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转运进行时（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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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鸣从海淀开车到西华门，一路红灯一路堵。她抬腕看表不免有些焦躁，后悔出门前没看黄历，没准儿今天不宜出行。好在邀约的是熟人，导演系师兄范大成，出名的厚道人，相信晚个十来分钟他不会介意的。
按说一个导演系一个文学系，并非师出同门，称师兄妹有点八竿子打不着，至于怎么攀扯上师兄妹的，这当中倒有段插曲。
俩人都去听电影批评讲座，范大成猫着腰跨过一排排的人腿，嘴里不停地说着抱歉，朝墙边一空座奋力跋涉，眼看到头了，倒数第二个人伸着俩长腿挡了道，俯视着这个短毛脑袋瓜，范大成说，嘿，兄弟，借过。该“仁兄”收腿让道儿，范大成坐定后跟邻座来了个对视——闹了个大红脸，分明把一丫头说成小子，好嘛，尴尬大了。
其实也不怪人眼拙，程一鸣体育课一结束就赶场听讲座，衣服都没来及换，一身黑色运动衣，长手长脚的再加上剪得贼短的头发，不仔细看还真瞧不出男女来。
程一鸣有着北京大妞典型的乐天与爽气，直来直去不设防，真心觉得没必要给人家难堪，她摸摸头发自嘲：“古有花木兰今有程一鸣”，接着伸出手，“我文学系的，幸会幸会”。对方噗的笑了和程一鸣大力地握了握手说：“我，范大成，导演系的，幸会”。
“啊，您导演系的？今儿可是文学系和电影学系的专场”程一鸣表示惊讶，“您将来拍电影的话跟那撰文写批评的可不是一个阵营”
何谓电影批评，一律夸好的那是托儿，犹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切中要害，这才叫批评出了水平，方显批评者的功力，学院派的教授和媒体名嘴对一部电影的品评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大众的观影选择。对某些辛辣点评，导演们状似不在意其实很内伤。正因为如此，程一鸣认定让这两类人其乐融融地共冶一炉基本上很难。
“我来看看他们搞批评的都什么路数”
“哦，原来你是卧底，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程一鸣自动脑补，她突然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我也是以敌为师，你看我一搞剧作的，跟导演才是一个战壕的同志……不过，咱们未雨绸缪地早点了吧”，大三没念完就想这么远是不是有点犯不着啊。
范大成听电影批评讲座完全是冲着主讲人来的，想知道在学院派眼里，衡量一部电影好坏的标准到底是什么。这个小学妹的思路很跳脱，但听着似乎也不无道理，于是他顺着说：“一点不早，我快研三了”。
“您辈分这么高？失敬了，师兄！”
范大成不禁莞尔，“我不仅辈分高，岁数也长，考研前工作了两年”
“真的？”
程一鸣看范大成的小眼神，套句论坛用语，各种钦佩各种崇拜啊，她自来熟地说：“师兄，咱们以后合作吧”。
……
蜿蜒的车流开始移动，郁闷一扫而空，回忆着美好的校园生活，程一鸣好心情地吹起了口哨。
车放在停车场后，程一鸣绕了不少道儿，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深处找到了名叫“小园”的茶馆，碰面的地儿就定在这儿，月洞门虚掩，几径修竹掩映着粉墙黛瓦，虽说是深冬，但有几分江南园林的影子。
推门进去，一旁有服务员引导，报上订位人的姓名，服务员颔首走在前边带路，程一鸣边走边瞧，水榭、曲廊、小桥、莲池……一墙之隔两重天地啊，刚刚还在灰扑扑的水泥森林中吸着尾气发邪火呢。
小园，名也取得有意境，小园香径独徘徊——唉，要是来这种地方取景，剧本再靠谱点，那不得甩韩剧三条街啊，人家就是懂包装，演员管你天然的还是动刀的，一水的俊男美女，环境自然是集优雅时尚于一体，咱们这儿拍电视剧一是资金紧张，哪有那么多闲钱让你随便取景，二是对这外在的也不太讲究，练好内功重要……
多希望有一懂行的天使投资人呐，中国景美的地儿多了去了，好好磨剧本，好好挑演员，好好导戏，都齐活了，还愁拍不出好作品？
程一鸣酸酸地想，没等情绪往哀怨处升华呢，已经走进包间了。
转过一组漆画屏风，和范大成打了照面，此人靠在轩窗边端着茶正品呢。
“对不住，刚才堵车了”
程一鸣先道歉，范大成摆摆手，“没事，这不，才刚做完访谈”
“有采访啊，今年你大发了，两部卖座片儿”，程一鸣落座后问：“什么采访？”
范大成动作娴熟地按传统茶道的步骤沏茶，“影视频道的，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过去了，这年头得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喏，尝尝”。
程一鸣端起茶杯，感觉指端温润如玉，再细细观察，好像莹润的白色中透着一抹青，“咦，这是骨瓷吗？”
“是龙泉青瓷，最能益茶”
“这什么茶，好香啊！”
“白茶，但不是普通那种，咱们喝的这种是安吉茶园种植的有机茶，在早春按一芽一叶标准采摘的，味道可以说独树一帜”
范大成对茶颇有见地，谈起来滔滔不绝，程一鸣抬眼看他，“师兄，您今儿纯粹请我喝茶啊？”
“我想和你谈件事，剧本的事”
“剧本？”
说到剧本，范大成研三时和程一鸣合拍了部短片，参加欧洲电影展获了奖，从那之后俩人再没合作过，一人投入商业片的拍摄没拔出腿来，一人干起了电视编剧，偶尔联络寒暄但与工作无关。
程一鸣带着疑惑静等下文。
“是这样，《雅努斯》的剧本许珏给我看了，相当不错，他想拍，可惜资金紧张，只能筹措一部分，单凭他个人的力量拿不下来，这事就搁置了，最近联系了几个投资商，其中一个很快拍了板”
透过氤氲的茶气程一鸣使劲地眨了下眼，范大成含笑的脸有些虚幻，轩窗外隐约能望见故宫一角朱红的城墙，再远处是长安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要多真实有多真实，这么说自己没听错，范大成没说笑？真的有人投资自己的剧本？今天是幸运日吗，要不怎么想什么来什么呢，想要个天使投资人，还真有的人赛天使啊。
《雅努斯》的剧本就是写电视剧之余的YY之作，现代谍战片，枪战、飞车、爆破、海外追击，一句话，剧情怎么惊心动魄怎么写，场面怎么华丽怎么写，特技怎么炫怎么写。反正是即兴写的，自个痛快了就行，平时写电视剧总是绞尽脑汁如何替制片省预算，室内戏尽量多写，季节最好写一个，角色能少写就别多写……久而久之写得都快抑郁了。
如果真的投拍《雅努斯》，耗资巨大是一定的，程一鸣不确定地问：“真有人投资？你也拍商业片，可都是些小清新小文艺电影，投资不大，成本可控，回收也快，大片儿可是烧钱货”
“一鸣，我需要一部代表作，对你而言也不是坏事，可以回归电影剧作，咱们是有艺术诉求的，那种中景近景剪辑的片子拍多了没什么意思，你呢这些年写媳妇戏也该写伤了，所以，《雅努斯》对你对我来说是一个能够重新出发的机会”
听了范大成的一席话，程一鸣感觉浑身的血都沸腾了，但冷静一想，她有些踌躇，“投资商这么大手笔，那主角肯定是钱说了算——他们有人选吗，演技怎么样，靠谱吗？”
范大成笑笑，“投资人你也认识，王子游！”
“他！？”
“他看过剧本当即表示要投资”
“这么说他要参演……”
“他很中意Janus这个角色——即便他不投钱，除了王子游，Janus的扮演者也不做第二人想。Janus，境外间谍代号，身份未明，正邪难辨，在光影间游走，性格迷离诡谲。王子游很擅长驾驭这类复杂角色，哪怕平淡无奇的角色经他演绎后也大放异彩。这次金球奖他以反派一角问鼎影帝充分说明了他不俗的实力，他加盟《雅努斯》的话无疑是个利好消息，凭王子游的吸金能力，相信影片的投资回报率一定很高！”
范大成分析地没错，可程一鸣还是忍不住问：“他——知道编剧是我吗？”
“暂时不知道，王子游你了解，他一向看剧本下菜碟儿，如果故事烂，就算演员阵容豪华，导演来头大，他也会不屑一顾的”，像看穿了程一鸣的顾虑，范大成说：“放心，他不会因为编剧是你就撤资不干的”。
“买卖不成仁义在，那离婚了也还是——”，想起离婚时彼此急吼吼的脸，程一鸣到了嘴边的“朋友”俩字又咽了回去，忙改口说：“分手也不至于做仇人嘛”。
“想开了就好，这么久了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
范大成知心姐姐式的关怀让程一鸣哭笑不得，大成的潜台词她也明白，和谐为重！毕竟和王子游是要共事的，这关系的亲疏，态度的冷热都要把握好分寸。
范大成眼睛漾着笑意，轻抚的茶杯喟叹，“什么导演为王，现在是制片为王，谁拉来投资谁是老板，都说导演才是创作中心，其实呢不过也就一打工的，受掣肘处太多了，别人投资《雅努斯》的话，且不谈创作自由，选角的权力能不能保全都两可呢，不管怎么说，出品方的原则总归是要兼顾的。王子游投资，我这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程一鸣深以为然，所以她也不想唧唧歪歪地矫情个没完，直接拍胸脯打包票，“师兄，我也是打工的，在面儿上哪能跟王子游过不去呢，我会全力配合你们的”
“目前正等王子游的档期，他回国了就开筹备会，到时候通知你”
“成吧，我就在家听信儿了，那师兄告辞，我得会一朋友去”，程一鸣说着站起来，一副拜拜的架势。
“哎，你这赶场的习惯根深蒂固啊！”
“黄嘉文也赶着今天约了我，这……不好放她鸽子嘛”
范大成怔了怔，但马上口气热络地说：“嘉文啊，挺长时候没见了，看到她，你替我带个好”。
程一鸣促狭地撇撇嘴，“就这样啊”
“好吧，挑个时间我请你们吃饭，大家叙叙旧”
下回得狠狠敲范大成的竹杠，这才不枉黄嘉文一片暗恋他的痴心啊！
程一鸣拎上包心满意足地走人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转运进行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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