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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邙山北金戈鸣 ...

  •   邙山横卧于洛阳北侧,为崤山支脉,树木森列,苍翠如云。登阜远望,伊洛二川之胜,尽收眼底;夜晚时分,遥看洛阳万家灯火,如同天上星河。

      如今夕阳已斜,遥挂洛川之上。高长恭率燕云十八骑和齐军先锋轻骑依邙山北麓而行,登上邙山高点翠云峰,向洛阳方向望去,只见周军大营自邙山至洛阳绵延百里,营盘规整,井然有序。

      高长恭凝神细看,只见周军营盘非同一般,是按遁甲布阵,四头八尾,触处为首;敌冲其中,两头皆救,变化万端。

      高长恭看后不禁心中暗暗发苦,恼恨自己当初跟随段韶之时对于阵法未有倾心去学,而今才知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

      完颜烈拍马上前道:“王!如今洛阳在望,还犹豫什么?我等只需冲杀下去,便可到洛阳了!”

      高长恭摇头道:“不可鲁莽!周军营盘暗含阵法,我却瞧不出该如何破解,当小心从事。”

      “小心,小心!你当日说主子可守住洛阳十余日,可现下都二十日了!你们还是这么磨磨蹭蹭,难道说非要等洛阳城破才去救吗?”完颜烈一脸怒容,满目狰狞。

      高长恭心中一震,脸色微微发白,心道:完颜虽然莽撞,但所说也不无道理。这洛阳城已被围多日,还能支撑几天尚是未知之数。如若真的城破……高长恭几乎不能想象。

      旋即吩咐道:“高彦听令!”

      “在!”

      “你领兵马三千,伏于前方一里处,作为接应。”

      “诺!”

      “阳士深听令!”

      “在!”

      “你飞马回报斛律将军,周军以阵法结营,我领军先冲杀一番,探其深浅。若胜,当一举冲破包围,解洛阳之困,请他引军随后接应。若败,则请他按兵不动,保存实力,再求他法。切莫让全军深陷敌阵!”

      “得令!”

      吩咐完毕,高长恭转向完颜烈道:“完颜大哥,今日你我就再次联手,冲他一冲如何?”

      完颜烈笑道:“好,这才像我在西汾州见到的高长恭!”

      说完,完颜烈正要纵马上前,却被高长恭抓住手臂,“完颜大哥,此番冲杀,吉凶莫测,若遇危急,切莫恋战,你等先退,让长恭断后!”

      完颜烈挑眉道:“我完颜烈何时需别人垫后?”说罢呼啸一声,燕云十八骑已率先冲出,直奔周军大营而去。

      ***************************************************

      洛阳。

      郑元被高季灵连拖带拽的拉到城楼之上。

      “姐姐快看,那边打起来了!是我们的援军到了!”季灵欢呼着。

      郑元在旁却没有她那般雀跃。因她知道历史上这洛阳之战会长达三旬有余,距现在尚有十多日。现在来的应当是斛律光的大军,而这支队伍根本无力突破周军的重重包围。但既是斛律光的队伍,那据史书所载高肃也应在其中,不知他现下是否也在为解洛阳之围与敌人厮杀。

      想到此,郑元不觉有些自嘲,为何明明以为已经熄灭的情火,却在想起那人时仍有几分灼热的感觉,烧的心房隐隐作痛。

      郑元不敢再往下想,为转换注意而顺着季灵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见远处邙山脚下尘土飞扬,周军错落有致的大营中人马攒动,不时传来阵阵号角争鸣与喊杀之声,隐约间还能听到金戈相击的鸣响。驻目看得再仔细些,郑元心脏不禁漏跳一拍,神色凝重,扶手窗栏,倾身而看。周军不是普通布防,而是摆出了“诸葛八阵”!此阵一出,风云变色,陷入其中,神鬼莫出!

      郑元刚刚还在隐隐希望这支厮杀的队伍就是高长恭所率领,哪怕他此次征战只有半分是为了自己,那也会让自己感到无限欣喜。可现在郑元只祈祷上苍,他千万莫在此冲杀的队伍之中。

      而在那滚滚烟尘之中,高长恭正经历着平生以来最惨烈地阵仗。

      战争胜负往往并不取决的双方伤亡的绝对数量,而是士兵的士气,当一方绝大多数部队陷入恐惧,失去了继续厮杀的勇气,也就宣告了他们的失败。而人是盲目的,所谓勇气,很多时候是依赖于身边是否有站立的战友,否能够保持完整的阵容。只要一个战阵依然完整,哪怕被重重围困,身边的将士也能给士兵以继续作战的激励。

      马上骑兵相对于步卒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其一往无前的气势、强大的冲击力对于战线的破坏性。加之骑兵冲锋时有如镰刀割麦,极高的速度造成巨大的能量,单独的步兵一旦正面被撞,不会有任何格挡或反击的机会。这种死亡的恐惧在孤独感的作用下会越发显著,从而导致个体失去战意,进而发展为群体的溃败。

      静止的骑兵是弱小的。骑兵攻击步兵的模式,其实充满着虚张声势的成分。由于本身实际的攻击范围并不比步卒大,坐骑的存在又导致受打击面积远大于步卒,因此他们只能利用无休止的跑动和不规则的路线,依靠瞬间的爆发力冲击毫无防备的、落单的步卒。一旦有举枪提盾、互相依靠、严阵以待的步兵集结扎堆,骑方往往会轻巧地绕开。这些扎堆的“刺猬兵”虽然难杀,却也无法对有意识避开他们的骑兵造成伤害,也就在事实上造成了一方实际战斗人员数量的损失。他们不动,则无用;动,则会产生松动,露出破绽。

      骑方通过来回地冲杀,制造混乱和恐慌,等待那些“刺猬兵”自行散开,再逐一收割。因此,骑兵的冲击路线虽然没有规律,但实际上往往会选择眼前人比较少,队伍较薄弱的方向前进。

      “诸葛八阵”的妙处则是在对方冲击时,有意识地在战线的某些位置让出真空,引诱骑方下意识地集中向这些路线行进。待其杀入阵中之后,阵虽破却不散,一路上在两边集结固守,让出前方空间任由敌人冲刺。通过有意识地引导,让对方本来是战阵两端的直线冲杀,变成己方主导下的,在阵内的环型路线!连续不断地接触,无穷无尽的敌人,将会逐步消耗马军的气势和体力。而由于马军自身的特性,他们又不得不按照这条“安全”的路线冲锋。所谓“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随着时间的推移,阵内的敌军最终会被逐渐消耗一空。这时再变阵分割敌军,使之成为小块,逐个击破!

      高长恭眼见自己队伍陷入凶阵,锐气耗尽,又被分割,进而逐个蚕食。自己所带兵将在自己眼前一个个被周军屠戮而救助不得。就连燕云十八骑在此阵中也如牛入泥沼,发挥不出半点威力,任由周军将其分割成个人,再逐个击破。高长恭的心已痛到了麻木。

      “不能这样下去!”高长恭暗暗对自己说道,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将自己坐骑的步伐放缓,稍得空挡,翘首四望。

      只见周军战阵,以营为垒,骑兵为栏,遁甲为护,九曲回环,环环相套。整个大阵绵延数十里,阵中有阵,大阵中央有一高台,上有人执七色彩旗指挥全阵变化。每一小阵中央也有一稍矮一些的高台,有人执五色彩旗为大阵传令,指挥所在之小阵变化。这便是阵法变换的关键所在!

      高长恭心中已有计较,要破此阵,必先除去指挥之人。大阵指挥高台甚远,短时难以击杀,但自己大军所在小阵的指挥台与自己相距只有四十丈,可以一试。此阵利用辗转回旋之路,磨去我方骑兵锐气,再加以分割击杀。自己若要不让他们遂愿,便要摒弃骑兵通常作战之法,不走已定之路,而在那丛丛刀戟□□之中破出一条血路。

      主意已定,高长恭抬首见完颜正被困于前方不远处,便一催战马,不走阵中之路,直朝围困他的那簇周兵杀去。作为隔栏的盾牌军和枪戟军见状,架起盾牌,竖起枪戟,形成一个长十丈,宽三丈刺猬状的半铁球。高长恭收起长刀,拔出‘纯钧’,挽住缰绳,将自己荡身马前,利用‘纯钧’之利,挥剑将那些伸出盾牌的枪戟齐刷刷的削去。爱驹‘踏火’腾空而起,踏着盾牌,穿阵而去。

      他身后众军士顺着高长恭开出的“道路”纷纷飞踏周军兵阵之上,跟随而去。盾牌下的周兵哪受得了众多骑兵的如此踩踏,纷纷倒地。一时军阵大乱,被齐兵一通杀戮。

      “完颜大哥!”高长恭已杀至完颜烈身侧,“不要硬战,此乃中原阵法,不利你等冲杀。你我携手先杀出此阵,再想破敌之策!”

      完颜烈此时已是懊恼不已。他们燕云十八骑自出道以来,从未陷入过如此困局。燕云十八骑冲杀之术讲究的是,疾如风,烈如火,强弓弯刀,善骑善射,十八人,十八马,互为犄角,守望相顾。曾几何时,他们所到之处,寸草不留,以一敌百,未尝一败。可入了此阵,锐气磨尽,分割成单,眼看已有数位弟兄惨死在周军的刀戟之下,想救却半步也移动不得,不由双目充血,呀呲欲裂。

      听了高长恭之言,虽不心甘,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咬牙,“好!”

      高长恭道:“我欲射杀一人,请大哥为我掩护!”

      “放心,我在你身后,他人休想暗算于你!”

      高长恭宝剑入鞘,取出精钢硬弓,翩身而起,立于马上。弯弓如满月,飞箭似流星,小阵高台之上的执旗之人应声而落。

      “走!”高长恭一声轻喝,率领兵马如刚才之法炮制,逐个解救被围部属。小阵中失去传令之人,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不由陷入慌乱。

      郑元德立于大阵高台之上,对这边变化是一目了然,目光隐隐闪烁。从高长恭的打法上,他能看出高长恭并不了解此阵,自然也不会破解之法。但单凭他的临阵应变和骁勇能将“诸葛八阵”中的一阵打到如此境地,也是世所罕见。说不佩服是假的,但作为敌人,他也只有深深叹息。

      “高长恭,你以为除去传令之人就可以破阵了吗?”郑元德喃喃自语,令旗一变,有号手出列,一时间周营之中号角连声。进而他再次挥动令旗,大将尉迟迥、王雄领命,带动兵马,向高长恭所在放下杀去。

      高长恭听得号角声起,身边周军顿起变化,心知周军已用号角替代了彩旗传令。可号手隐藏在主阵之中,难以击杀,若等他们变阵完成,己方怕再难脱困。于是将心一横,直朝正在变化的战阵中心杀去。

      高长恭,不避遁甲枪矛,左手持剑,右手拿刀,直冲过去。刀起,剑落,遁甲开,枪矛断,血气扬。众军随行于后,左右击杀,勇无可挡。

      周军号声变换,弓箭手出列,举弓向天,一声令下,数千只箭矢如骤雨一般从天而降。

      “护身!”高长恭大喝,刀剑齐舞,上护其身下护其马,风雨不透。箭雨刚过,刀戟兵一起上前,狂刀乱戟一阵猛砍。高长恭毫无畏惧,长刀荡起,激起鲜血一片。

      高台上郑元德眼见在高长恭的阻碍下,鸟翔阵难以重新结阵,暗暗咬牙,令旗一挥,号角再次吹动。

      阵中周军闻声而动,不是变化而是向内阵退去。两旁虎翼阵与龙飞阵也从旁策应。齐军中不明的却欢呼起来,“退了,他们被我们击退了!”

      高长恭则一脸凝重,“大家小心,他们不是退,是在缩阵!”高长恭记得段韶曾言,阵型过大,虽可吞噬大量敌军,但变化也会因路线变长而受阻,当敌人不是过多时,缩小阵型反而更有利于战阵发挥出巨大威力。看到周军虽然后退,却井然有序,高长恭不敢大意。

      果不其然,周军虽退,却从阵中扔出无数精钢铁钩,掷在齐军身上。一旦被铁钩勾住,旋即被拉下战马,拖入阵中枪矛齐击而亡。但周军这一退,两旁军阵尚未收拢,便在北角之上留下缺口,高长恭见到,高喝一声,“退!”引军向缺口而去。

      就在此时,尉迟迥、王雄已领军而来,左右夹击,意图封住缺口。他们身后骑军,人人背挂铁钩。一时间,铁钩翻飞,漫天钢网,只要勾到齐军,周兵便回马飞奔入阵,而阵中则出一马替换。

      完颜烈高叫,“王,你让大军先撤,我等断后。”

      高长恭凝眉,却没有犹豫,“撤!”

      完颜烈等舞起弯刀,将钢线砍断,为大军劈出道路,挡住周兵。

      终于大军基本回撤阵外,完颜烈等且战且退。

      就要退出阵时,银钩飞至,一下勾住完颜烈的右臂,连骨带肉,撕拉拖拽。完颜烈也非常人,虽右手弯刀使不上力气,但单凭一股蛮力,硬是将自己定在马上,未被拖走。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铁钩接踵而至,钩挂其臂膀之上。完颜烈的右臂顿时血流如注,如同水洗。

      高长恭见完颜烈被弯钩所扣,回马接应,左击右闪,躲避铁钩来袭。就在接近之时,突然耳闻箭矢破空之声,只见尉迟迥、王雄两人同时举箭,分射完颜烈与高长恭。长恭躲避王雄来箭不难,但如此就无法相顾完颜烈。而完颜烈被铁钩勾住,动弹不得,必躲不开尉迟迥当胸之箭。

      未及思索,高长恭身体稍侧,大刀前伸,“嘡”地一声,完颜烈胸前之箭被高长恭的大刀给磕了出去,但王雄的利箭却插在了长恭肩胛之上。高长恭一个不稳,险些栽下马来。眼看尉迟迥、王雄二人马匹已然接近,完颜烈双目微红,狠心咬牙,右手掷刀,左手接住,手起刀落,将自己右臂齐肩砍了下来。

      高长恭大惊,“完颜兄!”

      “走!”完颜烈大吼一声,绝尘而去,鲜血飞扬。

      高长恭咬牙跟上,回撤邙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邙山北金戈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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