波如水,平静淡然。

      跟在她身后的老管家高洪走近小楼几步,点头道:“就是此处。这座角楼是仿造当年齐王府冰姬的居所建造,几乎一模一样。当年冰姬所留下的物件,凡被殿下找寻着的都送来此处了。”

      郑元的语调依旧平静无波,“开门吧。”

      高洪领命,从腰间拿出一支青铜钥匙,打开了厚重的门锁。

      进到楼内,郑元四面环顾,只见楼中布置简洁清雅,打扫的一尘不染。

      “这楼中平日是何人前来打扫?”郑元一边细看着楼中的陈设,一边问道。

      高洪回禀道:“平日是高叶,他是个齐王府的老人。若殿下来到兰陵郡,一般每隔两日都会来此亲自打扫。”

      “是么?”郑元幽幽道,似有些心不在焉。她摩挲着房内的每件器物,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元慢步到楼梯口,停下脚步,“昔日她老人家就居于楼上吗?”

      “是。”

      郑元点了点头,慢慢上了楼梯。

      楼上是当年冰姬的闺房,雕花梨木绣床,红漆乌木矮几,还有一座异常精致的紫檀妆台。妆台上放着几只鸡翅木的妆奁,乌漆描金,煞是抢眼。

      郑元走上前去,“这几只木匣也是昔日之物?”

      “不错。便是里面的首饰器物,也是当年的。当年冰姬薨逝后,文敬皇后背着先帝将冰姬随身之物收了起来,直至殿下自立门户,才交还给了殿下。这些东西殿下一向是不准人碰的……”高洪见郑元正要开启一只妆奁,不由出声提醒。

      “哦……”郑元却并没收回手,而是将妆奁一一开启。

      当第三个妆奁被打开时,郑元突然停住了手,轻咬下唇,脸色微微泛白。深深吸了一口气,郑元重新伸手,从里面取出一只玉镯,仔细端详。

      高洪蹙了蹙眉,“王妃……”心中疑惑,王妃一向明理,做事得体谨慎,平日殿下公文书笺即便放在王妃手边,她也从来望都不望。为何今日明知殿下忌讳有人翻动其亲母遗物,仍执意而为。

      郑元却没有理他,回手将几只妆奁又盖了回去,但那只玉镯却没有放回。

      高洪不禁有些急道:“王妃……”

      “我知道!这支玉镯我取走,自会和王去说,你不必多言。”郑元声音有些冷硬,头也不回的下了小楼。

      高洪无奈,只得随后跟上。

      郑元紧紧攥着那只玉镯,疾步而行,绕过几座院落,出了边角后门,来到王府后的一片杏林之中。

      抬头望去,只见高长恭正在林中练着骑射。他右手自青州受伤,一直无法复原,于是便开始苦练左手。无论是书法还是骑射,每日从不间断。女儿若惜带着几名丫头、小厮亦在林中,他们置了一方小案,若惜便坐在案前吃杏。她每吃一个,就将手中杏核随手抛去,高长恭便在疾驰中会射出一箭,将杏核钉在他们身后的一棵杏树之上,而那杏树从上至下已密密地钉满了杏核。

      “家家!”若惜见到母亲,兴奋地大喊,再顾不得吃杏,撩起裙角跑了过来。

      郑元瞧着女儿,虽只有六岁,却已能看出其绝世的美丽。月牙似地眉下一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顾盼生辉,晶莹剔透的雪肌玉肤闪烁着象牙般的光晕,朱唇一点更似雪中一点红梅明艳俏丽,活脱脱一个从锦画中走入的人间小仙子。

      “家家,我在帮父王练武,你来看……”若惜边说边把郑元拉至杏树旁,向母亲表述自己的“功绩”!“这都是我仍的!”

      郑元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叱道:“我看是你贪吃,还敢拿来表功!说!今日吃了多少杏?”

      若惜不满的撅起小嘴,“哪有!是父王叫我帮他的……父王!你说是不是……”说着,朝正走过来的长恭猛眨眼睛。

      高长恭轻笑,宠溺地揉了揉若惜的脑袋,“是——是父王让我们若惜来帮我的。”

      若惜眉开眼笑,对着郑元将头抬了抬,一副得意模样。

      郑元无奈地瞪了长恭一眼,“你把她宠坏了!”

      高长恭一脸无辜,“若惜自小缺了玩伴,你我陪她也不多,难得有机会让她高兴,你就不要太过计较了。再说,按大齐皇族的惯例,再过几年若惜便要出嫁了。到那时,即便想疼也疼她不着……”

      听了这话,郑元脸色阴沉下来,蹙眉不语。心道:大齐皇室,女子多半十岁便要出嫁,让本还是孩子女娃转眼就要成为人妇,可孩子心中的惶恐有几人前去问津?况放眼这颓败的王朝,又哪有女儿值得托付之人?而且若王府蒙难,让女儿失去娘家的依靠,又将面临怎样不堪的将来?思及此,不由暗暗谋划帮女儿逃脱这种境遇的方法。

      长恭见状,还以为她是舍不得女儿,温言劝道:“你若舍不得若惜,那我们想法多留她两年就是。”

      郑元抬眼,勉强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不可食言!”

      高长恭做发誓状,“决不食言!”

      郑元看了他一会儿,缓缓道:“肃,我想问你要件东西,可以吗?”

      高长恭失笑,“我这里除我之外还有什么是你能看上眼的?”

      郑元恼道:“说正经的!”

      高长恭收起笑容,柔声道:“凡我所有,只要你要,都尽可拿去,不必相问。”

      郑元定定看着长恭,慢慢伸出手掌,玉镯在掌中莹莹生辉。

      高长恭一惊,“这……这是母亲的玉镯……”

      郑元淡淡道:“不错。给我,好么?”

      高长恭愣了一下,随即展眉道:“好!”

      郑元唇线微颤,“你不问原因?不恼我擅自取来?”

      高长恭淡淡笑道:“有何可恼?你是明理之人,既然问我要此物,必有你的道理。若需我知晓,你自会告知,若是不便告知,那也一定有不能相告的理由。我又何需去问,何必恼怒?”

      郑元轻声叹息,“我现在确实不能告知你原因……”

      高长恭将郑元轻揽,“没关系。这种事情不用放在心上。”

      ************************************************

      北周,长安。

      杨府的花厅中正举行着一场小宴。赴宴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杨兄,你与我虽同年而生,却已游历天下,见识比我不知广博多少。自入朝以来,深受陛下器重,此番我俩同赴陕州上任,凡事还请多加指点。”杨坚举杯,朗声敬酒。

      郑元德举杯笑道:“我本江湖浪子,蒙陛下不弃,才能一展所长。兄台乃我大周名将之后,一直得陛下信任执领京畿重兵,又有如此贤德夫人相助,日后是我要多多讨教才是。”

      在一旁侍酒的独孤伽罗笑道:“你们俩就别再相互吹捧了!你们这喝酒的没脸红,听得我这侍酒的倒脸红了。”

      郑元德拱手道:“杨敷早年混世于江湖,染了些江湖气,喝酒便要胡言,若有得罪,还请夫人海涵。”

      一边的独孤芸罗轻笑出声,“杨先生,你可别理我那七妹,她自幼便是个破落户,最爱与人争锋斗嘴。从小除了我家三弟外,没人治得了她。就是阿坚,别看他是个雄奇将军,也拿她没辙!”

      杨坚听了,微微蹙眉,偷眼相独孤伽罗看去。

      只见独孤伽罗脸色一黯,勉强笑道:“四姐就会拿我说笑。”

      独孤芸罗却未注意到伽罗的脸色,“我哪里说的不对了?人家的小姐千金自小做的是绣花描红,可我们家的七小姐却是跟在我三弟身后武枪弄剑。若不是后来三弟出走江湖,拜师学艺,让我们七小姐失了教习之人,现在说不定还成了女将军呢。倒不是我自夸,若是我家小妹成了将军,真不会比你两做的差!”

      芸罗的夫婿,柱国大将军李昞【75】朗声笑道:“小妹一向见解独到,我一向自愧不如!”

      郑元德放下酒杯,“想不到杨夫人倒是巾帼不让须眉。”

      独孤伽罗看了郑元德一眼,突抬头道:“早闻杨先生游历江湖,见识广博。所掌幻楼,更是通天下消息。伽罗在此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先生可否答应。”

      郑元德挑眉,“哦?请讲。”

      “我……”

      “伽罗!”杨坚突然出声,打断了独孤伽罗的话,“你累了,早些睡吧。”

      独孤伽罗抿了抿嘴唇,依旧开言,“我三哥当年为报父仇,只身锄奸。不想功败垂成,从此流落江湖,再无消息。先生既熟悉江湖之事,伽罗想请先生代为打探兄长下落!”说着,盈盈拜倒。

      宴席上的数人却皆白了脸。

      李昞低声道:“小妹,此事在大周已成禁忌,怎可再提!”

      又转身对元德道:“小妹胡言,还望兄台不要放在心上,也请兄台看在李昞面上,万万不要外传。”

      郑元德淡淡道:“李将军放心,杨敷什么也没听到。”

      那独孤伽罗却执拗起身,“不!杨先生,众人皆畏惧那权臣,独伽罗不惧。我要寻我兄长,有何不对?”

      “伽罗!”杨坚拽住独孤伽罗的裙角,又是恼恨,又是心痛,“虽时隔多年,但阿震仍被通缉,纵是知晓他的所在又有何益?”

      独孤芸罗也柔声劝道:“小妹,是姐姐不好,不该提这些陈年旧事。你就别再执着了!你不想想,这要求让杨先生好生为难。”

      独孤伽罗没有理会他们,只盯着郑元德道:“我让先生为难了吗?若是真的为难,那就当伽罗什么也没说过。”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元德,希望他能打消独孤伽罗的念想。

      郑元德抬头看了独孤伽罗半响,“我可以帮你。”

      独孤伽罗大喜,众人却都一惊。

      郑元德眼神有些迷离,似有些醉了,“因为你的执着很像一个人。”

      “像谁?”独孤伽罗奇道。

      “我的小妹。”

      “杨先生还有妹妹?怎么从未听说?我只知道先生之子倒是个极聪慧的。”独孤伽罗笑了起来。

      郑元德扯扯嘴角,并没回答,反问道:“夫人兄长既是为躲避缉拿而隐遁江湖,必不会使用真名。夫人可否描述一下他的特征,我也好代为找寻。”

      独孤伽罗尚未开口,芸罗就已言道:“其实要找不难,我三弟本是个极出众的人物,品貌无人可及。先生要寻找就往那出众的人中找去。”

      伽罗又接口道:“我与兄长的母亲是西域胡人,兄长的眼睛传自母亲,并非如我等黑色,而是如湖水般湛蓝……”

      “什么?”郑元德一愣,“可知他师承何处?”

      独孤伽罗摇头,“这我并不知晓。也曾问过家兄,他只言自己剑术乃是邪魅之剑。不过兄长自幼常逗弄伽罗,所言真假,伽罗难以断定。”

      郑元德苦笑,“原来是他!”

      众人皆为之诧异,李昞道:“先生认识?”

      郑元德叹道:“何止认识!”

      注:【75】李昞,南北朝时期北周人,是唐朝开国君主李渊的父亲,妻为独孤家四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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